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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归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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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墨近乎疯狂地赶回皇宫,他推开皇家卫队的阻拦,径直来到了夏于戎跟前。
夏于戎陷入了昏迷之中,身上缠着绷带,他的背部被爆炸的气流灼伤,肋骨出现了断裂。一枚子弹伤及了胃外壁,一枚子弹紧贴肺擦过。不幸中的万幸是,子弹没有直接击中内脏,虽失血过多,但抢救及时,幸运的保住了一条命。
当侍卫冲进书房时,看见了重伤的夏于戎,他的身边倒着一名黑衣男子,手臂上的海蛇标志染上了鲜血,头部命中两发子弹,当场死亡。
缓慢的呼吸,微弱的心跳,循环系统功能锐减,夏于戎仿佛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久久无法醒来。
颜墨伏在床边,双手握住夏于戎的手,冰凉的体温刺痛了他的心,他把手递到唇边,哈了一口气,温暖对方的指尖。
“陛下,我回来了。”颜墨的声音哽咽了,“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的身边。”
没有回答,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泪水浸入被褥,在米色的薄被上扩散开来。
“陛下,我会在这儿一直陪着你。等你睡醒了,一睁开眼,第一个就能看见我。”
颜墨稍稍握紧了对方的手,太多的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他费劲所有力气想要保护的人,如今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生命垂危。
心,痛至淌血。最真实的感触越发清晰起来,颜墨伸手抚过夏于戎的脸庞。
如果夏于戎醒来,他今生再也不会和他分开,如果夏于戎不再醒来,他的路也只走到这一步。无论人世亦或黄泉,以后的路,他都将和夏于戎在一起。
阳光从敞开的窗进入房间,撒在床上,莫言醒了。他腰酸得厉害,偏偏另一个人完全没有自觉,纵欲过度。皇甫守从后方搂住他,胸口贴着他的背,平稳的心跳从身后传来。
莫言抬眼望去窗外的晨曦,金色的光芒,透出一股生命的色彩。
皇甫守环住他的腰,稍稍撑起身子,下巴枕在他手臂,慵懒地笑了笑:“这样的清晨好幸福。”
莫言挪了挪手臂,不想理会他。
窗帘随着轻风飘动,褪去了硝烟的空气里是淡淡的花香。
“我似乎听到了海浪的声音。”皇甫守牵住莫言的手,“面向大海的小屋,简单朴实的装饰,抱着你从睡梦中醒来,从推开的窗望出去,冲上沙滩的浪花,白色的碎末在浪尖一瞬即逝。”
“不要在这儿说梦话。”莫言淡淡说道。
“这是未来,我们的未来,一直到老。”
“一直到老。”莫言轻声重复着这几个字,“这怎么可能,你又不会老去。”
“我可以替换生物机体,每隔五年也好,每隔十年也好,和你一同老去。”皇甫守的吻落在莫言脸颊。
心微微颤动,莫言的视线落在无名指上,戒指泛着光芒。身体恋上了熟悉的体温,心被虚无的誓言牢牢圈住,无处可逃。
夕阳西下,漫步在海岸的两个身影,斜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漫天晚霞娇艳似火,水天交接处,落日的余辉铺在海面,点点金光。微热的海风拂过,从敞开的领口窜入,带走了烦闷的情绪,紧绷的神经渐渐放缓。
鞋踩在细沙上,陷下一个一个的脚印,在海岸上蔓延。
皇甫守停下脚步,他笑着望向莫言:“喜欢这儿吗?”
“还不错。”莫言点点头。
“送给你。”
莫言惊讶地看向皇甫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南区改造计划的报酬,我的合同要求其实也不算很过分。”皇甫守笑了起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了。”
莫言的表情仿佛定格了一般,他的嘴唇微张微合,没能发出声音。
“喜不喜欢这份礼物?”皇甫守问。
莫言垂下眼帘,夕阳的光芒柔化了冷漠的面部曲线:“你希望我说什么?”
“什么不说都可以。”皇甫守嘴角上扬的弧度增加,手上猛地一用力把对方推向海中。
莫言没有准备,摇晃着往后退去,一个不稳倒在水中,海水迅速打湿了他的衣服。他不高兴地瞪着皇甫守:“你还是小孩么,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无聊的游戏有时感觉也不错。”皇甫守踏入水中,弯下腰,双手推动海水,飞溅而起的水花滑过弧线从莫言头顶淋下。
湿漉漉的头发,水珠沿着发丝滴落,海水浸泡的皮肤有些不舒服,莫言嗖的站起身,捧起水泼向皇甫守的方向:“皇甫守,你简直无药可救。”
皇甫守一边笑,一边往一侧躲去,进行反击,扬起水花:“莫言,你的攻击力度减弱了,你会对我手下留情?”
“要是有一发子弹,我绝对会让你永远的闭上嘴。”莫言难受地拉了拉贴在身上的衬衣,不肯认输追向对方的方向。
“你是这里的主人,这儿所有东西都是你的,它们都可以成为你的子弹。”皇甫守往海里挪动了距离,海水漫过膝盖。
晚霞染红的天空,蓝色的海水里,追逐,躲避,扬起的水花,湿透的衣服。畅快的心情如脱缰的野马无可遏止。
莫言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酸痛的腰影响了他继续这场游戏的兴致。
皇甫守喘着气擦去脸上的水,他笑了笑:“好久没这么活动身体,看来真的缺乏运动了。”
“谁让你自以为体力过剩,折腾这种无聊透顶的小孩行为。”莫言别扭地按了按腰,随后垂下手,他不希望被皇甫守发现自己此刻的体力不济。
皇甫守站在海水中,逆着光,朝莫言展开手臂,他没有说话,默默地望着莫言,眼中无限柔情。
莫言迟疑片刻,迈出了两步,拉住了对方的手。
皇甫守把莫言抱在怀中,拍了拍他的背:“累了吗?”
“别把我和机器体能相提并论。”莫言不乐意地轻哼一声。
“莫言,我好开心。”皇甫守力气加大了些。
“嗯。”莫言应了一声,贴在对方怀中安静了下来。
一轮圆月悬挂夜幕,海浪拍打着岸边,巨石后,一堆小小的火,打湿的衣服逐渐烘干。
莫言蜷着身子坐在火堆旁,凝视着挑动的火苗。
“冷不冷?”皇甫守关切地问。
双臂环过膝盖,莫言把自己蜷紧了些许:“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掌握分寸,在这里顶着月亮烤衣服,糟糕透顶。”
“莫言,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执行任务吗?”皇甫守挪到莫言身旁。
莫言轻叹:“怎么提那么久远的事情?”
“年少轻狂的KI02,扬言要战胜林洛成为KI01,屡战屡败。”皇甫守笑道,“我们合作的第一个任务,你问我,林洛习惯的攻击方式。我说他的方式不适合你,你不肯听,坚持使用了他的方法。结果,简单的小任务险些酿成大错,还让自己受了重伤。”
“准备翻出压箱底的陈年丑事来取笑我?”莫言一挑眉,他伸手探了一下衬衣,衣服差不多干了。
皇甫守拿过衬衣为莫言披上,搂着他的肩:“受伤的KI02被张泽训斥,降低了等级。于是,情绪低落,醉得一塌糊涂,缠着我大哭了一场。”
“从此被你抓住了威胁的把柄?”
皇甫守勾起莫言的下巴:“期待的食物送到嘴边没理由不吃,更何况是诱人食欲的美食,散发着令人食指大动的气息。”
“趁人之危,还好意思说。”莫言移开视线。
“动机不纯是我不对,事后我也许诺定会好好补偿,一心一意待你。莫言,我办到了吗?”
莫言穿上衬衣,扣上扣子,揉了揉乱发:“你有没有办到,问我?我怎么清楚?”
皇甫守轻笑,他抬头望着天,漆黑的天幕,一轮圆月,他的心情如同夜里的海,宁静而平和。
幸福的情绪填满内心。
皇甫守一行三人返回C市时,夏于戎尚未清醒。
颜墨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不眠不休,深陷的眼眶,无神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祈祷恋人的醒来。
疲惫到几乎崩溃的身体,在夏于戎指尖轻微移动的瞬间,寻回了全部精神。
皇甫守返回中心研究所的前一天,雪小月缩在隔壁没有出现,皇甫守和莫言的事,她极力不去过问。
莫言早早地打扫好房间,他走到阳台,脚下的城市一派生机盎然。他微微扬起嘴角,笑容很轻,久久散不去。皮肤之下,跳动的心会因为思念而加速,那不是他,至少不是从前的他。
皇甫守是他的床伴,他一直让自己这么认为,单纯解决生理需要的床伴不需要投入过多的个人感情。他不习惯付出自己,把自己毫无保留的送到对方跟前,由对方来决定取舍,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情感如此卑微。
伸出左手,对着蔚蓝的天空,白色的云从指缝飘过,望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一股暖流流过心间,莫名的悸动。
莫言把左手贴在胸口,心跳又加速了。皇甫守的唇,皇甫守指尖的温度,皇甫守的重量,仿佛刻入灵魂深处,一生难忘。
“明明是一部机器。”莫言喃喃说道,“偏偏要这么扰乱我的心情。”
桌面,手机铃声大作,专属铃声时刻提醒着对方的身份。
莫言接通了电话。
“莫言,我刚才看到几个菜品还不错,晚上试试新菜怎样?”另一端是皇甫守开心的声音。
“随便你。”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一会儿买回来。”皇甫守问。
莫言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望着天:“你决定吧,你不是很自信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这算是考验?”皇甫守笑着问。
“考验?或许。”
皇甫守冲面前的店员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说话,他付了钱抱起一大束玫瑰走出花店:“那我就自己决定了。”
“你现在在哪儿?”
“街上。想我了?”皇甫守把花束放在副驾驶座,然后上车开往下一个地点。
电话那端沉默片刻,过了会儿,莫言的声音传来:“如果我说我想你,你是不是又准备笑话我?”
一个急刹车,车停在路旁,皇甫守扶着方向盘,手有一丝不稳:“刚才的话能再说一遍吗?”
“……等你回来再说。”
“莫言,”皇甫守减慢了语气,“我想你,我想立即见到你。”
“那就快点回来。”
皇甫守的笑容尚挂在嘴角,一辆急去的跑车,驾驶员顷刻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启动车追了过去,压低音量:“莫言,我发现司马泽了。”
“司马泽?他不是从中心研究所逃出后就失踪了么?”莫言疑惑。
司马泽,IN03,与皇甫守和欧阳纪同批次的情报员。不知何故杀死了自己的搭档杨尘,被强制遣送回第三实验室做数据提取。他在第三实验室突然攻击研究员逃了出来,此后,杳无音讯。
“我发现他了,我现在跟过去问问。”皇甫守说道。
“别去。”莫言忽然大叫,一丝不安浮上心头,“别过去,别管这件事。”
“我会小心的,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皇甫守追上了司马泽的车,冲到对方车前挡住了去路,他推开门,走向司马泽。
司马泽的脸色异常难看,神经高度紧张,看见皇甫守如同看见了倾诉对象,他冲下车拽住皇甫守的手臂:“杨尘被杀了。”
“我知道,你现在和我一起回组织去,把这件事说清楚。”皇甫守拉着他往自己的车走。
“不行,我不回去。”司马泽一把甩开了皇甫守的手,他惊恐地睁大眼,“组织内部有叛徒,杨尘发现了他的秘密,他杀了杨尘,他现在要杀我。”
说完,司马泽钻回自己车内,准备离开。皇甫守一把拦下车,司马泽的话触动了他的某些思索。
对话进行着,没人注意,司马泽车底的微型炸弹正在进行最后的倒计时。
30,29,28……
“能不能把叛徒的资料给我,我需要这份资料。”皇甫守把住车门,微微皱眉,曾有人企图毒杀莫言,他无法容忍这份数据从他眼皮下溜走。
21,20,19……
司马泽大力地摇头:“没用的,资料已经被对方破坏,证据不足。”
他启动车,迫不及待地往前驶去。
15,14,13……
“我非常需要这份资料,就当帮我个忙。”皇甫守对着前方的车喊道,他握紧拳头。
11,10,9……
车一顿,又退了回来。
8,7,6……
司马泽点点头:“好,我把资料给你。”
5,4,3……
皇甫守松了一口气,这样他总算能为莫言做些什么,即使是残损的资料,应该还是存在蛛丝马迹。抓到叛徒,莫言就会安全很多,这样就够了。
2,1,0
震耳的声响,火苗顷刻窜到三层楼高,车霎时被炸碎,滚烫的气流灼烧了身体,强大的冲击将皇甫守冲上半空,重重坠地。
衣服燃烧起来,伸向车的右手化为乌有。腿断了,身体内部的生物部分和机械部分破坏殆尽,短路的线路发出呲呲的声音,冒着电火花。
飞落一侧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莫言的专属铃声,皇甫守努力地伸出仅存的左手,伸向手机的方向,破坏的语音系统,声音变了调,古怪得可怕:“……莫言……莫……言……莫……”
电火花烧尽了所有芯片,皇甫守的意识淡去,他伸手朝着手机的位置。最后,全部响应终止,停止了运转。
晶莹的液体夺眶而出,如断线的珠子往下掉,莫言拼死地抓住手机,他背上的生物芯片与皇甫守的连接中断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抱住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脑中一片混乱,撕心裂肺地嘶喊响彻城市的上空,他停不下来,他用尽一生的力气嘶喊,发泄一生的痛苦。
悲痛的叫喊惊动了隔壁的雪小月,她慌忙跑过来,只见莫言跪在阳台上泣不成声,身体瑟瑟发抖,情绪已然失控。
“哥,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雪小月小心地靠近莫言身边,“哥,你别吓我。”
莫言什么都听不见,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这是怎样的一个玩笑,恶劣到残酷。作为机器人,却要努力靠近他的身边,不顾一切的把情感强加给他,然后在他无法放手的时候离开了他的身边。
莫言笑了起来,虽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何笑,却大笑不止,笑到无力地倒下。
第三实验室,皇甫守的尸体被送回了这儿,成群的研究员忙里忙外,终归一筹莫展。
几天几夜的繁忙,他们放弃了数据的处理。
沈凡颓废地走到莫言跟前:“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皇甫守的身体破坏相当严重,除去少量基本信息得以保存,大部分数据被直接损坏,无法转移。”
“彻底的全新改造?”莫言淡淡问道。
“生物部分,机械部分均为全新,幸好还存有少量基本信息,估计能够恢复到出生状态,和一个新生机器人没有区别。”沈凡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组织尊重你的个人意见,问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需要多少年?”
“短则三五年,长则一生。”沈凡轻叹,“换个情报员吧。”
“我等他回来。”莫言摇摇头,按住手指上的戒指,“能让我和他单独相处一会儿吗?”
沈凡点点头,一屋的人离去。
莫言走向实验台,白布下,残破的身躯触目惊心,他取下了皇甫守右脑处第三块红色芯片,芯片经历高温的灼烧已经改变了颜色,外部破损一目了然。
莫言小心地把芯片包裹好放入口袋。
他低下头吻了一下皇甫守的唇,泪水落在没有生命迹象的机械躯壳上:“芯片都被破坏了,你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所有的数据都没有了。
你就这么习惯骗我吗?你的承诺每次都办不到,让我如何相信你?
我在家等你,你却不回来,你要我等你多久?”
都市的夜一如既往的到来,寂静的十七楼,莫言蜷在被子里,依旧觉得冷,从心到身体,冷到冻结。
跟随皇甫守死去的情感再也不在。
“……莫言……你……爱我吗……”
“……爱……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