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救世指南》月色遥

77、宫阙

　　这威压来得突然，连个预兆都没有。上清殿众人骤然间被震得神形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陷入浑噩后的众人失去了对时刻的判断，好像过了好久，又好像才过了一瞬。众人再次抬起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上清殿数位大乘，还有渡劫老祖坐镇，是谁这么不要命了？

　　哪怕同为上三州之首的扶光剑宗和琼州解家，在靠近上清殿附近都会停下御剑以示友好。往前千年，那些想将上清殿取而代之的仙门都不敢如此挑衅。

　　来者到底是何人，胆敢如此放肆？

　　众人内心惊涛骇浪，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一道鎏金染就苍穹，而后是金石长鸣，响彻上清——

　　金箭从层云间穿过，宛如落日熔金，蕴势千均。

　　上清弟子体内灵力骤然被抽离，以剑抵地勉强稳住神形，仰头看泛着深蓝的线条从不同方向蔓延，在上方描绘出繁复的纹路。

　　几位大乘各带法器，肃杀剑阵转眼凝聚成，形成一张遮天的蛛网，蕴含着浩然杀机，在上方静谧的流转。

　　而此时，金箭行至阵前，以破竹之势轰然砸下。

　　刹那间，风云静止。

　　上清弟子被震得耳目失明，连剑都握不稳了，脑中更是翻江倒海的眩晕。

　　坐镇的大乘面色凝重，看着金箭抵在阵上，双方俱是一滞，而后细密的裂纹从箭尖蔓延。

　　就在他们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箭饰处浮现出一圈模糊不清的字迹。

　　不断蔓延的裂纹戛然而止，金箭长鸣，镌刻的青鸟振翅，赤红尾羽恍如烈火流动。

　　锵——

　　先是一声轻响，大乘长老率先察觉不对，但根本来不及抬手低挡，就与上清众人一起，眼睁睁看着阵法发出空灵的哀鸣。

　　举全殿之力的阵法如同琉璃碎裂，化成齑粉簌簌落下。

　　金箭没有停歇，砸向瑶阁。

　　谢妄眼底掠过寒光，手握长剑腕间翻转，将没入半寸的剑势硬生生改了方向，直冲长天横扫而去。

　　凛然长剑撞上流火，剌耳铮鸣乍响。

　　只一瞬，谢妄就知道自己挡不下，他护住心脉放弃抵抗，长剑脱手，金箭毫无阻碍地穿过胸口，在后方山峰炸开，掀起的气浪硬生生将周遭景致轰平。

　　等余威渐息，上清众人才勉强缓过神，相比起弟子，几名大乘受得伤更重，身上的气息萎靡，若不好好调养，未来难得寸进不说，恐怕还会有损寿数修为。

　　姜时羡距离谢妄不远，但那金箭目标不是他，结阵也因为当年之事被取下命牌没有参与。所以除了被相击时的威压轰了下，吐了几口血，一切都好。

　　他推开杂木爬了起来，先是呆呆环顾了一圈，然后跌跌撞撞来到已经是一片废墟的瑶阁。

　　姜时羡用灵力将上方的杂木乱石掀开，找到了衣裳凌乱，气息虚弱的谢妄。他咳了咳，连忙走上前喂灵药，然后扯着嗓子叫，“殿主——”

　　没得到回音的姜时羡慌了，又叫了一通，把这混乱的场景衬得愈加嘈杂。

　　“未伤根脉，修养几月便好了。”

　　低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鬼哭狼嚎。姜时羡怔了一下，转头喊：“白先生。”

　　白玉京半阖着眼，站在废墟之上，除了那一席春绸沾染些许尘埃，平和地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姜时羡擦了擦眼泪，问：“白先生，你知道方才那是怎么回事吗？”

　　上清众人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绞尽脑汁也未想到九州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人了？又为何忽然对上清殿出手？

　　众人不明所以，但并未自乱阵脚，带着满腔疑惑屏息静气，抬起头手紧握着剑。

　　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现下。

　　白玉京看了眼他。

　　姜时羡一脸茫然，看我做什么？难不成这人他认识？

　　金箭……

　　九州崇尚剑道，上三州大宗皆以剑修为主，用长弓的人倒也不是没有，但到这种程度，姜时羡只见过一位。

　　“上仙，离荧惑。”

　　长天上浮现一行行书祈，玉檐像自云雾间探出，檐角的护花铃清脆作响，携带着仙乐而来。

　　那是在九千年前，通天路断后，再无人得见的天上宫阙。

　　——

　　“……”

　　哐啷几声。众人手中长剑纷纷脱手。

　　他们一个个浑身僵硬头皮发麻，原本敌视的眼神也变得直愣愣。错愕地张大了嘴，像是要吃人。

　　其实他们现在就挺想咬一口的，消失近万年的天域忽然出现在眼前，怎么想都跟白日做梦一样。

　　此时此刻，众人脑中划过一行字。

　　什么情况？！

　　姜时羡也懵了，他两脚发软，扑通一声带着谢妄一起跌回地上，神情恍惚地仰着脖子，脑中一片混乱。

　　不怪他如此失态，实在是这站的位置风水不太好。

　　那玉檐不偏不倚正悬于主峰上方，约摸不过几百米，因为离得太近了，姜时羡甚至能清晰听见仙乐。

　　他恍恍惚惚地想，我以为当年当着一众离合大乘长老的面，义正言辞拒绝成为殿主的时候，就是我此生巅峰了。

　　结果没成想，现在千年不见的天域就悬在自己头顶。

　　姜时羡内心有千言万语，最后汇聚成一句，哈哈哈，他这辈子值了。

　　现在就算告诉他，明天上清殿要亡他都不会露出半分惊讶。

　　躺在怀中的谢妄也在一片死寂中睁开眼，看见那悬浮的琼楼一角。

　　一直隐而不出的上清渡劫老祖在这一刻终于也忍不住了，在看见玉檐悬在上清殿上方后，他们一瞬间想了很多。

　　九千年足够让仙门百家全部换上两轮，这还是有延寿血的作用下，而仙使又只是个傀儡，对于一切吩咐以外的事，避而不谈。

　　九州世人在飞升一事上全都两眼一抹黑，仙门百家内虽有上前辈飞升，但都含糊其辞，听的后人完全不知其法。

　　实际上哪里是前辈含糊其辞，而是连飞升上去的仙神在了解天域后，也会被白玉京这恍若随缘的携人形式，搞得懵懵懂懂。

　　但有一点，是世人皆知的。

　　那便是凡有仙神飞升，会有瑶宫来到此地，降下寥天玉阶，奏响仙乐，迎接仙神上天域。

　　两名渡劫老祖出现在主峰之上，撩起衣袖恭恭敬敬地跪下，眼神炽热地望着那方玉檐，细看能发现他们的手在颤抖。

　　他们已经很老很老了，所以明白，天材地宝和仙神延寿血也有失效的一天。他们就算靠白玉京的血，也不一定能熬过下一个百年。

　　但仙神不一样！仙神岁数万载，白玉京更是活不知多久！

　　只要他们成为仙神，就一定能活下去！

　　而此时他们寿源将尽，消失九千年的天域偏偏这时候突然出现，不是天意是什么！

　　渡劫老祖这一跪，了解实情的大乘长老迅速反应过来，紧接着跪下。长老都跪了，那群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就跪下了。

　　等姜时羡吧嗒一声，把脖子掰回来，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更懵了，看着直挺挺跪满了上清十二峰的人，下意识张嘴倒抽了一口凉气。

　　转头就看见不远处神色激动的渡劫老祖，他一言难尽地想，这些老不死的不会白日做梦，想飞升想疯了，以为这玉檐是为他们而现的吧？

　　结果这想法刚一出来，上方殷红的书祈就动了下。

　　姜时羡：“……”

　　卧槽！他不由得瞪大双眼，心中大逆不道地骂了句，真让他们飞升了？这选人的眼光，老天是瞎了吗？！

　　事实证明，老天没瞎。

　　云雾缭绕的宫阙里走出来一个人，手握长弓，头戴花叶玉冠，长长的流苏遮掩住面貌，一身金乌白梅行动间仿佛在振翅花开。

　　姜时羡还来不及感慨，就见那双鎏金的眸子微微一亮。

　　离荧惑与那人对峙了一眼，头也不回地甩开解清池的手，毫不犹豫往外跑。漫天书祈一滞，并没有阻拦，而是一部分化作锁链扣住他。

　　另一部分，则是化作了长阶，接他回到人间。

　　“白玉京！”

　　离荧惑踏过长阶，耳边呼啸而过的长风拂过铢衣，留下一抹浅淡的流金。

　　这位理应被供奉在神龛中，永远端庄悲天悯人的仙神，当着几万人面，不顾一切扑入白玉京怀中，紧紧环抱住清瘦的腰身。

　　白玉京被惯力带后了几步，站稳后他偏头看着那张隐在流苏下，模糊不清的侧脸。

　　离荧惑现在已不是那少年模样，仙神法相下的他几乎同白玉京差不多，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依旧不依不饶地耍着小孩子脾气。

　　他不大高兴地说：“白玉京，你说话不算数！”

　　白玉京问道：“怎么了？”

　　“你明明说过不会扔下我不管，要是找不到你就乖乖回去，不要乱跑。”离荧惑闷声开口：“可我乖乖在天域等了三百年，你却一直没来找我。”

　　说到后面，他撒开手，用长弓指向四周，扬着声音道：“你甚至甘心留在这伤你上清殿，都不愿来天域见我。”

　　白玉京静静看了会他，温声道：“还学会骗人了。”

　　离荧惑正生气呢，哪里受得了他又避而不谈，拉着那碍眼的春绸就是一顿乱扯，硬生生将那上好的料子花纹全都弄皱。连瑶阁坍塌都没乱的衣襟，也被扯得歪歪斜斜。

　　他嘴里小声咕哝着：“骗你怎么了？堂堂天域仙首也不是言而无信！”

　　末了还仰着脸，凶巴巴地骂道：“骗子！”

　　白玉京由着他作乱，听到这话后低笑了声，垂眸斥了他一句。

　　说是斥语气却并不严厉，软和地像是在哄人。

　　离荧惑被哄住了，一声不吭地抱了回去。

　　白玉京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说道：“不会丢下你的。”

　　不守规矩就不守规矩吧。

　　他竟然从一开始就下不了决心，好好教会离荧惑谦恭礼乐，当世道理，那便做好了从此往后，护其余生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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