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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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美国飞回国的这一趟航程要13个小时。
明明只有半个昼夜。
明明留学五年期间也往返过不少次。
这次袁西西却觉得，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么疲惫。
也许是因为，这五年的留学生涯，刚刚结束在一场兵荒马乱的分手中。
一个月前，俞思远和她提了分手。
男生很决绝。
看着少女在自己面前哭到双眼睁不开。梨花带雨间，绝美的侧脸惹人心疼。
他却转身背了过去，从她住了三年的公寓，摔门而出。
他的离开让袁西西原本对未来信心满满的规划和蓝图，全部胎死腹中。
她曾经以为，就是要和这个男生结婚了。
她以为他们会在美国买一处房产，生两三个小孩。很多年过去，他成为业界有名的IT大佬，她成为受人敬重的建筑设计师。
这一刻再去想起这些曾经的幻想，显得多么幼稚好笑。
有一度袁西西觉得，自己像被抽干了筋血，变成一具不再有方向、不再有目标的行尸走肉。
恰逢她的实习签证即将到期，她没有想要续约的意思了。
她像一个逃兵，丢盔卸甲，逃也似的想回国。
***
浦东机场里人潮汹涌。
袁西西提着几个超大行李箱，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找魏樱桃的身影。
魏樱桃是她国内的多年同窗好友。
从初中起，两个人就是前后桌，好到穿一条裤子。
这次知道西西要回国发展，樱桃开心的一跃而起，主动请缨：
“我从南靖市开车去上海接你。”
很快西西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她上蹿下跳、挥舞着手臂的身影。
魏樱桃很瘦很白，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快要及腰，身型纤长，尤其是盈盈一握的小蛮腰，给人一种她随时都要被风吹跑的感觉。
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哪里会被风吹跑，她才是那股风。
自信、开朗、永远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真是风一般的女子。
袁西西以前总是羡慕魏樱桃那样的性格和活法。
反观自己。
羞怯、迟钝。
做起事情来虽有毅力，但却不胜被动，好像只有被什么外力推着走，才能迈出前进的那一步。
“西西！这边！”
樱桃远远的就在人群里大喊大叫。
她推着行李朝着樱桃走去。
“这一路辛苦啦，看你这么累的样子。”樱桃接过行李，挽起西西的手，向停车场走去。
她这才注意到，比起樱桃的容光焕发，自己昼夜颠倒的飞了13个小时，头发已经变得油腻腻，刘海难受地黏在额头上。
自己的脸色也很难看，黑眼圈一个比一个重。
樱桃似乎也发现了：“西西，你怎么那么疲惫？飞机上没休息好？那个俞思远呢，没陪你回来？”
她一时间有点语塞。
和俞思远分手的事还没和樱桃说，她觉得在电话里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
“我…分手了。”
“阿？怎么回事？”
“上车说。”
***
汽车在两个小姐妹叽叽喳喳的八卦和复盘里驶上高速。
窗外的景色从刚刚市区里灯火通明的样子，变成了高速路旁无边又连绵的树影。
“我听懂了…其实说到底，他就是觉得你们有阶级差距，他就是看重钱。”樱桃忿忿地为西西打抱不平。
“可能吧。”西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当初怎么会眼瞎看上他？”
西西一时间有点哑然。
“当初…”
***
这一场恋爱始于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雪。
那一年入冬，这个美国坐落在中北部的城市，本就像哈尔滨一样的寒冷，那一年更是大雪纷飞、北风呼啸，冷得要把人骨头都冻裂开。
西西一点都不喜欢这里的雪。
她的生活有些单调，每日步行往返在宿舍和教学楼之间，不像很多留学生那样成日里呼朋引伴，夜夜笙歌。
这样的雪，在她眼里毫无美感，只会让她的脚步变得有些困难。
有一晚下了课，她蹒跚着向宿舍走。
一辆车在她面前陡然停了下来，“滴滴”两声鸣了鸣喇叭。
车窗摇下来，一个男生的脑袋探出来：“喂，我好像知道你，你是不是叫什么西西的？”
她定睛一看，这个男生染了一头金色的短发，皮肤白皙，唇红齿白。即使在昏黄的街灯里，也能看到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乍一看好像那种韩国男团会有的打扮。
她不禁内心暗暗地想，真是一张好看的娃娃脸。
“你是？”许是三分颜值加成，三分异国他乡同胞之间的惺惺相惜，她停下脚步，向男生发问。
“我听人说起过你，天这么冷，你去哪里，我送你一程？”男孩没有回答她的发问，径自说道。
“不好吧…”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婉拒。
虽然此刻寒风呼啸的让她快要崩溃，虽然她对这个顶着韩国男团娃娃脸的男孩子没什么恶意揣测，但自己的事情是不应该麻烦别人的，这是她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她裹紧外套，低下头兀自往前走。
“上来吧，太冷了。”男生几乎是不依不饶地轻点着油门跟上，“我不是坏人。”
袁西西再次望向男生。
他的脸被街灯氤氲的光晕分割着，嘴角微笑的弧度被打下浅浅的阴影，让人觉得这份笑容暖心又真诚。
袁西西心下松动，但又想起新闻上总是有类似当地治安差，女大学生无故失踪的内容。
心里一转，沉默地继续向前走。
男生没有再说什么，依然开着窗，慢慢地滑行，与她的步速同步。
就这样走了快要几十米，气氛略显尴尬。
袁西西终于忍不住：“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男生不置可否地说：“看腿咯。”
“哈？”
“都说设计学院有个中国女生叫什么西西，腿长1米8，美得跟电影小明星似的，”他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抿了抿嘴，“老远就看见你背着个画板，两条腿和两根筷子一样又长又直，不是你还是谁？”
“…?”
袁西西一阵沉默。
她有点分不清男生是认真在说，还是在开她的玩笑。
男生也没有硬搭话，继续乖乖地跟着她的步速。
她沉默了好一阵，才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男生：“那你是谁阿？”
她的语气稚嫩娇憨，音色软绵绵的，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男生一个噗嗤笑出了声：“你还真的像大家八卦的那样，是个笨蛋美人阿。”
“阿？”袁西西有丝不悦。
“不好意思阿，开玩笑的。我叫俞思远。”
袁西西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她似乎听过，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的。
男生看出了她的犹豫，说道：“你们设计学院旁边那家日料店，我开的。”
她想起来了。
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学院楼旁边有一家日料店是某个中国学长投资开的，对中国学生还有折扣。她去吃过一次，但消费确实在她承受能力之上，偶尔去奢侈一次还可，但她这样的普通学生肯定不是店家的坐上常客，也并没有多关注了。
一来一去间，袁西西似乎放下了对娃娃脸男孩的戒备。
俞思远继续说道：“知道我不是坏人了吧。上来吧，我这车窗大开的，冷死了。”
她没有再坚持了。
打开后座的门，钻进去。
后来他们顺理成章地换了微信。
俞思远总是频频地等在设计学院门口，等她下课，送她回家。
这一送，就是三年的光景。
他曾经对她好到羡煞旁人的程度，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万事以她的事为先。
所以渐渐地，袁西西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就在这样的糖衣炮弹里，沉溺地陷了进去。
她开始相信，他们之间是有未来的。
她也开始无形间把自己的生活全部依赖于他身上。
自己的规划，自己的梦想，好像所有的想象里都要出现他们两个人，才有意义。
以至于他抽身的时候，她的世界真的坍塌了。
***
一场轰轰烈烈的回忆过境，袁西西停止了自己的讲述。
魏樱桃边开车，边有些担心的偷偷斜睨着观察着她。
西西打开车顶天窗上的遮挡，端详起这一方的天空。
“你有没有觉得，上海的天好像就是这样，永远是灰色，永远是阴霾的，好像飘着大雾。”她问樱桃。
“那又怎样。”樱桃一边开着车，一边伸出一只手握了握西西的指尖。
“大雾终会散去，该晴朗的，总会晴朗的。”樱桃说道。
是啊。
大雾终会散去。
既然回国了，就不要像一个只会逃避的逃兵。
既然回国了，就在这里，重新来过。
收拾好自己，一样能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过往不究，未来不惧。
***
车上暖气开得十足，惹人昏睡。
“樱桃，我累了，睡一会。”
袁西西把副驾的椅子放平下去。
她确实累了，眼皮耷拉了三两下，就轻鼾起来。
“袁西西。”朦胧恍惚间，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
远远的，从背后而来。
又是那个男声，微微有点粗粝，有点沙哑。
她回过头去，看到那个男生在人群后冲她招手。
又是他。
不同于俞思远的娃娃脸，这张脸有着棱角分明的英气，乌发如缎，一双乌黑深邃的桃花眼，泛着星星一样的迷人光泽。
高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又是他。
还来不及说什么，四下人群好像突然暴动了一样，男生发了疯一样想冲过来，却被一波波的人潮阻碍在后。
周围是光怪陆离的光线，好像远远的还有一个巨大的摩天轮，霓虹灯在日暮的天气里五光十色的闪烁着。
周围是低音炮一样轰鸣的音乐声，和人群的嘈杂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她木然地张了张口，嗓子里却一股疼痛，发不出声音。
那个男生咆哮地喊着她的名字，终于冲了过来，抓起她的手。
那一刻，她感到手心里传来一阵温度，觉得自己心里突然安定了一样。
她看着那个男生的脸，他离得很近，此刻已经可以看见他修长的睫毛轻微颤抖，汗津津的发丝仿佛也在透露他的紧张。
“西西。”那个男生说，“抓紧我。”
她跟着男生向人群外挤，一股股巨大的阻力让她喘不上气。
这应该是一个炎炎夏日，她低头看到自己的短袖已经全被汗水浸透在身上。
她很想说什么，也很想问出自己多年来，每每这个时刻都想问的话。
但终究是发不出声音。
***
“西西，西西！你还好吧？”
她蓦地睁开眼睛，看到魏樱桃神色紧张地看着自己。
“你又做梦了，是不是？”樱桃把手贴上她的额头，关切地问。
袁西西呆愣着，一时分不清现实和那个所谓的梦境。
“樱桃…”她像丢了魂一样，双眼失神地发怔。
“我又看见那个人了。”
“怎么回事？你还没好好跟我说过发生在你身上的那个未解之谜。”樱桃问道。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打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小口润润嗓，开始讲述起这几年，属于她的那个小秘密。
***
【秘密】
其实很久以来，她就在经历着一个，有点没法去解释的现象。
她会不定期地看到一些画面。
画面里有她自己，也有一个她不认识的男生。
男生总是无限温柔地陪着她。一帧帧一幕幕，和她擦出最暧昧的火花。
这条时间线去追溯起来，那真的有点久远了。
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画面，是在高中毕业飞向美国的飞机上。
随着飞机轰隆隆的离开跑道，所有的静物被光速一般甩在身后，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挤压到了一个异空间。
在这里，梦境一样的画面似真似幻地在她的视野里徐徐拉开。
袁西西看到一个高高的男孩子在微雨中抓着她奔跑。
他的身形很是挺阔，宽大的肩膀和肌肉线条在奔跑中上下浮动着，一看就是常年健身才有的身材。
男孩子拉着她的手咯咯咯的笑，肆无忌惮地在这个连微风都最温柔的日子里，一路向前狂奔。
他们跑过柏油马路的人行道，跑过被春风吹拂的那一排排柳树，跑过燕子停驻的屋檐。
西西跟着他的脚步，看着他的后脑勺，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和舒服。
像春雨一样，丝丝入扣又甜津津地落在身上。
他的发丝也被雨水浸湿了。
回头的一瞬间，轻轻擦过西西的脸颊。
就那么一个回眸，她看见了他的脸。
男生的脸清俊秀美，轮廓分明。皮肤很白，泛着暖玉一样莹润的光泽。
他的每个五官都好看到动人心魄，直挺的鼻梁，微翘的鼻尖，眼睛细细地笑成一道月牙，是无比温柔的桃花眼，眼中轻柔透亮，如烟似水。
他明明长着一张冷峻清毅的脸，此刻却对着她轻轻一笑，让人想到春日里第一朵绽放的樱花，无限轻柔与温暖。
在四月和煦的微风细雨之间，她只觉得好像一道阳光适时地撒了下来，把他美轮美奂的侧脸都锦上添花地镶起了金边。
她不由地看的痴了。
“西西”，那个男孩子停下来，喘着粗气，喊着她的名字。
他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这些画面迅速地退后，直到最后模糊成一个光晕，留下呆楞的她，猛然清醒，发现自己依然坐在飞向大洋彼岸的航班上。
恍若隔世。
***
那时的袁西西刚满十八岁。
这场画面久久地震撼着她。
她说不清为什么会看到，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置身其中，更说不清自己那刻骨又真切的感受是来源于哪里。
一切都那么荒唐突兀，但又入木三分的真实。
好像自己早已不在飞机上。
而是实实在在的，去经历了这场春雨里的悸动。
她的万千思绪久久无法释怀。
她确定在这一场画面里，感到了恋爱里最美好的情动。
像春风，像细雨。
像古人说的那般，杏花雨沾衣欲湿，杨柳风吹面不寒。
“那是谁阿？”
十八岁的她自言自语，却给不出个所以然的回答。
飞机驶入暗夜，最后一丝属于城市的星点灯光也被厚厚的云层隔离在千里之外，随之而来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哎。”
她轻轻叹出一口气。
那些想不明白的事，就留给日后去想吧。
也许以后，就会想明白了。
又或者，这昙花一现的画面，只是自己的一场错乱，日后也不再有了。
这一声叹息，婉转悠长。
她也没有想到，这所谓的日后，带给了她更多的不解和震撼。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回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