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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 8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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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老林,白衣素袍锦缎遮目,缓慢稳重独自前行。
履边污渍表示来路坎坷。
山路不比平地,风吹日晒形成的土坡高低不平,杂乱的树枝草丛匍匐地面,磕磕绊绊在所难免,眼看着脚尖撞到石块,人不设防失去重心往前扑。
如同风吹下轻轻摇曳的枝叶,没有慌乱的挣扎,手臂前倾,顺其自然等待着落地的结果。
应有的冰冷坚硬变成温暖柔软,有人及时出现扶住了他,待他稳住身形,耳边一阵风声,一件披风落在肩上。
带着人走了几步,坐在旁边倒下的粗大树干上。
耳边只有脚踩土壤树枝声、衣服摩擦和轻微风声。
明显僵持的不言语状态,还是蒙眼的人先开口,“生气了?”
随着震动响起清澈的声音,“你就是这么爱护身体的?”果然是生气,还在强压情绪,当真是舍不得这具身体听见一句重话。
“有事找你,又不知道从何寻起,只能麻烦你来找我。”
那人冷哼一句。
“我还是好奇,你怎知我不是他?”
“习惯不好更改,我师父从未见过天地之间,在他心里有自己的世道,按照那条路走,不踟蹰不回头。明目者看的是眼前的路,一旦看不见,脚步多少会迟疑。”
“他摔过吗?”
“自然。你我尚且不能确保的事。”
“不会疼吗?”
四明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一声,“我这师父是最怕疼的,命都可以舍去,还要问人一句有多疼。”
话语里的怅然让苏黎迟迟没有开口。
“好了,找我什么事?”
“有些过去的细节需要和你确认,另外,还有一个要求。”
四明发出感叹,“先说要求。”
“给我点时间,徒儿。”
“你说什么?”
“给我点时间。”
“另一句。”
“徒儿。我想知晓后面的故事,即使与我无关。”
四明迟疑良久,“师父?”
“言下之意就是你先安静一阵,为师要忙其他事。”
话音刚落,苏黎出声,“刚才那句话不是我说的,虽然刻薄毒舌得像极了我。”师徒情深的感人画面,他知道擅自插话不好,尤其是这么煞风景的话,但造成误会更不好,虽然四明对他的印象应该本来就差极了。
有这么一个誓死追随的徒儿,师父肯定是那种白衣飘飘仙风道骨心怀天下谦谦君子,反正肯定不像他,苏黎都在自我反省了,是不是近墨者黑,败坏一代圣者的名声。
“我知道,是师父能说出的话。”四明反而安下心。
苏黎闭嘴,陷入沉思。
久别重逢感人肺腑毫无保留推心置腹的见面,因为师父特殊的脑回路和一张嘴,竟然很快就结束了。
重新拥有话语权的苏黎,“这师父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正因如此,你上次离开的时候,我才相信你们是同一个灵魂。”
说话气人是吧,苏黎不失礼貌地笑。
交谈过后,天色已黑。
“你们,融合了。”
虽然白布遮眼,四明觉得他看见那双狡黠的眼睛了。
“被发现了啊。”
“怕我接受不了?”
“我做事多遭人恨自己知道。”
“师父当时若和你一般,想来结局大不相同。”
没有生气和不适,单纯的感慨,为了另一个人。
“如此这般,也许不如人意,但从不后悔。好好照顾自己,徒儿瘦了。”
“师父也是。”
七日之约,明天就是最后一天。
陈子鋆站在家门口,钥匙冰凉,手指似乎毫无察觉。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见到人,好几日不见,他去做了什么,人有没有难过或者受伤。
暖气从门内迎出,包裹着身上的冷冽。
屋内饭菜香味挑拨嗅觉,恍惚间怕是邻家窗户缝隙传来的错觉。
慌忙脱了鞋往屋内走,爱人端着一碟菜放在餐桌上,看着他微微一笑,“时间刚刚好。”
陈子鋆狠狠抱住了爱人,什么话都不说,他知道这样很没骨气。肋骨下心跳碰撞的声音,怀中温热熟悉的味道,让他觉得活得真实。
苏黎回抱他,拍着后背,“饿了吧,先吃饭。”
没有经历过,没有设身处地,原想不到会是如今的局面。
陈子鋆听话吃饭,每一眼都粘在苏黎身上,像个痴汉,仿佛一个低眉爱人又会消失不见。
按照苏黎的性子必然会怼上两句,想到了什么,目光悠远,落在爱人身上,却又像没有聚焦落在远处。
“怎么了?”面前的陈子鋆挥挥手。
苏黎轻轻摇头,“接下来,我可能会很忙。”
“我和你一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还没有完整计划,过段时间再说吧。”
他撒谎了,在漫长人生中微不足道习以为常的托辞,从未有过揪心的难受,面前的人郑重点头深信不疑。
很多话,无从说起。
他不是他。
他却是他。
过几天,主笔使需要去地府送些秘密资料,忘川使也跟着下去了,这种情况常有,谁也不会在意。
大殿上,偶有交谈声。
交接完毕,生死官抬头看向主笔使,“没事可以回去了。”
“属下有事。”从进来就一言不发站在旁边的忘川使开口道。
“在这说?”生死官不动声色观察主笔使的神情,“善,随我来。”
庭院,四下无人。
“属下有要事请教大人。”
“好好说话。”从忘川使进来第一眼,他就看出问题了,那是不加掩饰再熟悉不过的神情。
忘川使收礼直起身子,自然地坐下。
“好久不见,听说,你想我了。”
生死官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只有嘴角含笑,“并没有。不过,感谢你能回来。”
“不负责任地离开,让你担着秘密,辛苦了。”
细细打量人,“不像你说的话。”
“亥,人总要进步的。”
生死官看着他嬉皮笑脸,话里信不了几分。
“有事情想问你……”
“你就这么相信,我说的就是真相。”
“多年朋友,你要是想用我的手做点什么,我哪有不借的道理。”玩笑话几分真,顿了顿换上认真的神情,“我大概猜到你这些年做的事了……”
感谢的话对亲近的人来说总显得客套疏远,几句话承担不了这份重量。
有人看着淡漠冷静深思熟虑,却愿意在危难之时相信自己,在不存的很多年里还肩负着自己的责任。
冲动热血的人逞了一时的英雄,闹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筹谋隐忍的人默默善后万年,多方协调在平衡点的缝隙做着艰难安排。
本来和生死官没有关系的,万人之上还要小心翼翼,因为他,才有了牵连。他骨子里是大逆不道的人,忘川使不一样,现在竟也相似。
“若还有疑问,有个人或许可以回答,狐族族长洪泽。”从前现在,两个人都不是喜欢煽情的人,抱头痛哭的场景看一看就行。
忘川使点点头,“我记得他。”
“再不走,清源该多想了,带人闯府也不是不可能。”
“属下三日后再来。”忘川使规规矩矩行礼,想到什么,“他真的长成一个品行端庄内心柔软的人,像你一样。”
生死官没说话。
这个位置的内心么。
苏黎和莫名走在路上,谁也不着急往前走。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彼此之间有一场谈话。
像是默契一样,只有苏黎能先开口,“兄长和朋友,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我。一个好消息,不用纠结,我们和解了。”
莫名闻言下意识皱眉,“你又答应他什么条件了?”
苏黎有被气笑,“次次卖身偿还,你看得下去我还受不了呢,什么条件都没有。”
莫名还是不信,苏黎重复道,“真的没有,他抚养你成人,你应该相信他的,人品。”话,就别信了。
“他不会害你我,很多行为,不得已做给其他人看的,所以别怪他。”
“我懂。”
他有自己的权利威严。生死官下令监视,其他人就不能插手,生死官处置的刑罚,不允许他人置喙。
理解和生气也是两回事。
苏黎看着他怀疑的目光,伸出手指,“我发誓没有,就是,把你典当了,好好干,年末得点奖金养活兄弟我。”
信了他的鬼话。
洪泽族长看着面前的人,面上不显,却是心情复杂。
安定平和的幸福日子还没过几天,就要去找曾经的答案。但也知道,这份沉甸甸的故事他们应该知道,选择的权利在他们。
“想知道什么?”
“您听过清源吗?”后生模样的人恭恭敬敬。
没料到这会是第一个问题,他比想象中要敏锐聪慧。
“从何讲起。”洪泽不打算兜弯子,这些人的决心看过太多遍了。
“生前一段。”那人看着平静,手掌紧握。他不知道族长如此坦诚的原因,肯定不是因为和古月的关系,他有自己的判断,真假话只管说。
“简而言之,为给心爱女子报仇,差点搭上自己。”洪泽看着他的神情淡笑道,“听着只是个莽夫?女子早与他人定下婚约,那人还是清源故交,现在是不是有点痴汉味道了?”
洪泽自顾自说着,眼神透过现世落到恍若隔世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