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细耳安魂曲》萨福之歌

9、二、（4）

　　那时候，耶利米虽然是王的大祭司，却只是在城外寻着一块洁净的土地，就如从前为以法他众人所做的那样，用土筑坛，每七日为伯提沙撒献祭一次。
　　一次晚宴过后，伯提沙撒忽然说有礼物赐予耶利米，就挥手命捧着灯火的一应侍从依次退下。耶利米有点茫然地起身，却也忍不住带着期待地看着伯提沙撒慢慢向自己走来。青年的轮廓越是靠近越是模糊，直到最后一盏灯火跨出殿门，而在沉没入黑暗的转瞬之后，有光芒在伯提沙撒手中点亮。
　　点亮的是一盏极其美丽的金灯台，那灯台两旁杈出六个枝子，每枝上有三个杯，形状好像杏花，整座灯台连着枝子和花，都是用一块精金锤出来。
　　伯提沙撒就站在耶利米面前，慢慢点燃了那些美丽的花朵，火光摇曳着照亮了君王俊美的脸庞。
　　耶利米伸出手，好像要摘下那些花朵一般，他说：“我以为这灯台一直收藏在我府邸之中。”

　　他能认出这灯台并不是他祖辈相传的珍宝，然而真的是太像了，假若放在一起，它们优美的形态一定就如哈大沙和以斯帖姊妹般全然相仿。
　　伯提沙撒说：“我的记忆力是不是足够好呢？”
　　伯提沙撒说：“这只是开始。我还要做七盏一模一样的灯台，如犹大律法书上所写的那样，用精金一塔兰特做这灯台，并蜡剪和蜡花盘。我要用皂荚木做柜，里外包上精金，四围镶上金牙边，又铸四个金环，安在柜的四脚上。还要用精金做施恩座，又用金子锤出两个基路伯来，安在施恩座的两头。”
　　伯提沙撒说：“我要在书珊，为伊罗欣造一座圣殿，就如耶布斯的圣殿一般，用山中凿成的石头。建殿的时候，锤子、斧子和别样铁器的响声都不会听见。我要安置香柏木的栋梁，用香柏木板遮盖，又用松木板铺地。内殿外殿周围的墙上，都刻着基路伯、棕树和初开的花，墙面都贴上精金。”
　　伯提沙撒说：“我要命最灵巧的匠人，用金线和蓝色、紫色、朱红色线并捻的细麻为你做供职的圣衣，袍子的底边上，钉着精金的铃铛。我要命最灵巧的匠人，在你的圣衣上钉上十二种宝石，就是红宝石、红璧玺、红玉、绿宝石、蓝宝石、金钢石、紫玛瑙、白玛瑙、紫晶、水苍玉、红玛瑙和碧玉。”

　　伯提沙撒慢慢地将手中的灯台交给静默不语的耶利米。
　　“我们的神，愿我们的国家属于祂，求祂来治理全地。”
　　“而祂的祭司，我的先知，求你留在这里。”

　　历代以来，常常要选择各族中的贵胄少年，在宫中教授他们知识，并通达完备的礼仪，以便可以侍立在王的面前。在尼尼微会所中教习数学、历史和迦勒底语的，正是在宫中负责培养这些少年的老师。他们是奉王的命令在尼尼微工作，但真正来向他们学习的，多半只有犹大族的孩子。耶利米自己每七天必要去尼尼微，带着族人们学习犹大的典籍。然而在当时，几乎没有人还懂得希伯来语，他迫切地需要有人来和他一起在犹大族中复兴这种古老的语言。
　　那时有位青年到他面前，说：“拉比，愿我能为您分忧。”
　　那青年就是曾在月神祭司手下为奴，后来由王特准进入王宫学习的迦勒。迦勒在王宫中就开始默默地自学希伯来语，后来得到耶利米的指导，很快就开始辅助他的事工。除了教授族人希伯来语，他们还将写在莎草纸上的典籍逐步手抄到更适宜保存的羊皮纸上。

　　那一天，就是伯提沙撒赠予金灯台的那天上午，书珊的犹大人们正聚集在尼尼微。因为王的特赦，哪怕是犹大奴隶，每七日也能得着半天的自由，参与尼尼微的聚会。那时迦勒站立在人群中大声地诵读先知书中的一卷，而这一卷书写成已经有四百多年了——

　　“伊罗欣说：我养育儿女，将他们养大，他们竟悖逆我。
　　可叹本是忠信的城，从前公义居在其中，现今却有凶手居住。
　　恶人有祸了，他必遭灾难！因为要照自己手所行的受报应。
　　犯罪的国民，担着罪孽的百姓；行恶的种类，败坏的儿女！
　　你们的地土荒凉，你们的城邑被火焚毁，你们的田地在眼前为外邦人所侵吞。……”

　　写下这些预言的先知，后来亲眼目睹了犹大人圣城被毁，国破家亡。那就是尼布甲尼撒王征服耶布斯的历史，在场的犹大人听了，好多就忍不住哭出声来。虽然他们中没有任何人有机会回圣城耶布斯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但他们都很清楚，那如今已满目荒凉的地土，那被焚毁的城邑，才是犹大民族的血脉所在。而这里，繁华的书珊城，终究是征服者的城邦。
　　看着流泪的族人们，耶利米心中也异常悲戚，但他还是示意迦勒停了下来，然后将书卷翻到后面，读起了另外一章——

　　“耶布斯说：‘伊罗欣离弃了我，主忘记了我。’
　　主伊罗欣却如此说：
　　‘妇人焉能忘记她吃奶的婴孩，不怜恤她所生的儿子？即或有忘记的，我却不忘记你。
　　看哪！我将你铭刻在我掌上；你的墙垣常在我眼前。
　　你的儿女必急速归回，你举目向四方观看，他们都聚集来到你这里。
　　我必向列国举手，向万民竖立大旗，他们必将你的众子怀中抱来，将你的众女肩上扛来。’”

　　耶利米说：“我们本是耶布斯的儿女，却在异邦流浪了四百年。我们被责打，是因为我们所行的污秽，叫神的名在万民中被侮辱。但神绝不会忘记我们，终有一日祂会改变万民的心意，让我们重为自由得以返还圣城。苦难绝不是没有意义的，罪责总有赎尽的一天！我的族人啊，神的本意，是叫我们在万民中成为祝福。我们虽行经流泪谷，将这谷变为泉源之地；我们虽行经流泪谷，愿这地蒙受秋雨之福！书珊终究只是我们寄居之地，在归乡之前，让我们为她祷告。愿我们在此哀哭的泪水，能够灌溉别人的田地，愿我们回归的那一日尽早到来。”
　　耶利米心中思绪翻涌。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感觉梦中的耶布斯如此触手可及。哈拿尼雅岂不就是神的恩典么，他能成为过王的兄弟！精金的印鉴他早已慎重地交还给伯提沙撒，但那份沉重还依稀坠在他指间。四百年的流浪之后，是否神真的拣选了他作为重建耶布斯的契机？

　　然而他未曾料到，在当天晚上，伯提沙撒会将金灯台点燃在他面前。
　　伯提沙撒说，要在书珊建起伊罗欣的圣殿。
　　书珊能够取代耶布斯吗？父辈的外邦能成为子孙的故乡吗？为奴之地能成为自由之土吗？

　　耶利米全身都战栗起来。
　　他觉得这些问题来得太过突然，这时机也太过巧合了。
　　他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了，然而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之下，伯提沙撒凝视的目光让他有被蛛网所缚的错觉。

　　但他依然接过了灯台。

　　耶利米说：“伊罗欣的圣殿，不可建在有人哀哭之处，因祂是满有怜悯的神。从前我们在耶布斯所行的律法，就是无分哪一族也好，若有奴隶在家中做工满了六年，第七年必要白白地放他出去；主人又不可虐待责打家奴，若是打坏了奴仆身上哪一处，就要为了这一处白白地放人出去。我要你颁下谕旨，将这两条作为律例，从书珊到全地通行。”
　　伯提沙撒笑了，说：“都按你的心意吧。”

　　仿佛是喜不自禁，伯提沙撒伸手抱住他，而耶利米惊得手一抖，灯台倾倒在地上。
　　在突然降临的黑暗中，耶利米听见伯提沙撒的声音环绕在耳畔，他说：“今晚能留在王宫吗？我很需要你。”
　　耶利米在那紧\窒的拥抱中几乎不能呼吸，他的指头忍不住颤抖，但依然像从前那样拍拍伯提沙撒的背，然后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好啊。”

作者有话说

　　迦勒和耶利米所念诵的先知书，摘取改写自《以赛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