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砂永叹调》幕后雨丝

6、【杜鹃】瓮中捉鳖

　　那扇门就在那里。
　　孙老爷摆摆手，让管家退下，而自己拉开了门。
　　朱红描金漆的大门，就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体态臃肿的孙家老爷横梗在门框里，就像一块巨大的阴影，而阴影后面的房间里，有一个符叶常熟悉的人。
　　他还穿着虞姬的戏服，是太阳般耀目的明黄色。他伏在一张黑漆漆的圆桌上，眉眼纠缠在一起，凝重而痛苦，却好似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只有一步之遥。就在符叶常闪身劈晕了管家之后，一阵“布谷布谷”的鸟叫声突兀的响起，高昂凄厉，恍若啼血。这是他与家仆约定的暗号。
　　四声杜鹃，代表事情有变。
　　脚下不稳，耳边又传来破空的声音，符叶常堪堪躲过三枚暗标。再一抬头，却见孙姥爷站在门缝里，看着他，轻蔑的笑。然后，狠狠地将门合上。
　　几个孙家家丁赶到，将符叶常团团围住。符叶常还在盯着那扇门，那扇他未能触及的门后面，他，怎么样了？
　　玉宁意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体燥热，虚浮无力，呼吸急促。眼前的事物变得有些模糊，只有一个庞大的阴影在向他靠近，要将他笼罩。方才知道他喝的酒有问题。
　　借着戏服遮挡，他将手探向腰间，摸到某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才稍稍安下心来。将自己的手臂按上去的时候，他痛的倒吸一口凉气，却又得到了一瞬间的清醒。
　　他霍然站起来，撞开了孙老爷，而后脱力般摔在地上。
　　孙老爷捂着鼻子，冷眼俯视着趴在地上的美人，瓷生瓷气的说：“玉老板，好刚烈的性子，我喜欢！不过…”
　　他走上前去，一把捏住玉宁意的咽喉，盯着那张俏丽的脸：“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别逼我，呵呵，就凭你一个下九流的戏子，也想跟我斗。”
　　刺啦一声，戏服从领子处被撕破，鱼鳞纹的云肩，红色的流苏，银线的凤凰绣纹，全部裂开来，再也不能遮挡血淋淋的躯体。
　　“啊！”耳边响起尖锐而沙哑的痛呼。
　　玉宁意握住刀柄，狠狠地划过那撕碎了他戏服的手臂。血泼洒下来，覆盖了他自己手臂上的血。
　　“你，你你…”孙老爷握住自己受伤的手臂，怒吼道：“你个贱种！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我要剥了你的皮！！”
　　他抄起板凳，要向他砸去。
　　可玉宁意已经没有力气了。他轻笑一声，侧头看向那紧闭的朱砂色门扉，然后，他闭上眼睛…
　　砰！
　　一声枪响，四下寂静。
　　符叶常脚踩着门框，单手托枪，身后是横七八竖躺在地上的家丁与浮动的烟尘，面前是错亏的目光和血流不断的心脏。
　　孙老爷低头看着自己濡湿的胸口，手中高举的板凳逐渐脱落，他伸出一只手指向符叶常：“你，你…”
　　言未尽，身已亡。
　　符叶常扑过去抱着玉宁意，看着他手上的短刀和手臂上一道狰狞的伤口，嘶哑道：“这就是你不告诉我的原因，这就是你不告诉我的理由？你自己，早有准备了，是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准备。”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又染上了一丝呜咽：“这是第多少次？你经历过多少这样的事情？每次唱堂会，你都会带一把短刀防身吗？一把刀又能防住什么？”
　　玉宁意看他的眼神有些涣散，神情却又带着一些习惯性的冰冷。
　　这叫符叶常恍然想起，自己爬到房顶上偷窥到的玉宁意———他独处时总是带着一股，与他整个人都格格不入的冷漠气质。
　　他平常给人温润儒雅，平易近人的感觉。但在没人的地方，他是排外的，凄清的，冷漠的，好像他本身就是一个结界，一个无形的屏障。
　　“一把刀，能让我清醒。”玉宁意淡淡的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悲喜，“他防不住多少腌臜事腌臜人，但它能让我记住，我是谁…”
　　“别说了。”他将那人抄起，并抱在怀里，向着那朱砂门外一步步走去“我带你离开。”
　　几个随从跟上来，身上都挂着彩。
　　“少爷，孙家早有准备，我们刚到位，就被伏击了。”
　　符叶常环顾一圈，皱眉道：“怎么少了一个？老三呢？”
　　“少爷……他叫人给弄死了，我往外跑的时候，正好我俩撞见，我跟她说，吹暗号通知少爷，我给他打掩护，他吹完就叫暗标给射死了。”
　　“嗯”符叶常红了眼眶，咬牙切齿道：“孙家，倒是给我玩了一套瓮中捉鳖，好，他孙家的路是要走到头了，我们撤！”
　　几个人在孙家内院里边来回穿梭，一边躲避着唯独的家丁和无时无刻要人性命的暗标，一边寻找之前侦探到的出路。
　　“玉老板这是怎么了？少爷，您抱着玉老板实在是太费劲了，要不我帮您背着吧？”
　　符叶常撇了一眼怀中人逐渐红润的肌肤，冷声道：“不用你们，做好你们该干的，都不许死！”
　　“是！”
　　找到那个角门时，天已经黑透，几个人在漆黑的街道上狂奔了很久很久，才甩掉了追兵。
　　他们不能回玉宁意租的小院，也不能去天香大酒楼。利弊权衡之下，符叶常带着她们来到了位于城边缘的地带，穷巷子深处的荒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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