《北极星》则徐同学

1、第 1 章

　　我很廉价，是那种只用给我20美元就会陪睡的那种。有的时候吃着一半儿发现钱不够，还要出去跟人来一炮，来付饭钱。像我这样的人在纽约有很多，来自不同国家的，有着不同过往的，但聚在那个又破又脏的地下室，便没人会在乎你那些陈年破芝麻事。我是那里唯一的中国人，我也曾有一个动听的中国名字，但现在大家都叫我Kevin。

　　客人一般都是看到小广告上的电话打来的，但生意不好的时候我们也会站在红灯区招揽客人，就像现在一样。我靠在这最富贵的酒吧对面的电线杆上，也不管有多少人吐过痰，多少狗撒过尿。我卖弄着身资，向路过的大款跑着媚眼，希望他们可以把我带走。

　　十一二月的纽约天气已经很冷。我穿着露腰的吊带，仅遮的住半边屁股的牛仔裤，廉价的已经起了球的艳红丁字裤紧紧的勒在腰上，别了几个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避孕套，比起冷，我更害怕没钱。

　　近几年来，纽约的中国人越来越多了。可能那些外国佬分不清亚洲人，但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以前每当见到中国人，我都下意识地扭过头，收敛了那一身骚劲儿，就好像那时我阔别已久的自尊心才终于回来那么一点。我怕他们唾弃我，怕他们鄙视我，同时也怕他们可怜我，帮助我。可现在我不一样啦，我的脸面已经丢尽，什么可笑的自尊心，就像是玻璃一样易碎，就让我像一坨稀泥烂在这个臭水沟里吧。

　　最后是我的一个老主顾带我走的，中国的李先生。他觉得我叫的好听，多赏五美元。下了班，我还有闲钱去便利店买根烟。

　　“来包万宝路”我把钱递过去，接过香烟撕开包装抽出一根点燃，等他给我找钱。

　　我斜靠在柜台，香烟燃烧，模糊了我的视线，可我分明看见挂在门口的日历已经到了12月18。

　　“欢迎光临。”门口传来的电子女声冰冷且刺耳，电动门一打开，进来个打着伞，戴着帽子的人。一身漆黑，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下颔。

　　他把伞放在门边，可现在是晚上外面也没有下雨。

　　奇怪的很。

　　男人像是注意到我的视线。抬起头来，墨黑的眸子深深地望着我。

　　时间仿佛停滞，我愣在原地。

　　李修永。

　　我顿时慌了神，记忆中的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而店里的白炽灯照得我无地自容，我就像一只本该呆在臭水沟里的臭虫，突然被人捉上岸，地面阳光普照。我的丑陋无处可藏。

　　他的皮鞋击打瓷砖地面的咔嗒声，宛若踩在我的心弦，他一步步走近我，近到我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我紧绷着脸，可颤抖着上升的如丝的白烟暴露了我此时的心情。

　　他伸长胳膊，掠过我的耳边。视线慌乱的看着四周，胸膛克制的起伏，连烟嘴都被我紧张的捏扁，他却只是拿了根我身旁的棒棒糖。

　　我想抽口烟，才发现火星已经烧到手指，我竟没感觉出来。

　　我尽量露出一个算得上体面的笑，将烟头捻灭随意揣进口袋：“好久不见。”

　　他漠然的看了我一眼，唇角勾了勾，说是。

　　他目光如刀，我不敢和他再说下去了，我怕他问我冷不冷，我怕他问我为什么穿成这样。那售货员还没找好钱。我勉强撑起嘴角。

　　“还有事，先走了。”将烟盒揣进口袋，我绕过他，有些狼狈的出了店门。

　　我不敢在这附近停留，怕再遇见他。神情恍惚几乎是跑回那间阴暗的地下室。光线昏暗，没人注意到我，我仓皇地把自己关进那个属于我的储物间，逼仄的空间让我有了些许的安全感，靠着门板，我又抽出来根烟，想让那呛人的烟味缓解我此时的心情。

　　慌慌张张的几次都没点燃，直到尼古丁充满我的肺泡，苦涩浸满我的口腔我才好受一点。外面时有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万宝路很苦，苦的让我眼睛泛酸，眼泪盈满眼眶，模糊间我看见那日的微风，将烟捻灭走到我那张吱吱呀呀的铁架床边，将自己陷入那有这奇怪臭味的薄被。

　　混沌间我好像做了个梦。

　　我多少年没在梦里梦见他了。

　　李修永日记
　　20××年12月18日
　　我本该痛恨他的。可不甘，委屈，后悔与痛惜，让我又不由自主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