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救世指南》月色遥

82、失踪

　　长街，白玉京撑着一把天青的油纸伞，半垂首听身侧的离荧惑小声念叨。

　　此次外出，离荧惑不愿再变换面容，也不想一直缠在白玉京手上。便顶了张模糊不清的脸，戴着铢衣玉冠走在大街上。

　　这在喧闹的长街上实在有些鹤立鸡群，探究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时不时扫过来。

　　不过不是因为那模糊的面容，毕竟修士中性子古怪的不少，其中不乏不善交流，遮掩面容的。

　　而是离荧惑不经意流露的那股子威慑，让人想忽略也不行。见人走远了，闲来无事的小贩们望着背影，压低了声音交谈。

　　“我们这小城近来热闹，出现不少没见过的生面孔，听说扶光剑宗也派了人来这，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吧？”

　　“说到底还不是那煞气搅得，把好好的人变成妖，弄得家破人亡。我可听说了，不少人都搬离这儿了。”

　　“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搬走？”有人不解道：“不是说扶光剑宗的仙人会来布下阵法，隔绝那些煞气吗？”

　　“要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你们是没见过，那些东西……除不尽的。”

　　有小贩见此询问详情，那人却支支吾吾，说什么都不肯再多言。

　　离荧惑倒不在意那些，扯着白玉京的袖子走到一个货郎面前，他旁边的推车上摆了不少做工精美的小玩意儿。

　　白玉京似有所感地回头，和坐在茶阁二楼窗边的卫长风猛然对上了视线。

　　随后卫长风脑中不知想什么，蹭一下弯了腰，把自己掩在了墙后面。

　　不远处讨论任务的弟子们愣了下，见卫长风脸色沉重，十分反常。他们警觉地扣上了腰侧长剑，紧张兮兮地问：“卫师兄是发现什么了？”

　　正在懊悔自己为什么要躲得卫长风：“……”

　　他尽量绷着一张波澜不惊的脸起身，对弟子们说：“遇见了一个故人，你们待在这，我去去就回。”

　　——

　　白玉京目光未多停留，几乎在人消失的那一刻就移开了。

　　离荧惑对着推车上的东西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才从格子里扒拉出个心仪的，问了价钱后从袖袋里拿出一片金叶子。

　　白玉京：“哪儿来的？”

　　离荧惑看着他，弯眼笑道：“在春夜昼偷偷摘的。”

　　他忽然想到什么，扫了眼天上，凑近放轻了声音说：“我摘了好多好多藏在袖子里，还折了枝仙台的玉芙蕖，解清池都没有发现。”

　　说着他炫耀似地抬起手晃荡了一下衣袂，里面的花枝金叶缠在一起，叮零当啷作响。

　　白玉京温声道：“那在外的这些时日，需仰仗荧惑上仙了。”

　　荧惑上仙摇了摇头，牵起白玉京的手，攥了段玉兰金枝放到掌心。

　　他说：“不用仰仗，都给你。”

　　白玉京眸光微顿，半响后低低笑了声，将金枝拢到袖中。

　　“还想去哪儿？”他问。

　　离荧惑想了想，说道：“当年在长赢你酿的酒我都没喝到多少，这回我要你独给我酿上一坛。”

　　白玉京应了，向旁边的货郎询问了哪儿有卖酿酒的器皿。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白师叔。”

　　白玉京侧首，是方才茶楼上的卫长风。

　　他小心翼翼瞄了一眼离荧惑，语气略带疑惑道：“白师叔不是在上清殿休养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因为和已经是剑宗长老的闻星河，有那么一段不算深的交情。上扶光后经过询问后，他开开心心收拾东西到了闻师兄峰下。

　　在明都他负责照顾白玉京，得了消息发帖时闻星河也没避着他。甚至闭关出来后，卫长风还帮忙参谋了许多。

　　至于参谋什么？卫长风说不准，总结下来，他觉得闻师兄很关心白师叔，但又好像，不太敢见？

　　他搞不明白，明明离开时还好好的，两人的性子也不像会闹别扭的，这犹犹豫豫不敢见，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待他理清楚，界壁毫无征兆溃散消失。卫长风先是跟着闻师兄连轴转了几天，在剑宗打打下手。

　　然后人手不足，就被指了几个人带队紧赶慢赶，到了这处在下四州交界处附近城池。

　　白玉京说：“待腻了就出来了。”

　　闻言，卫长风颇为赞同地附和：“上清殿那地方的确没什么好玩儿的，也只有景能看了。连附近城池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出一辙的……正经。”

　　离荧惑凉凉开口：“那也总比你带着白玉京去逛花楼好。”

　　卫长风惊诧地又看了他，这熟悉的语气和态度。

　　他迟疑了下，凭着直觉唤了声：“离荧惑？”

　　离荧惑微微颔首，见他眼神错愕，问了句：“怎么？”

　　卫长风沉默片刻，说道：“没怎么，就是你的模样与我想象中的有点偏差。”

　　何止是偏差，没张嘴前他都看不出来，这是差点掀了明都剑宗，不合心意就闹脾气的煞。

　　“哦，差在哪儿了？”

　　卫长风想了想，选择了委婉的实话实说。

　　两人闲聊之际，对面茶阁里又探出几个脑袋盯着这边看，脸上带着一股子我在做坏事的心虚。

　　察觉白玉京的视线，被抓包的弟子们互相推搡了一下，红着脸朝他行了个礼。

　　“看什么呢？”离荧惑眯了眯眼，随口道：“那都是剑宗的？你们来这做什么？”

　　卫长风回头看了眼，弟子们一个个飞快地收回了脑袋。他表情无奈地解释：“一月前界壁毫无征兆地溃散，下四州煞气没了阻拦往其余六州涌去，这城处在边界，剑宗派我带队来设阵。”

　　离荧惑挑了挑眉，“结界消失了？”

　　卫长风有些狐疑：“九州都为了这个吵翻天了，你不知道？”

　　离荧惑：“我与白玉京先前同住深山，没有旁人。”

　　卫长风毫无察觉，嘱咐道：“我知你和白师叔本事大，但那煞气不是个好对付的，多一事不如少事，你们出城后绕开些。”

　　离荧惑“哦”了声，扯着白玉京离开。

　　卫长风望着又探出来的脑袋，揉了揉眉心回了茶阁。弟子们一个个正襟危坐，不见方才好奇的模样。

　　卫长风也没计较，低咳了几声道：“都休息好了吗？好了随我一起去城主府。”

　　他们来这可不仅仅是要设阵法，九州崇尚修士，越靠近仙门的地方人越多，当然也越安全。

　　而交界处接壤着下四州，没有晚山台设立的地方比较匮乏，有许多东西都需要人抓紧完善。

　　万一是没拦住煞气，城镇百姓人数如何？衣食住行怎么安排？该分到哪里去？由谁来负责都是个大问题。

　　这个时候，又遇上个扯东扯西就是不谈正事的，就更让人烦躁了。

　　性命攸关的大事，他却坐在这儿足足听了一个时辰空话。卫长风脾气再好也不由得沉了脸。

　　城主见状道：“是我失礼了，忘了我各位仙师舟车劳顿，竟然如此接风宴就改在明日吧，今夜几位仙师便在这城主府好好休息。”

　　眼瞅着人招手唤侍从，卫长风终于忍不了了，啪一声将杯盏重重放到案桌上，发出的响动让城主抖了抖。

　　卫长风冷声道：“城主，修仙之人几日不睡是常事，你不必忧心。”

　　城主有些木讷地应了一声。

　　卫长风扯唇笑了笑，“接风宴也不必了，我们身上带着任务，可不是来享受的。”

　　“城主明白吗？”

　　城主点了点头，忙不迭道：“明白了，明白了。”

　　卫长风：“明白了就好，我们要查看户帖，至于闲话留着事了再说不迟。”

　　城主面如死灰，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带路。

　　肯定有问题。卫长风心道，从城主推三阻四时就察觉的不对劲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让人盯着城主府，自己领了剩下的弟子去查。心里只期望这城主窝囊些，别搞出什么大动静。

　　半个时辰后，卫长风和其余弟子粗略翻看整理完户帖，带着一摞写满了名字的宣纸回到大堂。

　　“城主，劳烦你解释一下。”卫长风紧蹙着眉心，死死压下怒火，一字一顿问道：“城池共二万多户人家，是怎么做到一个月迁走千余的？”

　　按这个频率下去也不用仙门操心什么去向了，等几个月转头一看，哈，一座空城。

　　城主擦了擦头上的汗，哆哆嗦嗦解释：“仙师有所不知，那煞气诱人成妖，许多百姓无力自保，惧怕之下只能搬离。”

　　这是把他当傻子糊弄呢。

　　卫长风将宣纸一扬，厉声道：“还在这嘴硬！敢问城主他们都迁去了哪里？为何户帖上毫无记录！”

　　瞒不住了。城主扑通一声跪下，脸色惨白道：“仙师，此事我真的不知情啊！”

　　卫长风气笑了，“不知情？看来你这城主算是做到头了，手下的人干了什么都不知道。”

　　见城主眼神闪烁，卫长风沉声道：“城主，我劝你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态，千户人命，若是好好的还成，顶多是被革职罚上几年。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不管有没有关系，都足够城主进虞山囚牢待上一辈子了。”

　　城主闭了闭眼，“仙师，那千户人我是真的不知道在哪儿。”

　　九州幅员辽阔，人多流动也大。户帖不可能实时记录，按规矩不用报备，可到一个城镇由当地主事登记就行，若是要久住或迁移再传讯给籍贯地的人。

　　所以刚开始城主并未发现不对，直到有人来报，说是自家远房迁离，明明谈好了等安顿好就来接他们，结果人却没了音讯。

　　那家人怒不可遏，天天往城主府跑，要告他们私吞钱财，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可城主与地名处核实了几天，确认未有远房的踪迹，正想去找人问问详情时，却在住处扑了个空。

　　左邻右舍说，他们之前就说要搬离，想着应当是和远房协调好，离开了吧。

　　城主连忙回去查看了入城记册，却没有找到所谓的远房名字。

　　这时他终于察觉到不对，那些搬离的人全都如同石沉大海一样，了无音讯。

　　“我不敢声张，想私底下查。”城主说：“可没什么进展，然后……”

　　然后他们就来了。

　　卫长风面无表情，很想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明知道纸包不住火，却还是隐瞒不报。

　　“你刚刚说，左邻右舍并不意外他们消失，因为那些人先前就动过搬离的念头。”卫长风道：“是不是所以消失的人都如此，和其他人言过想离开？”

　　城主仔细回想了一下，答道：“八成，后面人搬离的越来越多，城里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那就意味着，他们对于城内动向了如指掌。至于后来为什么不拘泥了，应当是得了剑宗来了的消息，明白事情肯定会败露，干脆肆无忌惮了起来。

　　卫长风面不改色，心如死灰，感觉他们要栽在这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