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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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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宿无话。隔天,林福财带上六子去徐家拿钱给伙计们治伤。
徐家专做木材生意,在关外有很多林场,城西一所大宅直占去半条街。徐老爷一年前没了,徐家五个儿子,老大管着各项生意,老二大学毕业在南边政府里领份闲差,老三老四都被早早送出去留洋,老五不愿读书不谋正业专喜在梨园里票戏,性子直楞天真,还有个小姨在他们家寄住,只是深居简出,外人根本不知是何形貌。
林福财一路上给六子讲着徐家种种,已到了大门前,和门房说了来意,等了好半晌,这才出来人带他们进去,只把他们引进东跨院的厢房坐了。有一位管家模样的人来说:“五爷已经交待账房了,这就随我去领钱吧。另外有一句,明天晚上五爷还要订一桌回请许三爷。”
随这管家出来,又进了两层院子,一路上林福财对这管家言语上甚是奉承,到了账房领了钱,又要塞了一块给这管家。这管家倒不收,淡淡的道:“我再领你去给五爷请个安,这就出去吧。”林福财道:“敢情好,劳您驾了。”
出来绕过一带回廊,渐进内宅,花木繁盛,老远就听到徐五吊嗓子的声音。
黑漆大门后,好一座开阔的院子,正厅大房前的台阶上徐五爷唱得高兴,几株矮树下的石桌旁背对门坐着一个身形苗条的女人,正在拍掌。
徐五看到他们进来,笑着招手,林福财在大门口站住,躬身笑道:“五爷好,有女眷在我们不能再进去了。给您请安。这就出去了。”
徐五摆摆手,又走到那个女人面前,低声谈笑,林福财正要走,徐五又叫住道:“明儿的菜要摆在天字号,酒要惠泉。”
林福财忙答应着,转身迈步出来,隐隐听得身后一个细细的女声道:“靖彦,那年我也是。。。。。。。”
出了徐家,六子把他叔叔来投奔他家,他娘想在广德楼厨上给他安排个活的意思说了,二掌柜林福财一口答应了。
是夜,林福财治了一桌酒菜请六子一家,算是给六子二叔接风,趁便说了自己想娶六子娘的事。
原来六子的爹十年前和他二叔去关外闯荡,深山老林中,和他二叔失散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大家都道必死无疑了,六子娘姿色平平,却是贤良忠贞,苦苦等了三年,带着六子实在撑不下去了,好歹在广德楼找了个给伙计们浆洗收拾的活,就长期待了下来。和林福财之间也是平平淡淡,自然而然投了脾气,只是六子娘对名节看得很重,不肯轻易和林福财有什么刮葛,所以这林福财竟是连六子家的门都没进过。
兄长不在,家里的事小叔子作主守夺也是常有的事,六子的二叔看他二人确是真有情意,也愿意让嫂子早日解脱,一点没为难就答应了。
林福财见他二叔如此爽快,很是喜悦,尽醉方归。翌日,即安排他二叔去后厨负责菜蔬的收贮。这活只要把外面运来的菜都收在地窖里,每日支给厨上日常应用,并照看着有坏掉或发霉的及时扔掉就可以了,是份闲差。
这天傍晚,徐五早早到了广德楼,派人去请许三爷来赴宴。徐五不过二十二三年纪,正是年少心热,早两年对古董收藏兴致很高,直到被人狠狠的宰了一票才收手不玩。近来又对京戏很是上瘾,在戏园子里认识了这开银当放高利贷的许三爷,不知怎么结为忘年。许三爷人面极广,徐五依着他的关系,着实拜会过几位名角,也曾请教过几句唱念,十分受益,更因去年徐老爷没了,老大忙于生意,无暇约束这个宝贝弟弟,徐五却对许三越发依赖,竟是如父如兄,唯命是从。
林福财在雅间陪着徐五说话。
徐五道:“二掌柜,最近街面上可有什么奇闻异事说来听听?”
林福财笑笑道:“没什么异闻,倒是有件喜事,要和五爷讨个商量。”
徐五摸不着头脑,道:“喜事?谁的?怎么又要和我讨商量。”
林福财刚要接话,徐五又道:“莫不是有人托你与我小姨说亲?这不和规矩啊?”论理这样的事再怎么也轮不到徐五这个做外甥的张罗接应,只不过他从小就与小姨很是亲近,他小姨年过三十一直未嫁,家里人都甚为焦虑,徐五心眼直一听喜事就想到小姨身上,冲口就问了出来。
林福财道:“敢是上次在您府里的那位女眷?”
徐五道:“正是。“
林福财忙打个恭道:“哪敢高攀,这喜事与贵亲无关,是小人要娶妻了。“
徐五拍拍他笑道:“不是六合院里的九儿吧?“
林福财道:“您说笑了,我们本份良民可供养不起那样的姑奶奶。是前柜上六子他娘。“
这样的事徐五哪放在心上,边和他说着话边向门外张望,想许三爷怎么还不来。
只听林福财道:“是想和您讨个商量,借用您府上的一乘八抬轿,办事那天接媳妇。“
徐五看看林福财,这是一个已近四十的男人了,恭身垂手,满眼里写着小心在意,眼角边的皱纹堆积起来,这样的神情不知怎么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只有一次他看到一向威严的父亲竟是这样一副近乎谄媚的神情,那是为了桩大官司去求□□上的人。看着林福财的脸,他忽然有些感伤,沉声道:“要用尽管用,都不容易。“
林福财道了谢,正说着话,外面一片脚步声响,徐五料想定是许三爷来了,忙起身相迎。
门帘一挑,一队士兵忽的涌进来,齐齐敬礼对着门外,这时一名军官迈步进来,神情严肃,看了看徐五和林福财。林福财一惊,这名军官正是警备司令孙胡子的得力干将虞啸卿。只见他脸色沉郁,目光转向窗外吐了一字道:“砸!“
众兵好一通翻江倒海的乱砸,徐五风月场上见惯的,但这样的直接而无礼的暴力,他却完全无法应对,林福财倒是见机快,也无法拦着兵们动手,只对着虞啸卿一个劲的陪笑陪话,无奈这虞啸卿却是滴水不进,不言不动,仿佛这样的情景与他无关,所有的吵嚷如根根利箭疾速而来,可射到他面前却又无声的掉落了。
一时闹的不可开交,偏巧六子还不知死活的送菜进来想探看情况,真是机灵的过份了,哪想到劈手就被一个兵泼在地下,六子侧身闪躲后肘正撞在徐五的肚子上,徐五满心的气没处撒,少爷脾气发作连着给了六子七八个耳光,六子年纪小,倔强上来,还管什么少爷主子的,滚到徐五怀里就撕打起来。徐五脸上也挨了几下,他爱票戏,深重形象,脸上挂了彩简直如要了他命,这时候哪还顾着体面,和六子打得如同杀父仇人。
虞啸卿是奉命而来,本不情愿,眼看这大家公子受了气竟和一个伙计打起来,他也不忍,只得摆摆手,兵们顿时停下来。虞啸卿指指还在打的徐五两人,立时有两个兵上来将二人分拆开。徐五喘吁吁的站定,还瞪着六子。
林福财忙拉着六子退出房去,未下楼六子就扯嗓子大哭起来。
虞啸卿一刻不愿多耽,迈步就走。徐五愣愣的坐在桌旁,刚才的乒乒乓乓化作窗外的隐隐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