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恕》乘帆

1、第 1 章

　　晦暗窄小的小巷里，漂浮着马粪人尿的臭气和妓女廉价的香水味道…… 玛格丽特街，以藏匿小偷、强盗、骗子和杀人犯闻名于市。

　　但这一切，莎拉无所谓。

　　她静静地躺在巷角，蜷缩在几块乞丐遗弃的肮脏布片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巷口，活像一具死尸。没错，死神是她唯一想等的人。她祈祷着，死后请让我的尸体尽快腐烂，把我的灵魂送到地狱的最深处，永远禁闭。再也没有人认得我，想到我，请让我彻底消失……

　　夜幕降临时，死神终于来了。他身形魁梧，裹着黑色披风，腰挎一柄长剑，从巷口走进来，浑身浸润杀气，鬼魅不敢靠近。他走到莎拉面前，盯着她很久，然后单膝下跪，用手撩开她脸上的乱发。

　　莎拉的心愿终于达成，她闭上眼，嘴角撩起一丝笑意，轻轻地问：“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对方点点头。

　　莎拉没有看到对方的示意，她沉浸在自我解脱的欢愉里，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求你，把我带到最深的那层炼狱，我想我值那样的身价……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对我曾做过的事发誓。我出生时害死了我的母亲和双胞胎弟弟。我十三岁时，父亲酗酒后强奸了我，清醒后用枪打爆了他的脑壳。我十五岁时，和英俊的马夫私奔，却发现他偷了我的钱和妓女鬼混，我趁他回来睡觉时点着了房子，他虽然没有死，可他的尊容再也没法吸引任何女人了。后来我有了数不清的男人，英俊的，丑陋的，年老的，年轻的……他们都叫我荡妇，可我不在乎。直到他出现，那么干净纯洁，我想我爱上他了，可是一切都太晚了，他和我姐姐珍妮订了婚。我确实嫉妒他们，我勾引他，和他上床，还让珍妮知道。他要杀了我，可珍妮却还护着我，她挡在我面前，剑刺中她的胸口，流出那么多血……” 她平静的声线变得哽咽。

　　死神的手颤抖了一下。

　　她睁开眼睛，脸上泛起残酷而天真的笑容：“瞧，我就这样害死了最后的亲人，一个真正的天使。这下你同意带我下炼狱了吧？”

　　风吹开了云，月光洒下来，照亮了黑暗的小巷。

　　她突然看清了死神的脸，惊叫一声：“怎么是你？”惊讶、慌张一闪而过，她又释然。

　　“嗯，或许这样更好……确实没有谁比你更合适做死神的代理了……”她的语气，如同那一晚对他忠贞爱情的嘲弄。那一刻，他失去理智，拔出长剑，失去了爱人。经过如此惨痛的一幕，而今，他再也不会任由冲动而铸下大错了。

　　“莎拉。”他艰涩地吐出她的名字，“我带你回家。”

　　莎拉任由他把自己搀了起来，嘲笑的眼神变得有些疑惑。她看着他的眼睛，搜寻不到一点儿激动与疯狂，她不甘放弃，挣脱了他的胳膊，故意大声嚷嚷说：“你这个杀人犯，你怎么这么容易就解脱了？这么快就找到了新欢，忘记珍妮了？”

　　他停下来，痛苦地看着她，低沉地说：“是，莎拉，我们都该死。但是珍妮在离世前，让我发誓，要好好活下去，保护好她唯一的妹妹。她让我转告你，要你也好好的活下去。所以现在我要履行誓言，仅此而已。”

　　他重新抓住莎拉的胳膊，拖她往前走。“请为了珍妮，好好活下去。”他说。

　　她沉默着。为了珍妮，她有权拒绝吗？

　　一辆马车悄然驶离了玛格丽特巷，它负载着沉重的过去，而黎明之光正在黑暗中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