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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死亡之迷(八) ...

  •   劫心回到石头城,夜已深。
      他心情很沉重。
      一半是因死去的九个弟兄,这都是跟随他南征北战,最得力的北狄勇士,也是他的患难弟兄。是这次出发前,他亲点的十名战将,从各营抽调出来,现在,他却没有把他们带回来。
      另一半原因是即将面临的灾难!这虽是一次成功的行动,叶落交待的任务,全都完成了,很圆满,但他为自己深深地卷入其中而感到恐惧。
      他太了解叶落了,两个人从小就是最好的朋友,同吃同住,同窗同玩。
      闹翻了宫内宫外,可是谁又敢管这两个小霸王呢。
      宇文冰山那时天天醉生梦死,一心思扑在温柔乡里。哪有心思教育儿子。
      如音爱子如命,也只是在两个孩子闹得实在过分了,才进行处罚。爱屋及乌,如音十分喜欢劫心,保护儿子的同时,也同时袒护劫心,气得上将军劫心的父亲劫云海也无计可施。

      如音的初心,是为叶落培养一批将来能信得过的弟兄。
      两个人玩闹到了十六岁时,正巧长公主喜欢上了劫心,如音就做了主,成就了一桩好事。
      第二年,两人分别奔赴岭东大营、岭西大营,任骑兵校卫。

      如音的眼光是准的。劫心聪明且有能力,他没有依靠自己家族的势力,凭着真刀真枪在岭西、岭北、岭南大营打出一片天地,没用十年时间,就从一名校卫晋升为北狄将军,并成为战功卓越的五虎上将之一。
      那时,叶落也成为统领一方的将军,他是王储,虽然不能进入上将行列,但也是军功显赫。两个人惺惺相惜,感情已日渐成熟,从儿时的玩伴,逐渐发展成为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谊。
      一直到叶落为王之前,劫心都认为两人依旧是最亲密的弟兄,无话不说。

      可是现在不同了,叶落登上了王位,两个人还能像以前那样分享彼此之间的秘密吗?
      有可能吗?好像是不太可能了!

      那一年,一夜之间,由将军又回到了卫兵,他有意冷落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封闭了自己。
      三年后,他听说,叶落在杭盖草原举行了隆重的登基大典。他为叶落高兴,当晚喝醉了,第二天早上,当他酒醒时,已成为了御林军总管。
      他知道,他们的友谊恢复了。
      但这友谊里面却少了“兄弟感情”。
      他听到一个又一个故事——叶落登基后,性情大变,已不是原来那个讲义气、重感情的北狄将军了,他杀了太多的老臣、功将……
      那些辅佐宇文家族几代的老臣,因为政见不合,刺激到了他,他就狠心地将一个家族从王国历史上抹去;那些当年没有站在他这一边的将军,一个个被削去军权,放逐边疆……
      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踏着月色,走进了巴图相国府。
      这是一个有着佛相的老人,60多岁,满面红光,喜笑而不喜言。北狄五世34年,官至国相,与上将军劫云海,一文一武配合了20多年,私交甚厚。
      六世登基,巴图相国位置不倒,依然名列文官之首。
      今儿天这事,看来还得讨教这位父亲在世时的好友了。劫心想。

      劫心的来访,吓了巴图一跳“你的脸怎么了?”
      劫心没回答他,叫嚷道:相父,我刚回来,军营那边没有羊肉了,这一路我想羊肉都快想疯了,快赏侄子一口。再把你老珍藏的好酒,赏一壶,我要痛快地喝一回……
      巴图是什么人,他哪里会相信,劫心会找不到酒肉来他府上。

      呵呵地笑着,安排去了。
      一会儿功夫,酒菜摆满了一桌子。
      劫心可不会客气,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要不是脸上的刀疤还很痛,他会吃得更痛快。
      下人第二次端来羊肉后,巴图示意他,可以了,退下吧。
      下人退出去后,巴图坐在一边,对着狼吞虎咽的劫心说:说说吧,这一路的经历。
      劫心喜欢这样的聊天方式,不用客气、不用寒暄,直奔主题、简单痛快!两个人在一起时,从来就是这样。这也是他与巴图也能成为忘年交的一点,他不但佩服老头的睿智,更喜欢老头的性格与人品。
      说话前,劫心先喝了一盏酒。捊了捊思路。他要把这一路的过程尽数倒来,不用隐瞒。
      他以牢骚开了头:您那天在大王跟前,将任务推给我时,我觉得很荒唐。什么破理由!还信了太阳教,宣誓效忠一个小女人!您怎么想出来的,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谁会相信?……
      巴图并不生气,打断了劫心,笑道: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大王说的,他说这个理由,他弟弟会相信的!他们跟南方人接触久了,比咱们懂南方人的心思。
      劫心一愣。
      他是军人,理由再荒唐,他当时也得那么说。
      现在,仔细回想一下,在这一点上,确实未引起过客一丝怀疑。
      看着巴图抿着酒,再听他下文。
      劫心正式开始详细讲述一路的历程。
      期间,巴图仅在关键时,插上几句问话,其余时间,老人一直在专注地倾听。

      带他到了老六家,我本以为就可以一直南下,可那个庶子鬼得很,根本不信任我,跟我说是小女人告诉他,要北上。这一下,我南下一路上的安排,就都白费了。
      弟兄们不想北上送死,我喝止了大家的争吵,刚一出门,就提出不同意见,那怎么行。
      这小子机灵得很,每天像一只耗子一样,观察着我,等待着我提审他,
      迎风国师用尽了手段,都没能让他开口,我遵循着您的教诲,攻心为上,我就一路跟他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南方人觉得,我们北方人很笨很傻,只有他们聪明,让我就让他无比聪明。
      我告诉弟兄们,看来这小子疑心很重,我们只好将错就错,跟他耗着,谁也不许提以前的事,也不问他事。
      先让他彻底相信,我们真的是奉了小女人的命令,保护他的生命!
      这小子可能是不想活了,每天早晨,快上路了,我问他,怎么走?
      他死不吐口,就是北上。
      十几天后,我们越过了王国北境,进入了漠北荒漠。
      终于遇见了南下野人部落。

      那一仗我们输得很惨。
      不!不!不是安排失误!是判断失误。
      嘎子当时侦察的结果,这是一群过路的野人,举部南迁,一路觅食。
      我好久没出城打仗了,手痒得很,脑袋一热,决定端了个窝,给岭北大营省点劲。
      ……
      出乎意料!这是一支准备常驻的野人部落。他们竟然敢跑到距离岭北这么近的地安营扎寨。就算是没遇到我们,入了冬,岭北的巡逻军也会端了他们。他们这么做,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北方发生了什么。

      野人们做了充分的防御准备,当晚,我们中了埋伏,只跑出来仨兄弟,第二天早上,我的一名副牙将也死了。
      当晚,我是想去救弟兄们,可是远远看到了那小畜牲傻在那里,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放弃了弟兄们,救了他。

      这一仗输得窝囊,我告诉骑兵萨迪,不要多说话,但可以把气撒在小畜牲身上……
      小畜牲吓坏了,终于说出了实话,没人让他北上,求我带他南下。
      南下的路上,我能感觉得到,他想跟我解释,我和萨迪都不理他,我想,只有把他的胃口吊足,才能一次性得到我想要的。
      果然,在离境最后一晚,我觉得火候已到,给他喝上烈酒。
      我一刺激,不用我问,这畜牲就把所有的事都说了……
      南边那小婊子,并没有卷入这件事,并不是她的命令!
      是当年如月妨娘娘身边的萨顶拉姑、冬草嬷嬷、小媛仨个女人一手策划……

      我已无意间卷入宇文家族内部事务,求相爷教我,明日如何向大王汇报,才能保我平安!

      巴图相国扶起劫心。沉吟了半晌问:过客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劫心说:傻了,也哑巴了,一天一句话也不说了。
      巴国笑了“继续喝酒吧,你无碍矣。”
      劫心心里有数了,又继续喝起酒来。
      “大王在这件事上,最在乎是名正言顺和封闭丑闻。那就只字不提这些,只说表面,内部事务,一概不清,敏感事件,过客没招,……
      为保自己安全,这次的功劳你就别要了!”

      王堂之上。
      劫心说“他只对臣说不是奉欧阳春风的命令,是他自己所为,是冬草嬷嬷教他怎么做,萨顶拉姑放他进了内宫,小媛宫女领他进了东宫。其他情况,臣没问出来,他一字不提。不过臣答应也他结义后,他倒是把自己在南方的生活,全都告诉了臣。……”
      “就这么多?”
      “他就招了这么多,我无法再骗他了,再南下,就越过长城了……”
      看着劫心那张变了形的脸,叶落心疼地说“有这些就够了!下去好好养伤吧,让王国最好的太医,恢复你的容颜。”
      劫心有些认真地说“能不能不杀过客,臣答应与他义结金兰,他才告诉臣以前做的那些事!”
      叶落很古怪地看着劫心,扭曲的脸上看不透他的表情。
      “玩笑的话,你也当真!下去吧,我暂时还不想杀他。”叶落笑着说。
      他会打仗,但不懂政治!他觉得这个儿时的玩伴,有时还挺可爱。
      “过客,我真后悔,那天晚上没有送你走,要是那样,你就可以找到你的倩儿和女儿,好好托生到一户平民家,当一个普通人,平安地过一生……”劫心走出王宫时,嘴里嘀咕道。

      回到东宫,叶落立了月亮的牌位。
      “提萨顶拉姑!”他对贴身太监说。
      萨顶拉姑已没有了昨日的风采,三十天的折磨,让这位四十多岁的萨满主教好似老去了十岁,一副老太龙钟的样子,一瘸一拐地上了台阶,却不跪拜月亮的的牌位。
      叶落看着这个老人,既心疼又心恨,每一年的生日礼都是由她主持,这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人,如同亲人。
      “过客已全部招供了,是你嗾使过客做出这种事!”叶落觉得没有必要绕圈子。
      “是!”萨顶拉姑的痛快回答让叶落很意外。
      “你如何教他做这事?”
      “从他一回来,我就看出他是□□邪恶之徒。那会儿,只有他可以有机会接近如月……”萨顶拉姑对自己所做所为,丝毫不隐瞒。
      “为什么?你身为神教教主,怎么能做出这种违背人常之事!”
      叶落对她的态度很愤恨,口气很重。
      “难道是萨满神指使你做出这样的事!”叶落语气中带着嘲讽。
      “过客完成了这件事,我那时就想见大王以求一死,可是你一直不见我,今天有这个机会,我就把事情真相告诉大王。请她们出去!”萨顶拉姑眼光看向四周,语气十分平和。
      叶落被女人的气场弄有些糊涂,挥一挥手,太监宫女都退了出去。偌大的东宫大厅只有两个人,显得空旷而又有些诡秘。
      “不是神给我了的旨意,而是你的母后!”
      萨顶拉姑解开僧袍,刺啦一声,撕开了小衣。
      叶落吓了一跳,正待要制止,萨顶拉姑已从小衣内抽出了一卦信,递给了叶落。
      “我儿看完此信,切勿将怨恨加在别人身上,这一切都是为娘的安排,月亮是你驾驭不了的女人,她必须得死,只有她死了,你才会是北狄真正的王!
      我知道你很眷恋她,但想成就大事者,必要从儿女情长中解脱出来,月亮的野心迟早会毁了你,不要怨恨我的狠心,你是一个有雄心的孩子,走不过女人这一关,你就永远成就不了你的霸业……”这一纸娟秀的小字,不是如音的,谁又能模仿得出。
      字字似以血泪写就。
      良久,叶落说:说吧,你有什么遗言。
      “老身只求一个全身,死后葬在如音娘娘身边,生前我们是好友,死后也能一起聊聊天。至于冬草嬷嬷和小媛,她们只不过是如音和我的两个棋子,能饶恕,则饶之吧……”
      叶落心情十分复杂,一挥手说“下去吧!”

      几天之后,北狄六世一号王令:
      萨满主教:萨顶拉姑违背教义,参与政事,嗾使宇文过客犯下滔天罪行,处五马分尸,草原焚尸,永世不得翻身……
      外宫主管:冬草嬷嬷,协助萨顶拉姑,对过客进行灌输邪恶信仰,放过客进入内宫……处斩刑、草原焚尸。
      内宫宫女主管:小媛,协助萨顶拉姑、冬草嬷嬷,组织实施杀害如月娘娘计划,私通过客,擅自将过客放入东宫……处极刑。

      北狄二号王令:
      内宫主管:图娅嬷嬷,内宫管理混乱,办事不力,挑拨北狄与中原关系……赐死。
      内宫宫女、太监,守宫不力,全部遣散归家。
      北狄三号王令:
      昭告天下,宇文过客十宗罪:
      弑杀罪:杀妻、杀子、杀亲……
      □□罪:□□妇女百余人……
      卖国罪:宣誓效忠中原国东北郡上官家族,先后当街确认“主子”近百人……
      ……

      近百人后宫太监、宫女在遣返回乡途中,遭遇草原大火,全部葬身火海,包括如月的贴身婢女雪兰和雪梅。
      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后宫安静了,北狄安静了!
      王国中,没有人为一条疯狗出头了,宇文叶落终于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但是叶落没有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极暴天气,百年未遇,从北向南,横扫北方,将这个世界彻底打乱。
      北狄第一个被卷入了极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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