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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二章:醉生梦死(七) ...

  •   幽幽的油灯下,醉梦停止了他的讲述。
      两个人默默地盯着一点幽蓝火苗,都回到初次见面的场景。
      故事到这里本该就结束了,接下来的故事,春风是主角。

      良久,春风开口“对不起,先生,让您回忆了一次那样不堪的过去。”
      醉梦苦笑一声“没什么对不起,讲出来,我觉得很痛快!不堪的过去?不堪!这两个字用得准确,往事不堪回首,我做为一个人,也的确是活得不堪之极!”
      春风问“您后悔过吗?仇恨过吗?思念过吗?想过要报复那些残害过你的人吗……”
      醉梦打断了春风的问话“呵呵,那些都是用在活人身上的纠结,对于一个死人,都没有了!”

      话题到了这里,又停止了。
      是呀,活人跟一个死人聊什么呢?
      春风有些不死心,觉得男人身上还有好多的迷“我想知道,那一次家父跟你说了什么,你肯留下来。”

      “那是两次我想忘记的见面,可是每天晚上,当我仰望半个星光闪亮的夜空,我曾多少次幻想自己是其中的一颗,可是环顾四周,空空荡荡的房间找不到一丝希望。比身体更难忍受的痛苦,是心灵受到的伤害,那是一种突然的感觉,你的爱人突然离去,你的愿望突然破灭、你的信仰突然消失……”
      从那一年后,我活着,可是我已死去。
      你想知道,我讲给你听。

      第一次:
      “你就是醉梦?”
      “不是,醉梦是我的居号。我原名叫安心路,是江南安兰九阁家唯一在世的人,是帝国十大通缉犯之首。”
      长时间的互相对视。
      “你是如何躲过帝国军人的追杀?”
      ……
      “南宫海水知道你的身份?”
      “肯定不知道,知道了,他就不会将我请进王府。”
      “你做了那种事,他为什么让你活着?”
      “不是他让我活,是老天不让我死!”
      ……
      “那你现在是想死还是要活!”
      “不知道,我不知道老天为什么不让我死!”
      “老天不让你死,必有它的原因!现在我给不了你答案,你就先活着吧!我们以一年为期,一年后,我给你答案,你再决定生与死。”

      春风来了兴趣“一年后,你选择了活着,快跟我说说,上天为什么让你活着。你发现其中的秘密了吗?”
      醉梦无语,春风有些等不及,催促道“跟我说说嘛,哪道是天道不可泄露?”

      男人苦笑“狗屁天道,是人尿!”
      醉梦沮丧之极,失落之情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见,但春风能感受得到,

      这是一个很滑稽的剧情。
      醉梦在王府后院闭关悟道一年,苦思冥想不得其果。
      他将一生做过的事捋了几遍,分析了自己与故事中男人们的因果,与女人们的那些善缘、恶缘、情缘、恩缘、孽缘……
      得出的结果,都是天道必灭他。
      留着他!天地不容!

      凌风在府外,也寻贤问道,他需要在一年后,给醉梦一个圆满的答复。
      他编了一个:家童奸杀主母的故事,家童自知该死,逃出了王府,被抓捕后,成为半人,一路西来,却奇迹生还。凌风认为奸杀主母的罪过跟醉梦做下的罪孽差不多。
      他将醉梦一路上经历的苦难全部照搬在了小家童身上。
      上天为什么让这个家童活着,如果有人能给出合理的解释,那醉梦能活下来的理由,八九不离十也是那个。

      这一年中,凌风不厌其烦地讲给那些先哲、文人士大夫、佛家、道家……,以期待大家给出结论。

      答案竟惊人的相似:这是个千古奇童,上天要苦其心智、断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必有大任降于斯……

      快到一年之约了,凌风再也找不出什么别的原因,他想,就这样告诉这个半人吧。
      又想,这么个太不靠谱的理由!上天会给这个精通吹拉弹唱、填词做赋、棋牌杂耍、撩猫逗狗的一个半人,能分配什么重要任务。
      自己都不相信。
      但也只能是这个了,不知醉梦最后是否信服。

      也该有事,不一日,府上的三姨太浑身发热、咽喉肿痛,咿咿呀呀、苦不能言。
      这可是凌风的心上人,赶紧叫下人去请王太医。不一时,王太医被领进内室。这是一个50多岁的老先生,胡须打理得干干净净,每日整整齐齐一身员外装,因其祖上担任过太医院后补之职,自己更多的时候愿意以员外郎身份示人。

      因其祖上传下来几个偏方,王太医流迹在燕州城的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老先生天生有一毛病,斜视,这就让本来十分周正的一张脸,总给人一种奸诈的感觉。所以,私下里被称为“贼眼大夫”。
      听见西北王府有请,两步并做一步,赶到王府。

      一看妇人症状,心中已有八九分把握。
      但是,脉还是要把的,胡子也得捋上五捋,这是出诊的程序。

      那斜眼一半看向三姨太,另一半却可以看见凌风,见王爷表情有些不耐烦,草草捋了几把胡子,赶紧出了内室,开了方子,无非是些黄芩、茯苓、葛根、甘菊花……去热清火之药。
      凌风不以为意,叫小厮速去抓药,叫管家给王太医结账。
      王太医斜眼看见王爷的轻视,拿上银子却不离开,对王爷神秘地讲“王爷,您别看这几味药是普通的药,但能起到关键作用的却是这药引子。”

      凌风左右无事,看王太医神神密密的样子有些好笑,就问道“这药要用什么做引子。”
      “其实不便说,但王爷问,小的如何敢隐藏。这副药的的引子是——童子尿。”
      王太医有意卖弄“一般医生只会开方子,而我们王家的偏方能起到奇效,就是在这些细微之处。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火克金、水克火,三姨太的病是由火而起,所以一杯童子尿就能起到五行相克的作用……”

      凌风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正思谋着过两天,如何与醉梦交流。想到这人懂些医术,为人又神神道道,不妨听一听,他有何高论。
      遂打断了王太医的话“你给我看看,有这么一个家童是怎么回事……”

      王太医听完了凌风的故事,只略加思考,就十分笃定地说“是尿!”
      随即解释道“就是尿起了作用!那时此人病毒已入了肌体,之所以那般恶臭,那是病毒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这时候用什么药都不管用了。只能采取一种方法——以毒攻毒。这其实是我们王家医学里的最高境界,一般是不敢用在病人身上,用对了,能起到起死回生的效果,可用不好,只会起到反作用!您可以打听打听,整个燕州城,也只有我一人敢开那些以毒攻毒的方子……”

      凌风心道“这是什么屁逻辑!难道醉梦不是上天救的他,而是几泡尿救了他,这要是让醉梦听见,还不得气死!”
      赶紧叫来管家,打发王太医走人了。

      当晚,凌风与云州府尹李忠君饮酒归家,晕晕呼呼进了五姨太房间,五姨太是前年刚刚娶进门,城中钱裁缝的小女儿,虽不是大户人家,却是一个极懂礼节的小女人。
      “你不先过去看看三姐姐,直接来我这里,明儿姐姐们又不知会传出什么话。好似我一天把着你不放!”
      “哦,她的病怎么样了?”凌风这才想起,白日间家中有妇人生病。
      “我看也没什么大病,昨个儿叫疼喊痛,一副要死的样,可经那贼眼大夫一味药下去,晚饭咽下好大一块肉嘞!这会儿,估计正睡得香……”

      凌风放了心,骂一声“小蹄子,她病了,你还要编排她,难不道她要装病喝那尿水药,让老爷给你扎一针,治一治你妒心的病!”像个毛头小伙子,扑向了小女人……
      云雨过后,妇人倦了,睡了。
      一番折腾,凌风酒醒了一半,回味起了那个王太医的话,突然觉得他分析得有一定道理。
      越想越觉得有理!

      话外音:
      世间的道理就是这个样子,当你觉得有人讲得是些屁话,就会找出千般理由,认为那些话一窃不通。
      而你从心里觉得有些话有点道理,想着想着,那些话就慢慢就成了至理明言。当你越来越觉得那些话无比正确,那些东西就成了你的一种信仰。
      同样的一句话,有人信,有人不信,就形成了信仰差别。当双方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而对方是错误的,分歧到了不可调和的情况下,解决分歧的办法只有一个——战争,让死人放弃想法。

      我们的王爷在这一夜,就完全信了贼眼大夫的屁话!深信不疑。他决定把这个话讲给醉梦,不管他信与不信,大不了,他去死,我再找别人!想着想着发出了鼾声。

      偏偏他遇到了同道中人,醉梦听了,十分相信这一判断。

      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非常尴尬的情景,本来是一个近乎于神话的事件,现在变成了最不堪的版本。
      醉梦心情很沮丧、心里的难受远远超过了身体的伤痛。
      心气一落千丈,忽然从一个上天眷顾的人跌落成为一只烂泥中的蝼蚁,再没有以死赴义的勇气了!

      接下来两个人的对话就十分简单流畅了。
      “先生,还要讨论生与死的问题吗?”凌风试探着问醉梦。
      醉梦表情十分尴尬,摆了摆手说“这会再言生死,是不是有点太矫情了。王爷,您告诉我,去年留下我,您觉得我还有什么用?”
      凌风问“你知道,当年海水让你进府的深意吗?”
      “不就是教孩子一些琴棋书画,培养一下孩子的业余爱好吗!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我不清楚。”醉梦想不出还有别的理由。

      “日落女皇前年已经决定由其长女——太妹继承帝位,她要以接班人的标准对太妹进行培养。女皇知道这将是一个艰辛而乏味枯燥的过程,为了让女孩能够坚持下来,女皇想到在各大家族与宠臣中间先择一些公主,陪伺太妹。说更明白一些,就是陪太妹玩,以缓解太妹的学习压力。”凌风说到这里,拿起茶碗,喝了口茶。面带笑容“先生也请用茶。”

      醉梦见他话说一半,吃不透他的的心思,也不便追问。
      “我不饮茶,只饮酒。”醉梦冷冷地说,轻轻将茶水推了回去。
      “哦,就是这个原因,先生将名字由心路改为醉梦居士?”男人依旧嘴角含笑,看不出是欣赏还是厌恶。
      眼前是一个瘦小但是很精干的男人,五十岁上下,五官很英俊,不似很多西北人,被西北风吹得面皮黑红。保养得很好,年轻时,想是个美男子。
      尤其是坐在威严的王位上,你忽略了他的身高,这个男人还是有些魅力的。
      但醉梦见男人印堂发灰、泪堂发黑、面色潮黄,显然是贪色过度、房事过勤所至。

      醉梦看不透男人,猜不透男人用意。思想一时溜了号,为男人相起了面。随口应付道“我改名字只是为了活命而已,改为醉梦,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有自嘲之意,觉得好玩。我一个不读圣贤书、进不了仕途,还不能在阳光下亮明身份的人,只有醉生梦死四字最为贴切。”
      “哦——”醉梦的坦率直白,让凌风一时觉得这一话题没什么意思。
      来之前,他为了达到目的,想到了很多理由,其中就有这么一条:让这个安家唯一后人,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重振门庭。

      现在听来,这个浪子对现实看得很透彻,只要太阳在,他永远是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人。
      本人也没有什么匡复祖宗基业的心思。
      那就直说了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冒险留下你?”
      醉梦觉得与这个男人交流太累,带着嘲讽的口吻道“不知道,也许你对南宫家的后宫轶事感兴趣吧。”

      凌风并不在意。笑呵呵道“南宫家风不正,偏偏要以德治家,这在帝国是尽人皆知的笑话,只有他自己不自知。他们江南那些腌臜肮脏之事,出十套书尚写不全,还用先生讲?我是相中了先生的才华。”
      醉梦有些不敢相信“我的才华?我有什么才华!”
      凌风道“先生不必太自谦,在这个帝国如果论起——杂学,哪有能超过先生的。”
      醉梦哂然一笑“那都是风月场所中的一些雕虫小技,偷女人心之术,您贵为王爷,还用得着这些!”

      凌风正色道“我膝下有一女,正值及笄之龄,已被日落女皇准为太妹陪伺,小女聪慧异常,也读些诗书,但我西北之地,不比江南,精于娱乐,她自小生活在府中,未见过世面,于市井文化一无所知,这次就是想请先生教授小女为娱之道……”

      醉梦明白了,王爷这一番良苦用心!
      又一个西北“南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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