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砂永叹调》幕后雨丝

4、【笙歌】唱戏

　　这事过了多少次戏台…
　　听说了吗，戏班子要留在咱们城里，
　　不走啦！”
　　“唉？他们刚来的时候不是说就驻
　　演三天吗？那岂不是以后经常能看到玉
　　老板的戏！”
　　“这不是来了个符少爷嘛！我听说，
　　是符少爷不让李老板走。”
　　“什么穷少爷富少爷的？他跟玉老
　　板有什么关系吗？”
　　“啧，符少爷！南边符家军的那个符
　　啊！符长官的儿子！啧，就玉老板第一
　　天唱贵妃醉酒，那群拿枪闹事的…”
　　“闭上你的嘴，符家也敢议论，不
　　要命了！”
　　“哎呀，玉老板走不了这事啊，其实
　　跟符少爷没啥关系，还不是因为咱们
　　城…”
　　街头巷尾皆是人言，李玉刚不想听，
　　抬手合上窗子。
　　“玉老板，玉哥哥，我都来了大半天
　　了，怎么不见你跟我说句话呀”
　　刚挡住了人言，一个狡猾的声音又
　　凑上来。一只手也贼兮兮点着他腰间衣
　　服上的绣纹。
　　玉宁意轻叹一口气，一个水袖翻飞
　　将那手拂去，说道：“符少爷，有话好好
　　说，别动手动脚的。还有，我早告诉你
　　我今天晚上有堂会，下午要排练，没空
　　陪你玩，你怎么不听呢？
　　“我不，符叶常坐在圆凳上，却一把
　　拽住水袖，稍稍用力，就将那精细的腰
　　肢拽到眼前，好叫他一把抱住。“看不到
　　你，我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活着
　　都没劲。恨不得把你拴在我身边，时时
　　日日相见。”
　　玉宁意闻言皱着眉头去戳符叶常
　　的脑门，嗔怪道：“你还想拴着我，我是
　　狗吗？给我撒开，我还要练戏呢。”
　　符叶常已然了解这个人的不解风情，
　　但他仍然执着于说一些甜言蜜语给他听，
　　因为，那些都是真话，都是发自他肺府
　　的。
　　“别练了，你都演成那样了，还练，
　　别的唱戏的都要没饭吃了。”
　　玉宁意苦笑一声：“小祖宗，不练，
　　我就没饭吃了。”
　　“爷管饭，管你一辈子的饭。”
　　腰上的手臂愈发收紧，几乎勒的他
　　喘不过气来。玉宁意哭笑不得，只得拍
　　拍符龙飞的脊背说道：“你想听什么，我
　　唱给你听。”
　　腰上的力道终于松开，符叶常却将
　　下巴抵在他柔软的腹部，自下而上的望
　　着他，隐隐欣喜道：“今天你休息，我弄
　　个东西给你听。”
　　说罢邦邦敲了两声桌面两个仆从
　　便抬着一个大箱子破阐而入。另有一个
　　仆人，手里捧着个黑色圆盘状物。
　　“是黑胶唱片！玉宁意惊喜道。他一
　　边主动走过去，将唱片接过来，上下观
　　赏，一边露出半怀念半羡慕的目光。“早
　　年在京城讨生活时，听说过有的角儿会
　　把戏唱进一个黑盘子里。当时还痴想过，
　　早晚有一天，我也要做唱片，让洋人们
　　也听听我的戏。”
　　符叶常看着他那股高兴劲，嘴角要
　　裂到耳根子去了。他急不可耐的对仆从
　　挥挥手，等那三人离开，他才说道：“我
　　给你录，录多少都行。好哥哥，别想戏
　　的事了，你坐下，我放洋曲子给你听。”
　　他将玉宁意按到圆凳上，自己转身
　　去打开那木头箱子。里面是一个崭新的
　　留声机。
　　唱片安置稳妥，摆好唱针，异族的
　　乐曲从金黄色的喇叭里缓缓流淌出来。
　　高昂而婉转的女声起伏有序，小提琴低
　　吟，钢琴挽歌。
　　玉宁意盯着那唱片道：这曲子，听
　　着怪悲怆。唱歌的人的嗓子也是有功夫
　　的，用的也是假声吧。”
　　“是，”符叶常点头“这是西方歌剧里
　　的咏叹调，常常用来感时伤怀。不过，
　　这并不是悲怆的曲子。
　　符叶常转过身，半身靠在木箱边
　　看着他说：“这是唱给爱人的曲子，她唱
　　的是，爱而不得。”
　　青年的目光太过炽烈，显然不是三
　　两句话就能含糊过去的。玉宁意低头想
　　了想，还没想好怎么应对，一对修长的
　　腿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然后，这双腿
　　的主人单膝跪地。
　　“和我在一起吧。你想要什么，我都
　　能给你。你要唱戏，我给你搭台；你要
　　出唱片，我就找洋人给你录。我一定一
　　定，用尽全力满足你所有愿望。”
　　他想伸手去触碰玉宁意的脸，却被
　　水袖拨开。
　　玉宁意盯着地面说：“符少爷，我承
　　受不起。”
　　说罢他起身要离去。符叶常慌忙拉
　　住他，急切道：“为仕么？是，是因为我们
　　才认识了几天，你怕我骗你吗？不，我
　　会证明给你看的。”
　　玉宁意背对着他，没有回应，符叶常也就这样一直僵持。咏叹调抒情式的
　　音韵填满了整个屋子，几乎将时光凝固。
　　“玉老板，《霸王别姬》的戏服清理好
　　了，我给您送过来了！门外传来一声呼
　　喊。
　　“是戏班子里的孩子，我去开门。”玉宁意匆匆撇下一句，然后脱离了符龙飞
　　的约束。
　　一整套戏服看着沉甸甸的，压在小
　　小的托盘里，几乎要将其压断。符叶常
　　看玉宁意捧着心爱的戏服，却闷闷不乐
　　的样子，气不打一世来。
　　他不想对他发火，只是没好气的发
　　牢骚道：“什么堂会还非要上全妆，穿常
　　服去不行吗？
　　“是这座城里四大家族之一的孙家
　　的老爷。”玉宁意回答道“他点名要我给
　　他唱，我也只能给他唱，呵”
　　他轻笑了一声，眼里有无尽的苦楚。
　　“城里人都在传是我不让你离开这
　　座城，其实，是那个姓孙的扣着你们戏
　　班子，不让你走，是不是？”
　　玉宁意愣了一会，迟疑的点头。
　　符叶常深呼吸一口气，隐忍道：“他
　　威胁你了？他威胁你什么了？你是因为
　　遭遇了什么才不跟我说的吗？！
　　“不是，李玉刚闭上眼睛，仰头，望
　　着窗外朱砂色的夕阳，缓缓道：“你真的
　　不明白吗？符少爷，我纵然受戏迷追捧，
　　看起来颇有风光，但我终归只是个戏子。
　　这是个什么世道，以你符家少爷的身份，
　　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我总是身不由己，指不定哪一天，
　　就被推到了一个怎样的境地，你叫我怎
　　么答应你？我又能答应你什么呢？更何
　　况，我是个男人，而符家还要传宗接代
　　呢。”
　　“符少爷，我很感激您对我的赏识
　　您要听什么我都唱给您听…只是别的话，
　　不要再说了，
　　我真的承受不起。
　　说罢，他抱着自己的戏服，转身离
　　去。
　　华灯初上，孙家宅院张灯结彩，管
　　家在门口迎接着前来赴宴的宾客。一身
　　黑衣的青年带着六个人高马大的随从，
　　大张旗鼓的走入孙家门庭。
　　“唉！符少爷，”管家笑盈盈的拦截他
　　们“贵客，贵客啊，只是今天是孙家家宴，
　　不如改日再请符少爷？”
　　符叶常轻而易举的将管家拨到一旁，
　　漫不经心道：“你家老爷是没请我来，我
　　这不是不请自来了嘛，择日不如撞日，
　　我看今天正合适。”
　　庭院里，临水而建的小戏台子上已
　　经有人在热场。戏台子对面若干桌椅，
　　已经有许多人早早的占了位置。
　　符叶常挑了一处坐下，那六个随从
　　却各自离去。符叶常暗自道，我带人在
　　这里看着，绝不能让孙家翻出什么风浪
　　来。想来那六个人已经各自看守一处，
　　以防生变。
　　没人再找符叶常的晦气所有人好
　　似当他是透明的一般。连孙老爷来了，
　　也看都不看这闯公者一眼。与其说是放
　　纵，不如说是蔑视。
　　他打听过，孙家之前是武将世家，
　　手上也有几个私兵，不过偏安一隅，不
　　参与军阀斗争罢了。他们或许看不上符
　　龙飞这点战斗力，同样，符家军也看不
　　上孙家这几百号人。
　　他今天来，是为了保护心上人不受
　　伤害的，其他的他也懒得计较。符叶常
　　眯起眼睛，他总觉得，玉宁意有什么事
　　情瞒着他，没说出来。
　　希望孙家还长点脑子，别做什么出
　　格的事情。
　　“看大王在掌中和衣睡稳，我只得出
　　帐外且散愁情”
　　什么样的虞姬才算成功，才算美
　　呢？有的虞姬美在端庄，有的虞姬美在
　　娇媚，有的虞姬美在俏皮，有的虞姬美
　　在大气。唯有他的虞姬，美在一中悲怀。
　　他好似并无什么惹眼的动作与巧活
　　儿。只用最为常见的手势与步伐，蹙着
　　眉，浅吟低唱。但，只要你看着他，就会
　　莫名的悲从中来
　　你好像是要为这个多情自刎的女子
　　叹息，又好像是要感叹台上这位伶人的
　　动情。你知道这是戏，是假的，但有那
　　么一时片刻，又总疑心是真的。
　　他好像真的是爱上了一个什么人，
　　在那个人穷途末路之时，他不忍离去，
　　甘愿赴死相随。
　　一曲结束，
　　余音犹在
　　“好！孙老爷带头鼓掌，其余人才附
　　和着高声叫好。“玉老板辛苦了，来人，
　　给玉老板上酒。”
　　玉宁意穿着戏服，端起管家递上来
　　的杯盏一饮而尽，说了几句吉祥话就鞠
　　躬离去。
　　这原本是再寻常不过。只是眼尖的
　　符叶常发现，敬完酒的管家并没有回到
　　孙老爷身边，而是追随玉宁意而去。
　　他顿时警觉，却按兵不动。一个老
　　人应该闹不出什么大动静。他们离去的
　　方向也有自己人看守，暗号没有响起，
　　应是无事发生。
　　可半柱香后，孙老爷突然站起身来，
　　向亲朋好友告罪道：“岁数大了，容易之
　　累。诸位吃好喝好，我先失陪了。”
　　消失了好一会儿的管家突然出现在
　　一个走廊的尽头，而孙老爷也在朝着那
　　尽头走去。
　　符叶常大骇，必然是出事了，只是
　　约定的暗号并未响起。难道是被发现了
　　吗？他思索着，悄声跟了上去。
　　“老爷，玉老板在里头…嗯，药效已
　　经起了。您看您是要去卧房，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