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救世指南》月色遥

79、百年

　　三百年，春夜昼。

　　——

　　离荧惑百无聊赖地坐在檐上，几个月前，白玉京忽然说有事要离开一阵子，走前不忘将他送回天域。

　　相处了那么久骤然分开，离荧惑怎么可能习惯，乖乖待在这冷冷清清的宫殿，等上不知多少年？

　　更何况他与天域仙神合不来，算来算去，除了解清池以外，平日连个能说话的都没有——

　　合的来也没什么用，这些年陆陆续续有仙神放下执念散去，留下的也越来越少言寡语。

　　其中仙台留存下的仙神占了半数之多，他们唯解清池马首是瞻，为了长生不灭能疯到去围剿白玉京，可在这九千年岁月流逝下，也逃不过被消磨。

　　解清池算是最轻的，他大多时候都像一个永远保持理智，不会受任何外物影响的神像。

　　凡认定之事，哪怕天下人不理解，也绝不会更改。

　　这样的性子难免惹人不满，按止离梦里所见，解清池的确不受仙神待见，其程度和后面的离荧惑不相上下。

　　仙神间曾私底下调侃，说首座与荧惑上仙一前一后来天域，算是仙神里最亲近仙首的，结果一个一意孤行，一个任性妄为，半点仙首的清微淡远也没沾上，倒是有缘。

　　然后说这话的仙神便被离荧惑找上了门，光明正大地教训了一通。

　　隔天仙台就分别送了一纸诫训，那位的是言论不当，妄议仙神。离荧惑的是罔顾戒律，寻衅滋事。

　　后者看都没看就用来折了只纸鹤，和先前的那些纸花纸物一样，被傀儡带回了解清池书房里。

　　珰——

　　春夜昼的正门被推开，离荧惑收敛思绪，眯了眯眼往远处眺望了会儿，长廊间影影绰绰行过一抹素白。

　　终于回来了。

　　离荧惑拍了拍手，起身从檐角跳下来。

　　解清池刚从仙台理完事回来，该吩咐都吩咐下去了，他正是困倦，懒懒垂着眼皮想回房歇息，结果推开门后一抬眼，就见到了端端正正坐在寝殿里的离荧惑。

　　他沉默片刻，抬手欲关上门。

　　“别走啊！”离荧惑一把拉住人，委屈巴巴道：“解清池，你就应了我这一回吧。”

　　他实在是待不住了，心想竟然白玉京不带他，那就自己找过去。

　　寥天玉阶断，周围又全是密不透风的书祈，唯有白玉京亲许解清池的窥世镜，里面绘了不会消散的书祈，可窥探尘世任何地方。

　　若是辅以阵法，能勉强连通九州一瞬，先前离荧惑就是靠它出去的。

　　他原本打算得很好，想靠窥世镜先确认地点，再下去找人，结果刚起了个头就折戟。

　　解清池不同意。

　　他说：“离荧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若无白玉京的书祈护着，你下去就是自寻死路。”

　　两人在天域被封前就针锋相对，但总的来说是解清池占据上风。

　　先前就曾言，仙神间除了上天域后，天赐的能力，也就是司掌之事以外，能用的只有上天域前本来就会的东西，比如修士的修为术法，或是一些精怪自诞生便有的能力。

　　离荧惑的雀阴通人心智，擅长蛊惑，但不适合正面打打杀杀。偏偏解清池心志坚定，又原本就在九州修士中算顶尖，上天域后又受封瑞雨。

　　这加起来可以说将离荧惑克得死死的，若不是白玉京在他的仙器上赋了书祈，那可真是连反抗一下都难了。

　　所以在当年离荧惑刚上天域那会儿，轮番气走几任仙神后，便被解清池拎到眼皮子底下亲自教导。

　　而在成煞后两人倒是旗鼓相当，执念深重消磨得也慢，被一致认为是能留存到最后的仙神。

　　没成想不过十年，离荧惑虚弱到连解清池一半都比不上，甚至听傀儡回报，似还有些旁的问题。

　　就这副样子了，他还要闹着回九州。

　　解清池沉着脸将人按下，并吩咐傀儡严加看管，不许荧惑上仙靠近边界。

　　离荧惑扯着袖子，可能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太过于无理取闹了，耷拉着脑袋低声说：“解清池，我不下去了，你让我看看窥世镜行吗？”

　　解清池叹了口气道：“你应当知晓，窥世镜寻不到白玉京的身影。”

　　这些年他们也摸清楚了，白玉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消失，没人知晓去他了何地，做了什么？解清池也尝试用窥世镜搜寻，但都一无所获。

　　离荧惑点了点头，眼底雾蒙蒙的一片，“我知道，可是解清池，不找他我又能做什么呢？”

　　殿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春雨，洋洋洒洒落至万物发出轻微的响动。

　　离荧惑侧耳听了听，觉得这和白玉京于某个山中长夜，在亭前弯腰用炉火煮熟山泉，炭烧断裂茶水呜呜时的声音很像。

　　这么一想，他好像闻见清淡的果香，直到伸出手，却没碰到雨水后他才反应过来，是解清池的仙器响了。

　　解清池神情有一瞬的错杂，他闭了闭眼，说道：“过来吧，我带你去。”

　　窥世镜在春夜昼后殿，处在满院白玉兰花之间，是一方不大的荷池，周围布满了阵法，又安排了傀儡日夜守着。

　　见到来人，傀儡恭恭敬敬行礼道：“首座，荧惑上仙。”

　　解清池正想回头嘱咐离荧惑，让他勿要太过沉溺，凡事讲究度量，就听见“扑通——”落水声。

　　做事一板一眼，从不越矩的傀儡都懵了，行礼行到一半扭着脖子去看那直直跳下荷池的荧惑上仙，不太理解这是做什么？

　　解清池愣神了一瞬就将前因后果想明白了，他站在一旁冷着脸命令傀儡，将离荧惑从荷池里捞上来。

　　任谁被被蒙骗了心中都会不悦，解清池原本想将离荧惑扣到仙台，但见他出来后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动了下唇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沉默了会，他解释：“窥世镜连通九州需辅以阵法。”

　　先前两回，都是仙台提前几日布好，离荧惑过来一跳就行，这才错悟以为窥世镜可直通九州，想来个先斩后奏。

　　离荧惑闻言抬了下头，还没出声又听见解清池说：“但是我不会应的。”

　　琅珰……

　　院里忽然响起一道铃音，一支金箭被打落在地。傀儡面色凝重，手中长剑出鞘，直直对准离荧惑。

　　霎时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离荧惑手中弓弰斜指着地面，厉声道：“解清池，你凭什么——”

　　“离荧惑。”解清池打断他，说：“就凭我不应，天域上下无仙神敢出手帮你！”

　　话毕他挥了挥手，傀儡默默将剑收了回去，安静地立在一旁。

　　无声的对峙了好一会儿，离荧惑一言不发地转身，拎着长弓走了出去。

　　解清池揉了揉眉心，吩咐傀儡跟上，看看他跑那儿去了。

　　片刻后傀儡传讯，荧惑上仙去了仙首殿内，然后就一直未出来。

　　白玉京。

　　解清池想，不知多少世人为这个名字背后之人疯癫痴狂，渴望得到其垂青。

　　可泱泱九州万万人，却只有一个离荧惑，也怪不得他任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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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窥世镜一事后，解清池本想着冷静一会儿，结果离荧惑那头先出事了。

　　起因是又一位仙神散去，伴随着丧钟而来的是汇聚在仙神旁九千载的煞气。

　　仙台给各个瑶宫都加注了阵法，能挡下大半煞气，剩下的只能等它慢慢淡去，或由那位揽到自个儿身上。

　　唯有白玉京殿内无人敢动。

　　离荧惑掌雀阴对这些格外敏感。解清池赶到时，他已经不识人了。

　　解清池缓和语气唤了声：“离荧惑。”

　　离荧惑看了眼他，继续在长廊上走。

　　解清池跟着他绕了好一会儿，问道：“你在做什么？”

　　离荧惑：“我在找人。”

　　“找谁。”

　　“白玉京。”

　　离荧惑停下脚步看向他，问：“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解清池静默了会，轻声道：“他在尘世待得太累了，便寻了处无人的地方歇息。”

　　离荧惑眼睛一亮，“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竟然是无人又怎么能那么找到。”解清池十分自然地转了话，温声问：“你这么着急寻他做什么？”

　　离荧惑说：“我想见他。”

　　“……”

　　“他说话不算数，明明说好了会来找我的。”离荧惑有些不大高兴，他似想说什么重话，刚起了个头又咽了回去。

　　两只金玉做的鸟雀丁零当啷衔着枝干在树上做窝，解清池不知想到了什么，等回过神只听见离荧惑闷声说道。

　　“……可我还是想见他，一刻也等不了。”

　　——

　　那漏听的前半句是什么，解清池没问，他将离荧惑带了出去。

　　哪怕不识人不记事，离荧惑也是个闲不住的主，唯一能听得进去的只有解清池的话。

　　因为解清池答应了帮他找白玉京。

　　解清池也没有随口一应，敷衍了事，在仙台理事时吩咐了九州解家，上清殿以及扶光剑宗，去各州寻白玉京的踪迹。

　　理完事回春夜昼，带着离荧惑去窥世镜旁，静静坐上好几个日夜。

　　那段时间离荧惑言行举止，让解清池有些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重要。

　　曾有仙神看不过眼，隐晦提醒道，荧惑上仙到底不是自己人，首座还是提防些好。

　　解清池笑了笑，提防谁？白玉京吗？他那样的性子，便是我们将东西呈到他面上，也只会波澜不惊地点头。

　　仙神又道，那万一荧惑上仙神有逆反之心呢？

　　解清池摇了下头。

　　“他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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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所有人都有需要做的事，在这红尘俗世兜兜转转，为利往来，为生奔波。

　　唯独离荧惑，只有白玉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