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为墨》行行复行行

105、第 105 章

　　有人接手现场，五人离开。
　　碎魂锥消失不见。
　　“子鋆……”
　　“去吧，知道你担心，我不吃醋。”陈子鋆善解人意地给他一个拥抱，齐云如释重负般点头。
　　“我与你一起。”
　　齐云笑得欣慰，张开双臂，相拥时轻轻拍了拍清源的后背，“不用，”目光在四人眉眼间停留，“回去好好休息。”
　　离开大家视线的瞬间变了神色。
　　他其实不担心四明，有管芷萌在，她喝了苏黎的心头血，风蚀等人不足为虑。而且左七也在。
　　路上被生死官拦下。
　　齐云固执地往前走，“我有急事。”
　　“他所言，并非假。”
　　齐云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
　　战场上的消息很快反馈到地府，他几乎迫不及待来到地面。
　　“如果真的抱歉，就将四明和苏黎的罪过算在我身上。与忘川的交易虽是胁迫，我不后悔，唯一愧对他们，为了我的人命债。”
　　身躯灵魂，人鬼精怪，忘川的交易，三人都有份。
　　他齐云这一生，从始至终，都不能算作一个好人。不过他，不在乎。
　　生死官想拦住他，却无法伸手。
　　身影交错，齐云的声音飘荡，“我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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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蚀至死未伤着四明分毫，因为他根本不在山洞中休养。
　　大长老最后的杀招是碎魂锥，其杳无音信多年，听闻者寥寥无几，齐云却颇有研究。
　　碎魂锥催动代价极高条件苛刻，是一把需要血祭的灵器，又特别擅长翻脸不认人，只要用足够的鲜血洗刷掉认主的痕迹，就可以指挥灵器。
　　大长老也知道，所以严格算计了献祭的血量，再多一点，就不能活着指挥灵器了。
　　他至死都不相信，真的有人心甘情愿被利用，真的有人愿意舍命救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人。
　　他算不到，四明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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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在阵法前，发现躺在血泊中的四明。
　　四明看见他眸色痴狂，扯着嘴角笑得欠扁，“你现在动手，我肯定不能反抗。”
　　“的确。”现在是个好时机，四明为救他，身受重伤，齐云缓缓蹲下，消失的碎魂锥出现在手中，“我不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对，你不是这样的人。”我是，心甘情愿。“只要一下，你就可以回去，回到你爱的人身边，苏黎。”
　　“话太多了。”举起碎魂锥。
　　“祝你百年好合。”
　　苏黎认真地看着他的表情，良久点头，“我也祝。”
　　这话略显奇怪，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四明闭上眼，有点遗憾，没有找回院子里的生活，哪怕一天。他不期待临死前看见师父，担心他难过，哪怕只有一点，能由苏黎亲手了结，总比慢慢等死强。
　　没有疼痛感，清脆的落地声响起。
　　他睁开眼，碎魂锥滚到一边。
　　“我没有理由杀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可以走。”
　　“待我复原，继续斗智斗勇？”轻蔑的笑声，当什么不好当圣人，难下狠心斩草除根，终有一日惹祸上身，苏黎是这样，那个人也是。如果当日他放任自己死去，后来的这些都不会发生。四明遇见齐云，比师父知道的还早。
　　四明把玩着盘出光泽的木牌，那是齐云离开后他从院子里拿的一点念想，无数日日夜夜描摹木纹，贪婪着过去的记忆。往心口处拢了拢，抬起另一只手手将碎魂锥收回，狠狠往心上扎去。
　　一只手覆上，碎魂锥纹丝未动。
　　“你当真无话与我。”
　　四明与他近距离对上眸子，细微的呢喃，“……师父？”
　　苏黎学他演技拙劣，他仿苏黎竟连徒弟都骗过，还是说四明向来不愿信人。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看见四明奄奄一息的模样依旧心痛。四明骗了苏黎，碎魂锥的伤害不可逆，不过时间长短罢了。
　　四明看得懂他的眼神，将手盖在伤处，发自真心地笑，“不疼，师父。”
　　转而愣住，眼前一颗颗水珠落下，即使视线模糊，齐云依旧倔强地睁大双眼，薄唇抿成一条线。
　　四明想抬手却使不上力，齐云抓着他的手沾染一片鲜红。
　　“对不起，师父，我有私心，死在这儿，你可以永远记住我。”是我痴心妄想，想让你记着，我一生都是为了你。
　　如果自己见识少一点，脑子转得慢一些，怎会知道有个人为了他，孤零零死在不知名的角落。
　　徒弟的谎言越来越拙劣。
　　为师的责任。
　　齐云借着他的手拭去眼泪，轻声唤他，“四明，你还有想完成的事吗？”
　　徒弟虚浮地摸着他的脸，“想要师父好好活着。”
　　齐云垂眸掩去悲哀的眼神，很快抬眸，“你还有话与我说吗？”
　　四明的笑容勉强又满足，微微摇头，他的时间不多了。
　　齐云目不转睛看着他，忘川使的本体脱离，失去意识倒地，“对不起，为师让你失望了。”
　　四明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却来不及动作。
　　手覆到碎魂锥上，掉转方向刺穿胸膛，鲜红滚烫的液体喷涌而出，与四明的血混在一起，齐云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师父！”
　　“有这力气多看两眼，之后再也见不到了……”
　　四明死死盯着他的脸，仿佛要盯出窟窿，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手撑着地用尽全力挪动与齐云靠在一处，肩并肩双手交握，木牌落在地上。眼眶沾染湿意，面上又气又笑，师父做事总是如此，不按常理超出意料，行事偏执疯狂冒险，细想确是齐云脾性。
　　齐云脸色苍白，却笑得乖巧，似乎早料到不论他怎样四明都会容忍。
　　四明陪着齐云度过最难熬的时光，上一世临死前最后的快乐，复活一世一起谋划并肩作战。他不舍得徒儿走，不舍得孤零零。为了找回他一手血腥的人离开，满身罪责的自己踩着他的身躯坐享其成毫无负担地活着，没有这样的道理。对他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忘川使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身边两具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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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黎自清醒就定定望着一个方向，不言语，对外界毫无反应。
　　屋外有细微的交谈声，“不会以后都这样吧。”
　　对方轻轻摇头，谁知道呢。
　　清源进屋给他擦脸，苏黎的眼珠生涩地转动，起皮的嘴唇艰难张开，“莫名。”声音干哑轻微，进了清源的耳朵，却犹如天籁。
　　“我在。”声音微微颤抖。
　　苏黎想伸手去摸他发红的眼眶，却被人一把抱住，他缓缓将手覆上莫名的后背。
　　古月薄荷进屋看见这一幕，薄荷碰倒了个杯子也顾不上扶，跑到床边，古月嘀咕着我去叫醒那谁，冲出了门。
　　陈子鋆很久没休息了，就算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没有人知道这种情况什么时候会好，不能再有人倒下了，古月回族里找人给他针灸入睡。
　　他睁开眼的瞬间，听闻这个消息觉得自己可能没睡醒，太多次梦到这个场景了。也依旧重复着无数次梦里自己的反应。
　　古月跟着他往这边跑，肩膀撞门上的声音太大，惹得屋里人往这边看。
　　他一步一步都走在苏黎的目光里，其他人稍稍让路。
　　苏黎嘴角扬起，“子鋆。”
　　清源站在门外看着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他像失去了身为齐云的记忆，像以前一样，只不过再也不会想起来了。
　　他终于不用把那些事放在心里积压。
　　苏黎不是兄长，是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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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府里，新上任的小差人跟着前辈后面学习，前辈说一句，他记一句。
　　“哪个不命苦，逃不了就活该受苦么……自杀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地府里每个都知道的事……牢牢记在脑子里，别犯优柔寡断的毛病。”
　　转角的声音渐渐远去，生死官想起拦下齐云的画面。
　　“我原本还想着，怎么让这条命的结局有点价值，这一瞬间我知道了。”
　　生死官的脸色不算好看，上万年时间，寻古书访名医，终得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留一人毁一人。
　　毁得不彻底便算不上独留，救得回来便算不上毁灭。
　　“以后走路小心点，说不定衣上的尘埃都是我哦。”
　　“就此别过。”
　　尘埃难为，难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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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零五章，三十三万三千字。为期三年，发表三次，好在这一回，他们的故事完整了。第一次把脑海里发生的情节连起来，很欣慰能给他们的人生一个交代。）
有人同生，有人共死，字里行间不过值得二字。完结不代表结束，是他们的世界脱离文字自主发展，带着他们的骄傲，他们的憧憬，他们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