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峪哥哥》不透

38、黑白无常

　　连皓发现自己变得软绵绵的被蓝色漩涡揉拧撕扯。碰到急流时，得拼命收拢身体才能避免被撕裂。就这样随波流淌了约莫一分钟，周围的蓝色毫无预兆地没了，取而代之是灰蒙蒙说不清是什么颜色的颜色。身体还是软的，却可以自由控制，没了那种被周围蓝色的东西挤压推搡的感觉。

　　连皓定定神，扫视一遍自己所处的环境。

　　他正站在一座桥边，很多人排着队从自己身边经过，向远处走去，大多都神情漠然，也有个别会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桥不是很宽很长，象江南常见的那种石拱桥。桥下没水，不是干了，而是连河道都没有，其实是什么都没有，就那样黑乎乎一片，里面好象还有些更黑的物质旋转漂移着，似乎要吸走周围的东西。桥中间立着一个铁架子（不知道是不是铁的），象机场的安检门。这样的组合让连皓觉得有点不伦不类。他放眼望去，一片灰暗，就象暴风雨前乌云压顶那样，但没有乌云。

　　连皓记得自己刚刚在离魂洞里，怎么会到这个地方，这是哪里？他随手拉了面前的人一把，想问一问，却拉了个空。连皓心里一沉，往后退了几步，心里害怕。这些……不会都是鬼吧？

　　“出什么事了，快去看看！小黑！”远处有声音传来。

　　声音刚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就到了他面前。

　　“哥们儿，怎么回事？怎么过来的？”黑衣人问。

　　黑衣人说话中气很足，不象鬼，连皓稍稍大胆一点。“这位……先生，”他看了看来人的及地黑袍，最终决定称他先生，“请问这是哪里？”

　　“哪里你都不知道？那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黑衣人一脸不耐烦。

　　“小黑！”白衣人温和地向他摇摇头，“看来这位小朋友对自己的处境不大清楚，我们帮帮他。”白衣人打量了连皓一番，问：“你来这里之前在哪里？”

　　“离魂洞。”连皓老老实实回答。

　　“离魂洞？呵呵，原来是这样。”白衣人笑笑，对黑衣人说：“又一个！这么多年没遇到，还以为再也不会有了呢！”

　　“怎么回事？”连皓知道自己的表情有点傻，但这事，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没法装镇定。

　　白衣人理解地笑笑：“这里是阴曹地府。”

　　“什么？”连皓无法接受，“我死了？我怎么会死？”怎么能死？焦誉还在等他呢！

　　“稍安勿躁。”白衣人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来地府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肉身消亡，灵魂无处安生。这样的，我们现在有全自动接收能量车送灵魂来到地府。另一种是灵魂被强大的能量拉出体外，这种我们不管，如果他们能自己找到地府，我们也不会拒收。你显然是后者。”

　　连皓张着嘴努力消化。

　　“离魂洞是个特殊的‘地方’。说地方也许不确切，因为它不占据阳界的地盘，也不占据阴界的地盘，只是一团能量通道，连通阴阳两界。阳界的开口你应该知道，阴界的开口就在这里。”白衣人指一指桥下暗黑一片，“你刚刚肯定是被能量流抛到岸边。如果运送你的能量太大，你会被抛得远些，能量太小，你会沉在河里，被黑漩涡卷走。”

　　“这……是河吗？”连皓看着那条黑色的混沌。

　　“那是邪恶能量河。如果有人不走奈何桥过来，就会跌入邪恶能量河。”

　　“跌进去会怎样？”

　　“那些黑色漩涡你看到了吗？那是很强的能量流，能把灵魂打碎，融入其中。如果阳间出生的人太多，灵魂不够用，就会有专门的……管理者从这里重组出灵魂拿来用。说通俗一点，这就是个回收再造灵魂的工厂。”

　　自己刚刚差点被打碎重组了？连皓拍拍胸口，幸好，幸好！

　　“离魂洞有些强的蓝色能量流也能撕碎灵魂，但不会太碎……”

　　“小白！你还有完没完？见到个好看的魂话就这么多？赶快打发他去投胎！”黑衣人很不友好地白了连皓一眼。

　　“哦，对！忘了正事。你，”小白对连皓招招手，“看到这些魂没？找个空隙插队投胎去吧！”

　　“我不要投胎！我不要！”连皓连连往后退，“我要回去！”焦誉还在等他！

　　“对不起，这里都是单行道。”小黑懒懒地说。

　　“放我回去好不好？回去我给你们烧纸钱！”连皓这辈子还没做过行贿这种事，没想到无师自通，在阴间用上了。

　　“嘿嘿，我们是地府正式员工，待遇很好，少来这一套！”小黑不为所动。

　　小白对小黑使了个眼色，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连皓两眼放光，看到了转机。“要什么我都可以烧给你们！我很有钱，真的！”很有钱是假，但买点纸扎的东西还真没问题。

　　“这样吧，”小白笑眯眯地开口，“其实呢，也不是没办法回去……”

　　连皓紧张地屏息等他往下说。

　　“离魂洞的能量流偶尔会反向流动，你可以顺着那回去。”

　　偶尔……总比回不去好。“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太久了怕焦誉会着急。

　　“看情况，应该快了。”小白看了看邪恶能量河，“到时我们可以送你回去，但你得帮我们做件事。”

　　“什么事？”现在，基本上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他都会答应。

　　“很简单，把离魂洞堵上。”小白看着他等他答应。这个离魂洞，已经漏了好几个魂过来，每次漏来一个，他和小黑的年终奖就没了。

　　“堵上？怎么堵？”难道要一块一块往里扔石头？

　　“打开门出去的时候把钥匙留在里面就可以了。”

　　“噢！”果然简单，自己怎么就想不到，“没问题！”连皓怕他们反悔，急忙答应。

　　“等等！”果然要反悔！连皓心一凉。小白歪着头看小黑。

　　“不知道他来之前是死是活，肉身还能不能用？”小黑对小白说，却看着连皓。

　　“是活的！我保证！”连皓觉得这场景有点搞笑。

　　“噢，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我们会用法力把你扔到蓝色能量流里，你自己小心不要被强流撕碎了。”小白说完就转过身看从奈何桥上走过的魂流，不再理他。

　　“那……那个，很可能被撕碎吗？撕碎了会怎么样？”连皓看看小白看看小黑，希望他们谁好心解答一下。

　　“一般不会。撕碎了会丢失部分人格或记忆。”小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不敢了？”
　　“敢！”他不回去，焦誉可能会伤心。

　　三个鬼数着从面前走过的魂，等反向蓝色能量流出现。

　　连皓无聊，想找温和一点的小白聊天：“小白先生，请问这座桥上那个安检门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记忆清除系统。”小白没有回头。

　　“清除前生的记忆？”

　　“嗯。”

　　这么高级？连孟婆汤都不用喝了！“那孟婆呢？”连皓三八了一把。

　　“下岗了。”小黑不冷不热地接过话题。

　　“这么资深的员工还让下岗？怎么不转个部门？”老太太真可怜。

　　“嘿嘿，你这是质疑阎王的管理？”小黑眼冒冷光。

　　“不敢！不敢！”独裁地府，无理可讲，连皓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赶快转个话题。“对了，我待会儿回去了怎么办？怎么活过来？”

　　“离魂洞的能量可以保持肉身不腐，如果你来之前没死，那么回去后往身上一扑就进去了。”小黑有些不耐烦。

　　连皓假装没看出来，继续问：“我的身体，别的魂能进去吗？”封周逸还在那里，就怕他占了他的身体。

　　“可以，一开始配合得不是很好，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小黑疑狐地看着连皓，“有别的魂在那里吗？”

　　“有。”

　　小黑小白迅速交换一下眼神。“待会儿我送你过去。”小黑说。任何在辖区出现的魂他们都要管。

　　“谢谢，谢谢！”连皓连声道谢。有个黑鬼一起去，谅封周逸也不敢占了他的身体。

　　三个鬼又数了会儿路过的魂。

　　连皓想，青峪哥哥的魂不知道还在不在洞里。“你们能不能查到某个魂有没有来轮回？”他问。
　　“近几十年的有数据库，很容易查到。早一点的资料正在录入，不知道能不能查到。再早一点，只有私人收藏的记忆。”

　　“来轮回的魂，你们会有印象吗？”

　　“每天死那么多人，有印象才怪。”小黑不阴不阳地讽刺一句。

　　“一般人死后都会来轮回的。”小白回过头，“碰到个别想逃离轮回的，我和小黑会去把他抓回来。”

　　这样……等待会儿回去再找找吧。

　　“哦，对了，还有……”

　　小黑阴森森地瞟了他一眼，连皓立刻闭嘴。

　　“说吧，反正等着也没劲。”小白朝小黑点一下头。小黑把脸扭到一边。

　　“上辈子的一些事情，我想不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连皓看着小白，他比较喜欢小白。

　　“什么怎么回事？”小黑皱着眉大声说，“上辈子的事本来就不应该想起来！”

　　“可我记得很多。”连皓还是看着小白。

　　“你……可记得怎么死的？”小白的语气比小黑温和多了。

　　“不记得。但我知道我的尸体在离魂洞。”刚才虽然没特地去看，但他知道那个搂着青峪的就是萧连，“看样子是死在里面的。”

　　小白盯着他仔细看，然后笑了：“我认得你，很多年前你也是这么来的。来了就哭，说找不到青峪哥哥了！我看你哭得可怜，帮你找了找焦青峪投胎的地方，把你安排到附近去了。后来小黑和我还留意过你们，可你一直没找到他，活到二十多岁就疯了。”

　　连皓张张嘴，没想到还能听到自己前生的故事。看来青峪已经投胎转世，肯定不会在离魂洞。封周逸又骗他。

　　“有些事情你记不起来是很正常的。从离魂洞来的时候，可能有一部分记忆被能量流撕开丢失了。”小白说。

　　“会丢在哪里？”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肯定被能量流抛到这里来了。后来去了哪里很难说。”小白摊一下手表示无能为力。

　　“我能到处找找吗？”连皓不死心，开始东张西望。

　　“这种残破的灵魂或记忆是无法在地府自由活动的，一般会被工作人员检了扔进邪恶能量河，有些好玩的会被收藏。”小白很有耐心。连皓想他在这里一定是个很受欢迎的鬼。

　　“两位有没有……收藏这些？”连皓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脸皮有多厚。

　　“我没检过这些破东西，我搜藏的都是完整的记忆，很唯美的那些。”小黑不屑地哼了声。

　　“我搜藏的都是搞笑的记忆。你给我几个关键词，我帮你搜搜看。”小白不仅耐心而且热心，连皓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焦青峪，萧连。”连皓给了小白两个关键词。

　　小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光球捧在手心里，闭着眼睛静默一会儿。“没有。”他睁开眼睛朝连皓抱歉地摇摇头。

　　“那个……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先生搜集这些？”连皓发现，脸皮永远都不会太厚。

　　小黑轻哼一声，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好象在说：感情我们是给你跑腿的？

　　小白想了想，说：“到是有些员工喜欢搜集这些东西，但大家都很忙，不可能都叫到这里来，一个一个问，又太费时，我们没多少时间。”

　　“我那段记忆，可能不大开心，有没有人搜集这样的？”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努力。

　　“有个变态的家伙喜欢搜集虐的，不如去问问他。”小黑白了他一眼。

　　“噢，对，小三就喜欢！”小白点点头，“我去帮你找找。小黑，你看着点河里，如果有逆流，马上送他回去。”

　　“瞎折腾，就你闲。”小黑抱怨一句，乖乖地盯着邪恶能量河。

　　小白一下没了影。

　　连皓也盯着能量河，想灵魂打碎了重组是怎么回事，那些多重人格会不会就是这样来的？突然，他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今生今世，青峪哥哥在哪里？是什么样一个人？

　　要不要问问小黑？按说有专业人员，不问白不问，可问到后该怎么办？青峪哥哥，还有焦誉，他该怎么选择？现在没有见到青峪，他可以想：反正青峪已经不记得他，他只有焦誉，要好好珍惜焦誉。可一旦知道青峪在哪里，他能忍住不去找吗？见到了还能离开吗？离不开的，连皓知道。焦誉怎么办？他认真想了想，发现自己根本舍不得让焦誉伤心，也舍不得离开他。

　　怎么办？问，还是不问？

　　“小……小黑……先生，还……记得焦青峪吗？”既然想到了，怎能忍住不问？

　　“记得，你曾经找的那个人嘛！”

　　“你……知道他今生的情况吗？”

　　“我说你有没有问题？人都轮回好几世了，我哪会知道？每天这么魂呢，谁记得谁啊！”小黑骂骂咧咧。

　　“噢……”连皓有点失望，有点庆幸，不管怎样，还是松了口气。选择很累人。

　　小白还不来，连皓看看小黑，又想问。犹豫一下，开了口：“请问……小黑先生，兰家的血兰你知道吗？真的能解百毒吗？”

　　“我是黑无常！黑无常！不是花精灵！你他妈有完没完？什么都问？”小黑彻底炸毛。

　　不就是多问了几句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连皓赌气不理他，四处张望找小白。正张望着，眼前一花，一个白影站在了面前。

　　“找到了！”小白摊开手心，上面放着几小团深蓝色无甚光泽的“气体”。

　　“这个……怎么看？”连皓伸手想拿。

　　“等等！”小白缩回手，“你确信要看吗？我刚刚看过，建议你还是不要了。”

　　“我……”连皓看看他的手，点了点头。人就是这么贱，明知道不是什么美好的事，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真相。

　　“那好，我把它放

　　到你体内，你会象做梦一样读取这些信息。但丢掉的记忆没有强大的能量不能重新融入灵魂，读完后碎片还是会和你分开，那些内容只能进入你今生的记忆。等下次来到这里走过奈何桥就会被清除，明白吗？”

　　“明白。”连皓苦笑，下辈子，他还会和今生一样，不记得青峪的脸，不记得一些事情，或许会被梦境折磨得疯掉。这辈子，如果没有焦誉，他恐怕已经疯了。

　　“来吧！”小白手一扬，那个蓝幽幽的东西消失在连皓体内。连皓眼前白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