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白养成记》岁又生

3、第 3 章

　　叶白白顺着屋檐跳到树上，躲在树荫下阖着眼，尾巴从枝头垂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也不懂屋里那个凡人在高兴什么，小家伙说句话也这么大惊小怪。
　　当晚夜深人静，她偷溜进苏锦屋内，跳上床榻。
　　苏锦眼眶还红着，不知道哭了多久，即使是梦里也皱着眉，偶尔蹦出两句梦话。他手背上的爪痕已经被敷上药，舔起来的味道实在不怎么好。
　　“巴啊……”睡梦中的苏锦伸出手，抓了一把空气。
　　叶白白则伸出尾巴，与他轻轻一碰。

　　养成不是件容易事，麻烦倒是不麻烦，就是人多的地方呆久了容易疲乏。
　　好在宫里除了来来去去的凡人与猫外，另有那么个小有道行的精怪幽魂时不时被她抓着，也能起到聊天解闷的功效。
　　其中被小猫们称作老龟的乌龟精，距今已有六百年高龄。
　　此龟博闻广识，据说从宫城建起第一块砖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儿了，基本上宫内发生的大大小小事，它都能给细数上一段，算得上是“凡人通”。叶白白对不是爱就是杀的八卦没兴趣，只偶尔实在看不懂那些凡人又在搞什么事，怕和苏锦有关自己又错过了，才问上那么一嘴。
　　就比如现在。
　　老龟趴在池中的假山下，背上长满了厚重的青苔。叶白白连打三个水漂，次次命中龟壳，它才慢吞吞探出头，扯着沙哑低沉如同老头子的嗓子，态度恭敬：“姑奶奶，这是怎么了？”
　　叶白白比老龟年长千岁有余，当得起这声姑奶奶。她扔了尾巴卷起的石子，郁闷地把白天听到看到的那些和老龟说了，老龟听罢动了动爪子，似乎是想学着凡人顺一顺下巴，奈何爪子太短没够到。
　　“姑奶奶，您这是太久不来人间，把凡人的那些个事儿都忘了。”
　　几乎不下山宅了近三千年的叶白白：“哦？此话怎讲？”
　　“那小皇子毕竟是个人，您光教他怎么做只猫，却忘了教他怎么做人，如此行为怪异，自然会被让被人当成傻子看。若是其他人傻也就罢了，但他毕竟是个皇子，贵为人间九五之尊皇帝的儿子，若是痴傻，轻重都得落个有损皇家颜面的罪过，更何况他本来就被怀疑出身，此事万一传出去了，惹得那皇帝不悦，便更加深了那出身不干净的罪名，保不准要牵出什么事儿来。”末了一声长叹。
　　老龟一语点醒梦中猫。叶白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教育居然能引出这么大的危机，登时抖了抖尾巴，感叹凡人就是麻烦。
　　“多谢了，小、咳，老龟。”
　　“姑奶奶还是叫我玄苍就好。”
　　叶白白松了口气：“多谢了，玄苍。”

　　小宫女们防范手段对叶白白并未起多大作用，她仍旧来去自由，只是对于苏锦偶尔玩得过火，也学会忍耐着本能反应不伸爪子，顶多拍他两下脑门。
　　学说话走路这事，让一只猫来教实在有点为难猫，好在那两个小宫女在得知苏锦不是傻子后，每日多花了些时间教他怎么说话，在没有叶白白的干扰下，苏锦学得非常快。
　　叶白白自觉高瞻远瞩，本来还将四书五经也提上了日程，结果被老龟一通之乎者也念得头痛只得作罢。

　　比起汐月，采娥的性子要温和许多。
　　她先是偶然撞见一只大猫与苏锦玩闹，那猫倒是瞧着眼熟，以至于她没第一时间上前赶走它，再过观察几日，发觉这猫已经是院中的常客，不仅没伤过苏锦，反与他玩得开心，便也放下心。
　　她偶尔在路上瞧见那猫，走近了也不怕人，细看了更觉得漂亮，甚至还许她摸一摸下巴顺一顺毛。自此后，她得空时会在树下放一碗鱼汤，权当是这大猫陪小殿下玩耍的报酬。
　　叶白白的宫中小日子过得愈发滋润。

　　转眼秋去冬来，年关已至，一岁最寒时。
　　叶白白的那些猫手下们要么出宫回山上，要么早提前抱好大腿。擅长撒娇讨人喜欢的蜷在妃子贵妃腿上，不肯受嗟来之食的赖上了厨房的柴火堆，吃喝不愁。湖面结冰积雪一片平坦，老龟想来沉了池底。
　　她去岁没在宫里住，被阿彩硬生生带去月老庙求了签姻缘，一路从大凶摇出一个吉，才把没剩几只签的筒子放回去，顺带在狐狸窝里冬了个眠。今年她不打算走。一来是她受不住苏锦那双漂亮眼睛噼里啪啦地掉眼泪，看着亏心，二来天太冷，也确实是懒得折腾。

　　雪从细碎转为鹅毛，落在鼻尖，被呼出的一口热气融化成水，风倒是一如既往地轻缓，衬得夜色宁静祥和。
　　叶白白巡查完领土，顺着墙头踩下一串梅花印，最后一跃落在苏锦屋前，伸爪拍了两下门。开门的是汐月，趁着她左右瞧的功夫，叶白白已钻进屋内，抖落一身雪。
　　汐月只觉得鼻子又开始痒，关了门回身一看，果不其然见到那猫，怒而撸袖：“好啊！又是你！”
　　采娥忙拦着她，道：“外头天寒地冻的谁能受得住，就让它进来取取暖，多个伴也好。”又瞧了一眼眉开眼笑的苏锦，“再说，殿下不也喜欢。”
　　汐月哼了一声，默默捂了下鼻子，没再说什么。
　　叶白白伸了个懒腰，轻车熟路地走到床边，一跃跳到苏锦腿上。苏锦换了身玄色打底绣着金边的新衣，较之半年前已长大不少，肉圆的婴儿肥消下去，愈发能瞧得出长大后的俊俏模样。叶白白瞧完了人，爪子一按在那新衣上，就知道这顺滑的皮料是上等货色，躺起来比草窝不知舒服多少。
　　苏锦一伸手就要抓她尾巴，叶白白一晃尾巴尖，没抓着，小家伙眉头一皱，再狠狠一抓，这回抓着了。叶白白此时只有一条尾巴，懒得陪苏锦折腾，随他摆弄。
　　风吹着鹅毛轻敲门窗，屋里炉火烧得旺，木炭噼里啪啦轻响，搁在背上的小手轻轻替她顺着毛，舒服得让她想打呼噜。
　　叶白白蜷在苏锦怀里假寐，听两个小宫女嗑瓜子打牙祭。

　　采娥谈起前几月入秋时，八皇子满月宴人手不够，正赶上她路过便被拉过去帮忙，因为手脚利落，被新来的女官问起是哪个宫的，怎么这么面生，她不知怎么应答，倒是身侧的宫女替她解了围，低声向那那女官说了句什么，女官便未再言语，只叫她领了赏银早些回去，临走时还听有人低声道了句晦气。
　　汐月则说起自己听闻的另一桩事。七皇子苏灼只比苏锦晚出生两个月，为人聪明好学，却不知怎么回事，在私下与人玩闹时居然公开宣称自己才是“六殿下”，赶巧被他额娘源贵人听见，这之后源贵人不仅下令彻查这话是谁教的，还将七殿下关了禁闭。
　　说完，两人便不再言语，各自想着心事。
　　除却年关时能去内务府按皇子的身份多分区几十两碎银用作节礼，平日里大家都避讳着不敢提。仿佛宫里从未有过这么个孩子，或干脆有传闻说是有过这么一个，可惜已经夭折。

　　苏锦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点着脑袋，险些要磕到床柱，采娥便起身来服侍苏锦解衣躺好，盖上被子。叶白白理所当然地在苏锦旁边躺下，被苏锦于半梦半醒中伸手抱了个结识。采娥见了只是无奈一笑，伸手替着大猫也掖了掖被子。
　　汐月对这只大猫颇有不满。
　　苏锦的被褥衣服送不得浣衣局，都是她与采娥轮流清洗，她经过仔细对比分辨，已有了十足的把握，罪魁祸首肯定就是眼前这只！可既然采娥都没埋怨，她也不好意思和只猫计较什么。
　　眼看苏锦睡下，时候确实也不早了。汐月用红纸包了铜钱搁在苏锦枕头下，顺手敲了下大猫的脑袋，叶白白晃了晃尾巴尖，眼睛都没睁一下。她懒得计较。
　　采娥吹熄蜡烛，汐月提起灯笼。两人轻手轻脚地合上门走了。

　　叶白白睁开一只眼，在昏暗中看着苏锦。小孩睡得香甜，睫毛长而密，脸蛋儿还有些红，不知是不是被屋中炉火热的。

　　听老龟说，每到年关时，便会有名为“岁”的妖怪出来做坏事，使小孩生病发烧甚至夭折，所以才会有大人用红纸包铜钱搁在小孩枕头下的习俗，名叫压岁，是保平安的意思。
　　可惜叶白白身上没有铜钱这种俗物。
　　她用爪子扒拉开红纸，尾巴在腿侧一拍，抽出一段红线。红线约莫五寸长，几股细线缠在一起，还夹着一道金。是用她山上独一株的朱仙草，三年一抽丝百年搓一线，足足花了她五百年才攒出的，不说逢凶化吉，至少也有个百病不侵的功效。
　　叶白白尾巴灵巧，红绳穿过铜钱，再往苏锦脖子上一挂，打了个结。
　　这东西虽然不错，但对她这种修为高深的大妖没什么用，送给苏锦这么个神仙转世虽说有些寒酸，好歹也是她作为长辈的一片心意。
　　恩，长辈。
　　完全没觉得自己想法有什么不对的叶白白在床上躺好，尾巴卷起苏锦的胳膊，轻轻搭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