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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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徐五站在檐下望天，天远处微微的发红，云层透出一线光亮，这黄昏雨还不停。老妈子踩着水嗒嗒走过来将伞交给徐五道：“大少爷让你过去呢。”
徐五接过伞并不动身，回头贴着玻璃往屋里张看，做出各种鬼脸，宣纸扫上徐五挡了天光的身影，凝姨在窗下案前慢慢写字，好容易写完一个“春”字，终于掌不住笑了，向窗外挥手让徐五快走开。
徐五也不撑伞，跳到院中三两步跑出去，院外传来丫头们的惊叫声和杯盘落地声。
老妈子进到屋来，将一个小盒子放到书案，收拾碗盘，点了一支细香，和小串儿一起就退去下房吃饭。
凝姨停笔，双手渥起那小盒子，合什将手抵在唇边。
雨渐渐停了，屋里还没点亮电灯，黑暗中只有那支细香的微光，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她第一次来到徐家，跟着姐姐一层层的走进门来，一位位的拜见长辈，来到安排她住的那个房间，下人进来点了细香，又出去点灯。
屋里很暗，屋外下着毛毛雨，院门轻启进来一位长衫少年，院中站定，轻声唤道：”吴妈“，吴妈想是耳背，半天不见回应。
少年便在院中垂手站立，不言不动，她好奇的走到门口，想掀帘问话，又想男女有别，就站在帘后观望。她可以隐约看到那少年有些紧张又极力的克制着的局促。
少年也能看到她，看到她在竹帘后缈娜的身形，和自己一样静静的站着。
吴妈从下房里点了灯出来，看到少年忙道：“大少爷！落了东西？”她握着灯走近少年，灯光一下子冲亮他的面庞，长眉细目，挺鼻薄唇，英气勃发。
少年轻声道：“有本书，忘了拿，书里夹着片黄叶”，吴妈不识字，他特意这样告诉方便寻找。
她在吴妈出来的刹那早退回了房内，坐在床上。吴妈进来先向她解释道：“这院子原是大少爷住的，他落了一本书在房里，我来找找拿给他。”
她点点头算是知道了。忽听院门又响，有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叫着：“哥.....哥......”。
吴妈在书架缝中找到书，连忙出去，笑道：“哎哟，小少爷也来了，大少爷来找书，你也找书？”
她默坐听着院中的声音，那奶声的小孩子又叫道：“哥......抱......哥.....”，吴妈道：“我来抱吧”，少年的声音道：“不用，我抱。小姨刚来，吴妈替我道扰吧。”
他们走了，院中沉寂，吴妈进房来铺床。吴妈是个老成的仆妇，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也没有问什么。
那一夜她躺在陌生的房间里，拥着微凉的被子，心里却像被火烤着一样，那火在她看清他面容的时候就腾的着了，她知道不能不能、忘掉忘掉，她把火压下去，压到脚下，可它还是冲上来，烤着她的心，就这样烤了二十年。
她在徐家待了20年，住的地方没有变过，服侍的人也没有变过，她的容颜也没有变过，身形只比少女时略丰满了一些，十年前那次去东北回来，她深居简出，再也没有出过城，但是她也知道，其实这个世界已经变了，皇上退位了，是民国了，最有权势的是军阀们，他们打来打去，不对，是抢，抢地盘，抢财宝，抢女人，抢得田间地头没有了安份耕种的农民，守着一亩三分地靠天吃饭不如去当兵，跟着抢，也许能发笔横财；抢得城里没有了四平八稳的读书人，读书写字还不是为了当官，现在科举都没了，八股也不用写了，全是新式学堂，旧式的老先生们没有出路也看不到希望，吸大烟票戏谁还谈论什么世情人心道德礼教。小民们天天为口吃食奔波，大户人家维系着各方关系守着产业也一样惶惶不安，谁知道哪天战火不会烧到自己门前，那时候只能用钱换命，和所有人一样在这乱世中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她害怕变，害怕变乱会破坏她在徐家平静的生活 ，她不想变就这样和他相闻相望一辈子最好。又盼着变，心里那隐秘的火，煎熬着她，这世道变了也好，谁还管得了谁，姐夫去世了，他是一家之主了，也许......也许她可以和他.........
徐五跪在祠堂冰凉的石板地上，背诫子书。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冶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徐靖瑕负手立于廊下，听着徐五一遍遍的背着，慢慢踱到他身旁。
徐五扮可怜低头喃喃道：“我跪了两个时辰了，大哥，腿凉透了”，他抬头看向哥哥，那张冷洌的脸，”嘿，大哥这样貌要是扮上永乐帝，再来段‘适才间离却了皇宫内院’，准能轰动全城。”徐五脱口而出，却见大哥只是望着祖宗牌位出神。
良久，徐靖瑕问道：”你当真那么喜欢戏，当真要下海、成角？走回......你娘的老路？“
徐五一惊，忙跳起身道：”不是，我只是喜欢玩玩，不要真的下海，大哥你原来是担心这个啊？“
徐靖瑕暗暗松了一口气，拍拍徐五肩头道：”不是就好，其它的事你别管，收拾东西，三天后去家庙住一阵。“
”啊？我不去，家庙那张瞎子太凶，我不敢去。我舍不得你.......和凝姨。“
”避开许三这些带坏你的人，静静心，读读书，明年开春你也出去留洋，去找老三老四。“
徐五根本无心向学，也不想离家，脑筋急转想着怎么才能打消大哥这番计划，他忙道：”三哥四哥在那边做大生意，哪顾得上我，还不如留在你身边倒天天约束得了我，对吧，大哥？“
徐靖瑕转过头来盯着徐五，沉声道：”跪下，再背！“
徐五立马跪下，发咒赌誓道：”我去我去！不去是那白毛黑点子小洋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