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之上》喃佛

26、第26章：走上正轨

　　上课铃响起，教室里还在吵吵闹闹，有的已经在预习课本，有的还在嘻嘻哈哈打闹，还有不知道谁的作业本在教室里飞来飞去。

　　“喂，快点你好了没有啊！”
　　“拜托我才刚抄一道题啊。”
　　“组长快过来了，你他妈赶紧的停手！”
　　“我……啊！组长！求饶！”
　　组长把他还在猛抄的作业本一拉，没拉出来，笑得春风和煦：“ 每天都在求饶，你不腻我都腻了，放手！”

　　“我不放！我敬爱的亲爱的可爱的组长大人！给我三，不，一分钟好不好？你再等一分钟，或许下一分钟，看到我就已做完！你再……嗯？”

　　抄作业的同学突然轻松的把组长拽过去的作业本抢了回来。
　　本来嘿嘿一笑以为是组长放过他了，结果发现全班突然像逐渐静音了一样。
　　他抬头一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门口那边，他视线跟着看过去，立刻惊掉了自己的下巴。

　　从门口进来的那个校服整齐，蓬松黑短发，高高瘦瘦一脸英俊少年气的男生……
　　是谁？

　　确认那个少年是谁后，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从进入这个班级开始，他们一开始认识的云尚就从来没穿过校服。
　　棕色的卷发银色的耳钉，偶尔还会不小心露出一点胳膊上的纹身。
　　永远都是一副离我远点的厌世表情。
　　永远会缺席早读和下午课以及晚自习。

　　之前他们是听说了云尚被抓到派出所去了，但是小半个月后再见到他，表情虽然还是那个表情，但是外形上没了耳钉和惹人眼的棕卷毛换了校服，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新班主任杨老师夹着课本走到教室门口外，咋一听不见吵闹声，还以为孩子们突然转性懂事了呢。
　　进去却正好看见大家的视线跟着云尚坐到座位上。

　　他扶了扶老花镜认真地瞧着，咦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的咳嗽了一声。
　　“啊那个，同学们准备上课了啊，把课本拿出来翻到……”

　　教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翻书声音，杨老师拿着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开始写板书，嘴角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

　　浪子回头，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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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天都在被大家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打量和窃窃私语中度过，中午的课一结束，云尚就收拾好东西走了。

　　到美术室的时候，他从窗户里看见只有白图一个人在画画。
　　他坐在画架前面聚精会神，偶尔转头看看对面的窗外，也不知道在画什么东西。

　　云尚直起腰在玻璃窗上打量了一下自己。
　　他抓了抓才顺直染黑的头发，然后又拉了拉自己的校服领口，确保脖子侧面的红痕不会露出来。

　　就这么在窗口整理了好半天自己的形象，才踟蹰的从后门进去。

　　白图似乎画得很入神，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人进来。

　　云尚下意识地轻手轻脚走到他背后，发现白图画的是窗外的景色，校园一角，画面静谧美好。

　　他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一会儿跟着白图看看窗外，一会儿看看白图的后脑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温柔。

　　白图画着画着往后面仰了一下看画面效果，不小心碰到站在身后人的腿。
　　他回头往上看，愣住了，一时间没认出来。

　　云尚也就这么低着头跟他对视，两人一站一坐大眼对小眼，谁都没说话。

　　随后白图反应过来，露出浅浅的酒窝：“……云尚？你来了。”
　　“嗯。”
　　白图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画架：“那个是你的画架了，去试试看？”

　　云尚点了点头，把书包放在一旁，听话地落座，看着木架的画板却瞬间有些茫然。

　　白图放下水彩笔去讲台上取了一张画纸，用小图钉把画纸四角固定在画板上，然后递给他一只铅笔：“从简单的素描开始吧。”

　　云尚慢慢接过他手中的笔，然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

　　啊，上一次在画室拿起画笔是什么时候呢？大概，五六年前？

　　那时候为了减轻张伊的经济负担，自己喜欢学的那些东西，毫不犹豫地说放弃就放弃。
　　虽然自己空闲时间也会偶尔画一画，但还是会觉得可惜啊。

　　看着讲台上的几何石膏，久久下不了笔。

　　感觉不真实。
　　像是昨天他还在为了债务和医药费拼命凑钱东奔西跑，今天忽然就没了顾虑可以坐在这儿画画。

　　云尚拿着手里的笔打量，像在做梦，一个美好的梦。

　　忽然有只手覆盖在他拿笔的手背上，耳边响起温柔的声音：“没关系，可以慢慢来，不要怕。”

　　那只手带着他，在空白一片的画纸上，勾勒出几笔简单的几何轮廓。

　　白图松开手：“继续？”

　　云尚愣愣的看了看他，然后低头随着很久以前的记忆开始下笔。
　　一笔，两笔，三笔……
　　像是要延续到他的未来里。

　　不知道为什么，云尚此刻忽然想起小时候窝在张伊工作桌下面画画的日子。

　　张伊刚在外面跑销售的时候，云尚放学后会去她公司找她，常常是在那里等到半夜以后才能跟张伊一起回家。

　　那个公司哪儿是什么公司啊，就是一间杂乱无章乌烟瘴气汗臭熏天的地下室。

　　里面三四十张桌椅凳子挤在一起，根本再没有多余的空间给他待了，所以他一直都是缩在张伊小小办公桌下写作业的。
　　写完了他就在作业本的背面画画，到最后直接趴地上睡着，等醒来的时候不是在张伊背上就是在那个简陋的出租屋床位上了。

　　那个公司做什么的他不太清楚，只知道有很多很多客户打电话过来。
　　他从来没见张伊放下电话超过二十秒。
　　然后还会有人亲自来盖什么章签什么字，最主要的还有来闹事的。

　　他记得张伊有个客户好像是手续出了什么问题，到公司来找张伊，明明不是张伊能解决得事，他偏偏把责任算到张伊头上。
　　不分轻重的将张伊拳打脚踢在地动弹不得。

　　周围三十多个人，愣是一个都没有上前阻拦或帮忙。
　　小小年纪的云尚简直难以置信。

　　张伊的肚子被踢了很多下，嘴里不停地吐血。
　　可是那个膘肥体壮的男人根本不放过她，还拽她头发，扇她巴掌。

　　云尚想要去阻止却被一把拧起来扔很远，他爬起来哭着求着那些打着电话的人帮帮忙。
　　可是他们好像都看不见听不见，拿着电话要么点头哈腰要么苦笑连连，就是不理他。

　　后来那个男人打舒服了，扔了几张钞票在张伊身上。
　　眼神里还有恶心的窥探欲，就那样大摇大摆的走了。
　　云尚当时恨不得把他眼珠子给抠下来再踩两脚。

　　后来他扶着痛苦不堪的张伊回家的时候，那个男人居然在没人的巷子里拦截他们。
　　说什么只要张伊跟了他就不再追究她的责任。
　　看张伊对他没好脸色，还想欺辱她。

　　如果不是云尚当时拼命的护着张伊，发了狂一般叫着去撕咬那个男人。
　　最后男人因为怕惊扰周围的住民而跑掉，他真的无法想象张伊会被怎么样。

　　这种事不是只有一次，而是无数次，这也是他不想再当乖乖崽的原因之一。
　　他偷偷的锻炼自己，把自己弄成不良少年的模样。
　　甚至后来把一个占张伊便宜的客户狠狠揍了一顿。

　　虽然最后张伊用了不少钱去摆平这件事，但似乎也起到了一些作用。
　　从那之后几乎没什么人敢随便占张伊便宜或者随便找她麻烦。
　　可是那些冷漠和被袖手旁观的事，深深在这个少年心里烙下了厌恶的印记，根深蒂固。

　　从那以后，他主动跟张伊说了不再上任何补习班，然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拿来锻炼自己体能和学习。
　　直到现在，七八年了吧，他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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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几个石膏组合的框架逐渐成型，结构也都很准确。
　　白图欣慰的点了点头，底子确实不错。

　　他刚想夸两句当鼓励，结果就看到云尚的手忽然抖了起来，笔尖在纸张上磨磨蹭蹭歪歪扭扭起来。

　　白图看向云尚，只见他脸有些微红，表情凝重，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云尚……你，没事吧？”

　　云尚停了笔，不敢正面看他，只是忽然低下头，用手捂住了眼睛。
　　白图不知道他怎么了，有些担心，但话还没说出口，云尚又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着他。

　　“白老师，我是在做梦吗？”
　　“……”

　　白图看他认真又不可置信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做梦，是真的。”
　　“……”

　　看他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白图只好抬手用力弹了弹他的额头。
　　云尚下意识捂住额头：“嘶~？”
　　白图：“痛吗？”
　　云尚：“……有一点。”
　　白图：“所以相信是真的了吧？”
　　云尚：“……嗯。”
　　白图：“那，继续画？”
　　云尚：“嗯。”

　　看着他重新在画板上勾勒，白图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
　　直到教室里陆陆续续有人在教室午休后进来。

　　“是云尚诶！”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卧槽黑发好帅啊！”
　　“他怎么会来美术室啊？”
　　“他在干什么啊？画画吗？”
　　“好像是诶，白老师还在旁边看着呢。”

　　因为连续两届的长跑全项冠军，加上总是逃课的叛逆性格和惹人注意的外形，云尚混混的形象早就在学校出了名。

　　有的同学进来后就小声议论着，有的也好奇的站在旁边看他在画什么，还一边讨论着画得怎么样。

　　白图注意到大部分同学都回来了，就站起来招呼：“大家都回自己位置坐好吧。”
　　他看了眼显得有点拘谨云尚继续说：“咱们二年级的画室来了一个新同学，高二六班的云尚，大家以后好好相处吧。”

　　说完后云尚只是略微朝周围点了一下头。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鼓起了掌，随后大家都跟着鼓掌起来，还有人哦豁两声在喊欢迎新同学。

　　白图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来得有点晚，但实力不可小觑，所以大家不可以对他掉以轻心哦。”
　　同学们起此彼伏的欢快回答：“好！一定不会让他超越！”

　　下午同学们都在练习人头石膏和静物，只有云尚一个人在画几何结构素描。

　　白图：“你看看你颧骨这块，明暗交界线的调子暗了，要再加重一点才能跟下面的反光形成对比才行，不然显得他的脸部结构特别的平，明白这个意思吗？”

　　同学点点头：“嗯，明白。”
　　白图：“那试试看。”

　　云尚看着白图盯着那个同学画了一会儿，没多久就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然后又转到其他同学身边去看，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坐下指导。

　　从头到尾都很认真投入，对每个同学的问题也很仔细的回答，没有一丝的不耐烦。

　　他手上虽然在画着，但实际上整个人还是有些飘忽的，画着画着就有些懵了，但没等他叫老师，白图就已经绕到他旁边来了。

　　白图看了看他的画，稍稍弯腰，指着他画板的某个地方说：“这个复合结构的透视有点问题，你看看这两条线，延长出去是无法相交的，是不是反透视了？”

　　云尚脑袋嗡嗡的，但也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点点：“是。”
　　“那改一改吧。”
　　“好。”

　　白图就站在他旁边看着他改，看他非常熟练的将错误的地方擦除，然后利落的把结构补上后，就觉得自己的担心确实有些多余了。
　　云尚的基础，很扎实，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跟上班里的正常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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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尚虽然是走校，但是却并没有像其他走校生一样提前半小时回家，而是和白图一样留到了最后。

　　他帮白图一起收拾了一下美术室，然后关了窗户，等白图锁好门之后又跟他一起往校门外走去。

　　“你家离学校还是蛮远的，以后不用特意留下来帮我，这样你还可以早点回家洗漱好好休息，保证明天的状态。”
　　“嗯，好。”

　　白图偏头看了看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根本看不出来他的情绪。
　　只好主动问他：“今天，感觉还好吗？”
　　云尚：“……嗯。”
　　“还习惯吗？”
　　“习惯的。”
　　“那就好，你基础很不错的，实际上跟其他同学相差不了太多，只要多加练习，我相信很快就会跟上进度。”
　　“嗯，我会的。”

　　白图之前就得他比较深沉不爱说话，本以为可能是因为关系不好或者不太熟悉。
　　但是现在觉得可能他性格就是这样内敛不善言辞。

　　这倒也没什么，就是担心他如果学习上遇到问题也不爱问，那就完了。

　　“云尚啊，如果学习上遇到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一定要及时问我，千万不要积压疑问，免得你后面跟不上课程，知道吗？”
　　“知道了。”

　　虽然说一句答一句，但看他说什么就答应什么的乖巧模样，白图也不再啰嗦。

　　随后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走到了公交站。

　　白图看他走到站台上后叮嘱：“夜班车可以到你家附近的，路上注意安全。”
　　“嗯。”

　　他嗯完后，发现白图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就下意识往上拉了拉自己的衣领。
　　“白老师，怎么了？”

　　“……”

　　其实不但云尚有些不太适应，白图也有些不太适应。
　　之前一直冷眉横目又狠厉的带头大哥形象，突然变成了穿着校服乖巧听话的大男孩，视觉上难免有些冲击。

　　但白图是开心的，心里某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也替杜老师欣慰，终于让他走上了正轨，杜老师泉下有知也安息了。

　　白图微微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替你开心。”
　　云尚有些许的害羞，低着头说了句：“谢谢。”
　　“那，明天见。”
　　“嗯，白老师再见。”

　　白图前脚跟云尚分开，后脚云尚要搭的公交车就到了站。只不过他没有上去，视线一直还在白图离开的方向。
　　直到白图的背影快要消失了，他才离开公交站台，朝那个方向慢慢跟了过去。

　　白图的家离学校不算远，走路不到二十分钟。
　　云尚小心翼翼跟在白图的后面，丝毫没让他发现。直到看见他进了一个六层高的老式小区，云尚也没有要离开的打算，而是站在一棵树下面，亲眼看着白图进了楼梯通道。

　　没过一会儿，三楼上的阳台亮了一个。
　　云尚不确定是不是白图，就拿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白图的声音有些疑惑和疲惫，问他：“云尚？怎么了？到家了吗？”

　　“还在车上，白老师到家了吗？”
　　“嗯，到家了，刚进屋。现在打电话，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听说今晚要下暴雨，白老师家阳台的窗户关了吗？”
　　“？？？”

　　虽然白图很疑惑他突然说这个，但还是下意识的往阳台走去，然后边收晾在外面的衣服边说话。
　　“你打电话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吧？”

　　云尚在那个阳台上看到白图，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

　　他随便编了个理由说：“不是，我只是顺嘴提醒一下。其实今天我有个问题不太明白，但之前不太好意思说，我，可以明天再问你吗？”

　　“当然可以，你现在问也行，我看能不能解答。”
　　“不用了，还是明天吧，白老师早点休息，我先挂了。”
　　“……也行，那晚安，明天可别忘了。”
　　“嗯，晚安。”

　　云尚一边看着那个阳台一边收起手机，就这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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