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绯樱》玦茗子

7、章之七

　　奔出冬府，卿雪没有追寻当值的子昭，而是悄悄溜出了天界，来到凡间。初冬的清寒冻得卿雪一个激灵。原本生性惧寒，不知是已经被冻过一次，还是心不在焉，卿雪没有太多感觉，只是认准了一个方向，一路狂奔，最终披霜挟云地落到南方一座鲜为人知的小山——绯霞山。
　　踏上这熟悉的土地，卿雪心中莫名多了一分安心，这里是卿雪曾经成长以及修炼的地方，大抵可以称得上“家”了。面前一棵古老虬劲的大树，由于入冬，已经落尽了叶子，无法看出是棵什么树。卿雪走上前，抬手抚上粗糙的树皮，飞仙之前的日子便涌上心头。沉醉似地一笑，卿雪将大半仙气聚到掌心，抵在树干上用力一催，便将大股仙气震入了树内。顿时，灰暗的枝干上生出朵朵细碎的花蕾，而后，花蕾渐渐褪去了青涩，一齐绽出一片如云的绯霞。
　　原来，这棵樱树便是卿雪的真身，而这座小山便是得名于这棵壮丽灿烂的樱树。
　　看到这满树不合节气却骄傲迎风的樱花，卿雪靠在树干上虚弱地笑了。稍稍调整下呼吸，水袖轻扬，卿雪飞身坐到树枝上。放眼望去，入冬的绯霞山像是沉沉地睡去一般，一派寂静。唯独卿雪周身这一树绯红，红得突兀，红的孤独。这样子，足够显眼了吧……
　　“只剩最后一件事是我能做的了……”卿雪喃喃自语，嘴角噙着暖暖的笑，从广袖中取出一支白净的玉箫，紧握在胸前。“就算是最后一次，我也要知道，你当初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随后，寂静的山岭中缓缓流出一缕箫声，千回百转，悠扬缠绵。这支无尽的乐曲就这样萦绕在一方无人的净土，一连月余未曾间断。但曲子却从未流露出萧曲一贯的凄清，相反，柔柔的曲子中有的是无尽的温暖和缱绻，有如四月的熏风，有如他们的相遇……彼时，她临风而舞，灿若明霞，他温雅噙笑，白衣胜雪……
　　天界，云之估摸着子昭不久后应该要去向天帝复命，便迎着到大殿的方向去找，果然在南天门外遇到了子昭带领一众物候使返回天界。
　　“诸位辛苦，子昭先行向天帝复命，就此告辞。”子昭含笑拱手，物候使们便齐声拜送：“恭送清君。”于是众仙散去，只剩墨颜和子昭二人，云之这才迎了上去，说明来由。
　　“卿雪醒过来之后又急匆匆跑出去了？”子昭不由得眉头皱起，不知是急是怒。
　　“嗯……我追不上她，只能赶来告诉哥哥……”小云之一脸的内疚。
　　“没事……”子昭抚了抚云之凌乱的碎发，这孩子总是懂事得让人心疼。“我先向天帝复命，然后再去寻她吧。”子昭深吸一口气，举步欲走，却被墨颜拦了下来。
　　“我代哥哥去复命吧，我猜……”墨颜思索片刻，又道：“哥哥近日一直在疏远樱华仙子，她现在定是躲到她认为最自由最安静的地方去了。”
　　“绯霞山……”子昭沉吟，语气肯定。
　　“樱华仙子是天界少有的率真呢。”墨颜朝南天门下远望，浅浅一笑。
　　“那……有劳墨颜了，我去把她寻回来，人间冬寒未散，她不能久留。”
　　“嗯。哥哥，回避终不是办法，很多问题，等待的只是真实的回应，而并不苛求一个结果。”
　　子昭回以一笑，折身举步，云之急急跟上，很快消失在云海之中。墨颜目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才转身往大殿方向走去。
　　人间，冬末。子昭和云之一路疾行，片刻之后便看见了南方一隅上的绯霞山，山岭极高之处一片樱色。子昭急急按下云头，一阵清寒之气挟着细雪，影子般地随子昭落在山头。
　　“卿雪！”子昭踏上被樱花铺满的土地，抬首便看见坐在高枝上阖眸吹箫的卿雪，周身的树枝上摇曳着不合时令的浅色花朵，花瓣随风打旋，翩若舞蝶，绚如樱雪。
　　听到喊声，高枝上的卿雪放下玉箫，迷蒙的双眸望向那心心念念却又遥不可及的素白身影，虚弱又释怀地一笑。霎时，众花随风飘散，卿雪身子一斜，也如落花般跌入风中……
　　“雪儿！”子昭足下一点，飞身接住了下落的卿雪。
　　“子昭……你果然不会食言……你说过的‘你自妖娆，我自伴’……”怀里的卿雪气若游丝，费力地抬手附上子昭的面庞。子昭心疼地将手覆在她手上。
　　“我……”子昭欲语，卿雪抽出手放在他唇上，阻止他说下去。
　　“听我说……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我知道你在逃什么……天界的天规……不过……你还是来了……千年的修行……换来这个……已经足够了……”说罢，卿雪的手滑落，往日灵动的眸子缓缓合上，只剩下安心的微笑挂在嘴角。四周散出柔和晶莹的光辉，那是卿雪三魂七魄逸出的光芒。
　　“傻丫头！不许睡！”子昭用自己的仙气镇住卿雪往外飞散的魂魄，“听到没！雪儿！我还没许你离开……”子昭紧紧拥住怀里的人。
　　“姐姐！”一旁的云之也冲了上来，满脸是泪。
　　“……之儿……云狐是不是可以……”云之的喊声让悲伤中的子昭清醒过来，子昭的话也提醒了云之。云之抬起挂着泪珠的脸恍然大悟地喊道：“嗯！哥哥，我带你去栖云山。”说罢，子昭抱起卿雪，和云之一起驾云而去。
　　这年冬月，小城的百姓看到了一幅奇景：城西的绯霞山在冬季变成了一片樱海，持续了月余都未消散。偶有进山砍柴的樵夫，回来都说山神显灵了，整座山里樱雪飘飞，仙乐萦绕。不过更奇的是，在樱花快要凋谢之际，这个从来不下雪的南方小城突然下了一场晶莹的细雪，不过仅维持了一天便云开雪霁。随后，雪化樱凋，一切仿若迷梦惊醒，空留一地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