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长情》易忘书

4、第 4 章

　　青岩几人有些尴尬，他们年纪尚小一些，学艺不精，之前还以为那是一只虎妖。

　　毕竟如今魔族势微，除了魔主柳寻尘和那怪里怪气、亦正亦邪的魔修无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像样的魔修出世了，反而妖族兴盛，到处有成精的妖物作祟人间。

　　“去找吧。”三长老袖手站在原地，显然只负责指挥。
　　众弟子自然也不敢有异议，顺着魔虎离开的方向寻去，只见周围折断的树枝越来越少，渐渐的找不到一丝痕迹。

　　那天谢清瑶他们果然没有看错，这魔虎会变换体型，它一边离开一边缩小身体，渐渐融入森林不留任何痕迹，真正的来无影去无踪。
　　那怎么办呢？

　　三长老清冷的声音遥遥传来，却清晰得如在耳边：“搜山。”

　　幸好此次无艺城的事情比较麻烦，带下山的弟子也足够多。
　　二十几位仙门弟子，把凤凰山翻过来搜一遍也是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季棠没想到他们会搜山，不然定然会尽早离开。
　　他之前一直远远地跟着他们，进了凤凰山后反而没在跟了。

　　凤凰山里一片宁静，他直觉小黑已经不在这儿了，反正那群人找不到东西就会自行离开，没有必要再跟着，于是悄咪咪地去寻自己藏起来的剑了。

　　季棠有一柄冰蓝色的长剑，这是两年前颜青给他的。
　　此剑花纹精致，在阳光下可见光华流转，唯一的缺点是对于他来说实在太沉了。

　　等他“哼哧哼哧”地背着一把几乎拖地的长剑从地洞里爬出来时，猝不及防的就撞到了一个白底蓝纹衣的小哥哥跟前。
　　小哥哥笑眯眯地把他拎了起来，一路拎到风信长老面前。
　　“三师叔，我抓到一个小娃娃。”

　　在山里爬了半天，又进洞里钻了一趟，季棠又变成了个灰扑扑的小孩儿，脸上抹了一道一道的灰印子。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白发男子，发现他果然很年轻，脸上的皮肤白皙光滑，一点皱纹都没有。
　　季棠觉得十分稀奇，又有些不安。

　　三长老却没有多留意他的情绪，而是被他背在背后的长剑吸引了目光。
　　那柄剑原本被用布条裹得严严实实的，却不知什么时候松了一个角，隐约可见冰蓝色镶银纹的精致剑柄。

　　不知为何，三长老冷若冰霜的脸上渐渐有了些怪异的神色。
　　他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将剑取了过来。
　　“此剑你从何处所得？”

　　季棠心里的不安更甚，下意识地追过去，想要把剑拿回来。
　　“这是我的。”

　　“莫不是傻子不成？我问你此剑从何处所得！”
　　三长老突然厉声喝道，声音较前提高了数倍，惊得藏于林木间休息的鸟儿纷纷振翅飞走。

　　季棠被他吓得后退数步，不知所措。

　　周围弟子同样面面相觑，显然也不明白素日里冷漠淡然的三长老为何突然因为一柄剑发了火。
　　三长老并不关心他们的反应，拆开了裹着剑的布条，把剑拔出来一些。
　　只见寒光一闪，剑身缓缓出现在阳光下，光洁如镜，隐约闪着冰蓝色的光，泛着丝丝寒气。
　　指尖在剑身上一抹，果然寒如玄冰。

　　风信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进入了久远的回忆中，过了一会儿，继续道：“此剑的名字，你可晓得？”

　　“它叫朔冰，你认识它吗？”季棠心里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朔冰！”周围有弟子惊呼出声。
　　“这竟是朔冰剑，难怪……”
　　“不是说朔冰剑已经被毁吗？怎么在一个孩子手里？”
　　众弟子闻言纷纷色变，三两聚头低声议论起来。

　　朔冰剑乃是由炼器圣手聂缺所制，是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
　　虽然它制作出来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也许因为其主人死得实在惨烈的缘故，朔冰剑直到如今也盛名依旧，与九夷掌门秦敛的抹月刀齐名。

　　“是啊，名剑朔冰，消失了整整十年，竟以这样的方式重现。”
　　风信长老的神色有些恍惚的温柔，抬手轻轻抚摸着剑柄，似是十分珍惜，但与季棠说话时，语气却仍旧是冰冷的。
　　“说吧，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与逆贼颜青是何关系？”

　　他的语气、态度让季棠有些不太高兴，并不愿意回答他。
　　三长老的脸上逐渐染上些不耐烦的神色。

　　见状，将季棠提溜回来的小哥哥在他身后推了他一下。
　　“小弟弟，师叔问你话呢。朔冰剑原是我派之物，后来遗失在外十年一直未能寻回。你老实回答就是，我们不会难为你的。”

　　季棠看了看周围个个比他高大的人，知道自己无从反抗，只能不情不愿地回答：“我叫季棠。”
　　三长老猛然低头看向他，“你说你叫什么？”

　　“我叫季棠，季节的季，海棠的棠。”
　　季棠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这个人看着仙气飘飘，怎如此古怪。

　　“季棠……”三长老口中喃喃念着，蹲下身来细细观察他的眉眼，神色突然有些温和下来，“你可知你父亲是谁？”
　　季棠神色警惕地摇了摇头，“我没有父亲。”

　　“不，你有。”三长老将剑还到他的怀里，手指离开时，犹不舍地抚摸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他叫季留，是这柄朔冰剑真正的主人。”

　　季留，乃是暮云派第七代弟子之一，也是三长老最小的师弟。
　　他天资卓绝，惊才艳艳，在当时乃是暮云派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又出身安晋国皇室，家族显贵，容貌出众，不知是多少人仰望的对象。

　　仙门中人戏称他为暮云剑仙，那长剑一挥，勾唇一笑，就能掳走姑娘的芳心无数。
　　但他却最终死于十年前那场仙妖魔的大混战之中，连同季家老小满门共173口。

　　在场众人年纪都不大，十年前尚是十多岁的少年，对暮云剑仙的风姿却是记忆深刻。
　　不曾想一代天之骄子一夕家变，终陨落于封魔山，令人唏嘘不已。

　　朔冰剑在季氏满门被灭，季留身死后便不知所踪，不少人费心费力地去找，也从来没有人找到过。
　　十年了，谁曾想它竟落在一个小孩子手里。
　　而季棠，就是季留给他那刚出生的幼子取的名字。

　　“吧嗒。”一滴眼泪落在地面的枯叶上，带起轻微的响声。
　　季棠诧异地抬头看向三长老，不知他为什么哭了。

　　“季棠，你要记住一个人。”三长老的声音依然平静，若不是那双微红的眼睛，恐怕很难相信他刚才哭过。
　　“他叫颜青，是你的杀父仇人，等你长大后，要找到他，杀了他，为你父亲报仇。”

　　季棠摇了摇头，抱着剑再次后退了几步，“颜青是好人，他对我很好的！”
　　“好人？！”风信长老突然惨笑起来，“原来你这十年来竟是跟那个逆贼在一起吗？？？真是好大的讽刺。”
　　“你们住在哪儿？上河镇虽小，却算不上偏僻，你们若是生活在这里，我们怎么会找不到？”

　　季棠有些害怕地抿了抿唇，“我们住在望月岛，离这里很远，你找不到的。”

　　“好，好，好。”风信长老连说了三个好字，神色却愈见疯狂，“你还挺会维护他，认贼做父！颜青真是好算计，到底是我们暮云派没有用，才让你落在他的手里。”

　　当年季留可谓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追求者之众数不胜数。
　　但少有人知道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娘胎里定下的婚约，两人也无比恩爱。

　　只是季留是难得一遇的修炼奇才，那未婚妻却是普通的大家闺秀，温柔淑雅，没有半点修炼的灵根。
　　这样的婚姻并不被人祝福，不少人都劝季留放弃，在这些人中，风信作为从小带他的师兄，阻挠得最多。

　　对于这个过于优秀的小师弟，他实在包藏了太多的私心。

　　山中修炼无日月，世道很乱，季留也总是很忙，加上他这个师兄的百般劝阻，季留一直到三十岁，也没能与未婚妻郁淑婷成婚。

　　那未婚妻等着季留迎娶她，从16岁等到了26岁，也许心中会有怨气，但也从没放弃过等待。直到26岁那年，她为季留生下了一子。

　　季留无疑是爱她的，也对这个新生命的到来满怀期待，时常忍不住与风信说起，脸上满满都是兴奋之情。
　　每当季留兴高采烈的来与风信分享喜悦的时候，他丝毫不知道，在他面前笑得温文尔雅的师兄，心里却像是被捅了个窟窿，经久不愈，鲜血淋漓。

　　当时风信心想：罢了，等这场妖魔大战结束，若他再提起要成亲，便祝福他吧。

　　那时恰逢妖族祸乱，大战一触即发。
　　未婚妻生产之时季留匆忙回墨城看她，他给孩子取名季棠，并许诺此战事了，定回来与她完婚。

　　郁淑婷满心欢喜地等着，谁料季留走后不到一月，瑜亲王府便遭大难，全府上下都葬送在火海之中。
　　可惜她最终也没等来那一场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季棠……季棠……” 风信低声重复道，神色柔和下来，仔细观察他的眉眼，伸手似乎想摸摸他的脑袋，被他躲开了。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这把剑，你从何处得来？”

　　季棠的心砰砰跳着，也不知是恐惧还是什么。
　　他隐约意识到，于他而言，也许会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了。

　　他下意识地把剑夺过来，风信也并未为难他，顺势松了手让他把剑抱在怀里，安抚道：
　　“乖孩子，别怕，我是你父亲的师兄。我不会伤害你，告诉我，这些年你在哪里，过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