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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忆存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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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十年前的一个夏日早晨,在松埔通往京都的官道上,因着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雨,致使此交通要道坑洼积水更是拥堵难行;故以,押解李莲的那辆囚车轱辘也不幸陷入一泥水坑里,当下两名押送官差遂命其下至路旁,等推出那囚车后再行启步。
而当时年仅九岁的尹智厚,也正与其授业师父源善大师路经该段路程;原本因着失去亲人已忧伤过度疲倦不堪了的李莲,当其与之擦身而过时,就似被那袭小小白衫身影晃了眼般,垂至胸前的那颗小脑袋遽然猛一抬起,随即睁开水雾大眼朝其背影怔怔望去,随后对其手中牵以缰绳的那匹小小白马嚅动了下嘴唇,很是低微地说出两字:“路易……”
“路易?”本已走过去四、五步远的尹智厚听此微弱声息,遂一转身来定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于问着时,那双牢定其眸底的星眼里犹似闪着一丝惊讶神SE。
“它…是叫‘路易’吗?”李莲见他停身问着自己,遂已忘了自身身份,于抬起头时扯开唇角那抹浅浅梨涡,“这是于我梦里经常出现的那匹马儿的名字。”
“那就是说,…你梦里的‘马儿’也是白色的咯?”
“恩,和这个一模一样。”
面对如此肯定回答,其心内自是更为好奇、惊讶了的尹智厚,遂偏着头问:“那你是谁?呼以何名?”
“小女莲儿,曾名…李莲。”
“少爷,她是新来的官婢,小人这就带她起程。”因于鲜国,等级法则非常之严苛;是以,当两名官差使命推出那囚车后,回头一望,见与李莲说话的尹智厚年纪虽小但面容及衣饰皆非常人!更何况,于其几米远处还站着一得道高僧!当下,遂自觉恭身行礼道以实情。
“官婢?你说的是她?”问着时再回身打量起李莲的尹智厚,接着却说出让那旁人难以理解的话来,“其实,你的身份跟我没什么两样……”未待话音落下,他人以蹲身下去并扭过头吩咐李莲,“上来吧,我带你走。”
然其师源善大师,刚于他回身对李莲说话时,遂已于旁闭目掐指算过;是以,见其有此举动,遂举掌至唇轻念两次:“缘了,罢了。”四字,而非佛语“阿弥陀佛”!
而蹲身于地的尹智厚,见李莲犹自怔愣站着并不领其情,遂在听其师父念出此四字后,心似所有觉悟般,赶忙起身至腰间解下那枚系有精美缔络的羊脂玉佩,然后回身对两名押送官差说以,“她既已充官为婢,你们如将其卖与良善之家倒也还好;但如果…哎,想此小小年纪,又该如何度过往后岁月矣!我现今于此买下她,你两人可凭此玉佩至京都尹侯爷府上取以白银百两,就当此小女孩已被我买下了罢。”
两名官差听此一言,当下自是喜出望外,因此赶忙跪拜于地齐声说着:“谢谢小少爷体谅,谢谢小少爷体谅。”说完起身,随即接过那枚玉佩推着空荡囚车自往京都报备。
“徒儿,你不后悔吗?”见两人走后,尹智厚却再次蹲身于李莲身前,站那里似已闭目入定着的源善大师遂轻说此句。
年小的尹智厚虽不曾管家理财,但出身于奴仆成群的侯爷府,聪慧如他自也大致听说过买一奴仆是多少价码了的;因其此话,遂仰头回以,“佛说,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那于尘世间,如散尽千金能买下一条鲜活生命,也就不足惜了,是吧?恩师。”
“恩,也罢,既是缘,已遇见,遂已成天命;有无因(姻),何谓果,自也就由天定了。”随后似中肯似无奈着如念佛语般说出此话的源善大师,话尾带出的却是长长一声微微叹息。
当下已握住李莲那小腿弯站起身来的尹智厚,在撒开步子往“路易”身旁跑去时;却至其唇边扬声高呼出来:“我要带你远离此世间,展翅高飞,飞向那一望无际的天空……”
在历经两日脚程后,跟随其师徒两人终于抵达位于鲜国最南端“忘忧谷”的李莲;虽于长途跋涉中那小小身子已是疲倦不堪,但于精神上,却似遽然间已被此山谷中处处美景、安逸环境所感染,其眉间也就少了一分忧郁多了一丝轻松与快乐!是以,于其师徒两人专做修炼的那谷中木屋将息一两日,那张小小脸庞虽仍有些许苍白,但神色间却已恢复如常。
然于第三天晨时,待其睁开朦胧睡眼往同处一房间另一张床上的那抹白色身影看去时,除切一床叠得很是齐整的棉被却已不见他人!遂赶忙掀被下床,往后边那处火房取水净脸;然于舀水过程中却隐约听见,再往后一些的某处场地上正有教习拳脚工夫的指令声传来。于惊讶中,其眸底突然闪起一抹亮色,随即舍弃手中水瓢及木盆,提以裙摆往那后边奔跑过去。
“师傅,请您收下小女为徒,教导小女武艺吧。”
正当尹智厚手执一跟木剑,于场中练习番才源善口授予他的几点剑术技巧时;突奔而至场边的李莲,却未待其喘息歇止,急促说出此要求后她人已曲膝对着源善重重跪拜下去。
“我已年老,近至过了今日已不知明日事的岁数了;而于半途中,之所以允许厚儿将你带回此谷中,只想有你陪着他,给年少岁月增添几许亮色罢了。并未曾想过,让你跟来是为修习武艺呀。”微闭双眼定看着她的源善,随后是抚着下鄂银须说出此委婉拒绝的话来。
“师傅,莲儿有修习武艺之心,并非是想日后祸害人间;只想有此工夫防身,战胜自我,变得坚强。”
“是只想战胜自我吗?”闻其其言,似心有略动的源善,遂垂眼看着仍旧跪拜于地她:“那好吧,就让我看看你的决心。”然后朝场中招了招手,让已停下运剑手势的尹智厚也过来立其身侧,跟着将一把钲亮小刀放于场边一石几上,并说以此话:“老纳曾闻央国古时有一得道高僧,初入其师门下,为得师尊认可,遂将一条手臂砍下以示其诚;想你一女子,我自也不会如斯效法,那你就砍下一节小手指吧,看看是否真有此决心。”
“师傅?!”听此一言,就连性情沉静老成的尹智厚都不禁心自一冷了的,更何况还是比之要小上一岁的李莲!当下遂已于心不忍,脱口惊呼一句。
“怎么?连这点决心也没有吗?那你番才还敢自说,为战胜自己、变得坚强而学武艺!?”似无视那张小小苍白脸色的源善,跟其话后如此“逼”问小手扯着衣角,全身似打着寒颤的李莲。
原本以为,于其师傅出言“恐吓”下,那小小人儿到此会息心放下习武念头的尹智厚,于心里方待松口气时;却不料想,犹自苍白一张脸色的李莲,随后却伸出其右边小手将那把小刀缓缓举起。面无表情的她,于那扇碟翅长睫掩住下眼睑时,却似其心内突发出来一股狠命般,迅疾扬起那握有小刀的手臂,随即往那只放置石几上的左边小指头砍下。“不要……”随着此声惊叫,随后是“当”地一异声落地,心觉此声有异的尹智厚赶忙睁开双眼往那几上看去时,却见源善迅疾伸过去的一块薄薄木片正挡于那小刀与几上手指间!而再观李莲,虽站于几旁全身颤抖着,盈盈冷汗已瞬间湿透其身上衣衫;但处此惊吓氛围,仍旧只以贝齿咬以下唇,并未出声尖叫。
“罢了,决心已见;现就去佛堂持续跪拜一万次,欲显你诚意如何,我再行考虑。”
听着源善撂下此话后遂已抬脚离开的李莲,不知是胆寒那“一万次”还是心里松了口气的,随即整副身子就似虚脱了般,脚弯一软就欲往其身下泥地坐去时,却被迅疾伸手过来的尹智厚给扶住身形;而面对如此严苛要求,结果自也有尹智厚陪其身边一起完成。
……
自那天测试过其习武之“决”和“诚”两心,遂于尹智厚亲力教导下,李莲开始修习起练武的基本功;而身处此谷中木屋,除切她师徒三人,竟连个劈柴挑水、洗衣做饭的奴仆也没有!是以李莲,虽已拜于源善门下,但平常大多时候,犹以做“家务”为中心。
再观尹智厚,虽有李莲做其师妹并且承担了大半“细活”(劈柴及挑水等活自然还是得由他这个九岁男子汗去做了);但也因此时刻鞭策自己,既已为人师兄,就该有做“前辈”摸样,是以修习之心,比先自一人时更要勤奋三分。然此变化,其师源善又哪有看不出来了!但为人师尊,自不能太过喜形于色,只会比以前更要严厉几分,方显大师教习之——上上策也。
一日午时,刚与源善切磋完,何谓“武学领悟”及“国法束缚”等话题的尹智厚;于口干舌燥间,遂至火房取水解渴。待其刚行至那檐下,却见一股黑色浓烟至那敞开着的门缝里窜了出来;心自讶异着,待探头往里一看,却不料与随后跑出来的那抹小小身子撞了个满怀。
“火…还是烧不起来吗?”随着两人皆于同一时间惊呼出来“哎哟”一声后,定眼细看李莲那张白皙小脸;于此时,除切那双水灵大眼仍是本色,其余肤色却已“化”上一层深浅不一地“烟熏”妆!尹智厚遂点其鼻尖笑问此话,接着递过手中巾帕,欲让其擦拭下脸庞。
本想接过那方帕子的李莲,当下因着“不会烧火”此一想法,遂忍不住“呜哇”一声哭了起来!但也因自身此举,又似极为不好意思了地;当下遂一转身,抬腿飞快跑离火房,躲到远处一角落檐下低声哽泣。
“你知道…什么叫坚强吗?”见其突然大哭着跑开,初时犹自一愕的尹智厚,待明白过来遂跟至其身前轻问以此话;随后伸手过去,不再递以巾帕而是极为轻柔地帮其擦拭干净那脏兮脸庞、以及眸中盈盈珠泪,并以温润笑言开导,“师傅说,坚强…就是不管眼前有无大海亦或高山阻拦,仍然能够以人生为赌注,继续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金丝草,莫非你想离开义禁府?…远离我身边?”
听其问以“从一开始,我只是你的…大人吗?”此话后,遂于脑中连续闪现两人身处“忘忧谷”中那些美好过往的金丝草;遽然间听此一问,遂缓缓抬眸定看其人,接着垂泪问出心中困惑:“大人,我不明白,直至现在也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竟…让您如此动怒。”
“不明白哪里错了?”似回问她的尹智厚,随即苦笑了笑的轻声叹息,“丢失了‘私造币’可以再去缉查收回,但是,性命一旦失去,却是再也无法挽回了!难道,你连这个也不明白?”听此解说,不禁全身一震的金丝草,遂已明白过来将瞬间涌上几丝羞愧神色的眸子缓缓垂下。
“你今夜…差一点就已死在了那些脚夫手中,在还没找到你母亲及兄长之前,你的命可能就此已失去;我想以后,你再如此我行我素,那就不必呆于我身边,趁早离开为好,…你走吧。”说完此话,似仍旧难以消散心中那股闷气的尹智厚,随即转身脚踏凄凄荒草往场外走去;然于抬眸时,却见有一侍从陪其身侧,并举以一盏微弱琉璃风灯的闵瑞贤正立于此外边小路旁!遂于一愕中,略一顿了下足;而此时,金丝草那道隐含悲凄声色的话语却穿透浓重雨雾飘进他耳中,“你们两位…早点成亲吧,那样,我就可以安心地…离开府衙了。”
看着他两人一离开里边练武场走出后门到此荒草地时,心自疑惑他两于此夜幕雨中,还出来此处所为何事的闵瑞贤;遂吩咐侍从回至其轿内取过一盏雨雾风灯,再行来近处想看个究竟。是以,于朦胧视线中见转身离去的尹智厚似绷紧着一张俊脸,而于平时对己虽不热情但也不失礼数的他,此时面对自己却如同空气般,竟连微一颔首的表情也欠奉地擦身而过!那心里本就失落着的闵瑞贤,此时更添一堵难言苦涩;再见金丝草仍旧坐于荒草丛间,遂至侍从手里要过那盏风灯,小心踩踏齐腰凄草一步步往其身处行来。
“小姐,你们两位早点成亲吧;只有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离开少爷身边。”见其不顾长草打湿裙摆,犹自举着风灯往自身处优雅走来,心间漫过一丝痛楚地金丝草,遂回眸重复说以此话。
番才她对尹智厚说以此话时,立于场外的闵瑞贤其实并未听得清楚;是以,当其重复后已听得清晰了的她,遂微有一愣神,但随后却扯开唇角一抹酸涩笑意,柔声说着:“丝草,他是因为担心你,怕你身体受到伤害才会故意这么说、这样做的;快起身回去吧,等他气消后,你再向他认个错,请求他原谅就没事了。”再定看其娇小身躯已是湿了个透,而那冰凉雨水正自其臀下发梢滴落草丛间!
然,未待金丝草回话,于其脑海里再次回想起,于午时尹智厚只闻其声就已激动莫名了地那副表情;再至后来,因为其身生安危毫不隐藏其面部情绪地种种变化的闵瑞贤。心自酸楚想着,面对如此聪慧、惹人怜爱又身世悲凉的她,如若相处时长,就是再铁石心肠的男子,也会喜欢上她的吧?
虽其本性如菊,但与人相处却讲求以良为上的闵瑞贤;当下遂收起那份失落心绪,俯身朝其温柔一笑后抿起唇角,跟着单手解开身上那袭鹅黄雨披,细心着裹至那小巧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