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之上》喃佛

128、第128章 ：花的种子

　　这边白图在收容所再逗留了十左右分钟才给周俊打了招呼提前下了班离开。
　　他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估计到的时候他和云尚也就前后脚的样子。

　　八月天气很炎热，尽管现在几乎是傍晚了，也烘得人直冒热汗。
　　白图虽然不是个爱冒汗的人，但心里也热得有些燥，就走得慢了些。

　　他本以为到的时候该是云尚在那等着他了，却没想周围人影都没见着。

　　白图在周围逡巡一圈后，确认没有云尚的身影，就给他打了电话，谁知道电话居然是关机。

　　“难不成手机没电了？”
　　白图自言自语，到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下等。

　　哪知道他这一坐又给自己坐得迷糊了，靠在椅子上不由自主眯了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变幻无常的天气突然吹起了风，有阵猛的挺刮人，把他给刮醒了。

　　他摇了摇头，把手表抬起来一看，不对劲啊，这都已经超时十来分钟了。
　　白图又打了个电话过去，仍然是关机。

　　“说好在238终点站等的，这都几点了。”
　　一丝不悦漫上心头，白图打开联系人，正准备问问魏思地址，他自己个儿过去算了。

　　旁边一个大姐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忍不住提醒他：“238路停了，不会过来了。”
　　白图停下翻手机的动作：“为什么啊？”

　　“238那条路遇到山路滑坡了啊，你不知道啊？整条线都被堵了，过不来了，你换条路走吧。”
　　“山路滑坡？什么时候？”

　　大姐想了想：“大概半小时前吧，听说还被压翻好几辆车呢。哎，这段时间动不动就下暴雨，俺之前就跟人谈过那边的防护措施不太好来着，你看这还真就遇上事儿了，俺还真该去提提意见，要不然今天……”

　　半小时前，白图还走在来这儿的路上。
　　也就是说，那时候云尚还在238的车上。
　　按时间算很有可能遇到滑坡的，加上现在云尚刚好在半小时前打不通的。

　　白图脑子嗡的一声响，大姐还在旁边说着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
　　脑子里只反反复复提醒自己238路线遇到山路滑坡了，半个小时前。

　　他跑得很快，过程中撞到过人，不过他都没注意到。

　　到了滑坡地段时，就看到倒在路旁边的三辆公交车。

　　其中一辆被推好远，车都要被一块到时候给砸成两半。
　　其他两辆先前都被泥石掩盖，因为救人才把车体扒拉出来的。
　　还有三辆小轿车横七竖八地被泥石压在路中央。

　　这是一起比较严重的滑坡事件，周围有不少人在看热闹。

　　白图走过去看到公交车里空空的，忍不住问了旁边的路人：“车里的人呢？”
　　路人看他一脸茫然，回他：“人？人早就送医院了啊。”
　　“哪个医院？”

　　路人抬着下巴给他指了指：“喏，那边最近的附属医院啊，送进去好多人呢。”
　　“谢，谢谢。”

　　他有些慌乱的朝哪个方向跑过去，刚跑了两步就注意到甩在238公交车不远处的一个书包。
　　他太熟悉了，是云尚的。

　　“诶！先生你干嘛？这是事发现场，不能进来！”
　　两个正在勘察事发环境的警员拦住要钻进警戒线的人。

　　白图指着那个书包，声音有些发颤：“那个书包，我是他主人的家属，我可以拿回来吗？”

　　警员看他脸色苍白担忧的样子也不像说谎，就说：“你就在这儿等一下，我去给你捡过来。”

　　警员帮他捡过来的时候，白图看见书包上面大量血迹，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勉强给警员说了声谢谢，就拿着书包往医院跑去了。

　　医院不远，十来分钟的路程，白图跑了大概五分钟不到就到了。
　　医院门口有些嘈杂，停了好几辆救护车，似乎有人在争吵在哭泣，他没管，直接越过人群往里面走去。

　　大厅里坐了好些人，有的满身泥巴满脸血迹，身边要么是处理伤口的护士，要么是哭泣的家人。
　　白图在里面逛了一圈没看见人，又往里面的床位房间走去。

　　一楼紧急处理的床位间里面有大概十来个人，有的浑身是血躺在床上哭。
　　有的拉着给胳膊腿止血的医生哭着问还能不能接上，有的坐在床上忍着痛一言不发好让护士给他清理伤口……

　　白图冷汗连连，有些发晕，他扶着门框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到另一个床位间找人。

　　走廊上有三三两两被人扶着走出来的伤员，像是刚被处理好伤口。
　　白图绕过他们，刚想跑进另一间床位房，就看到走廊前方的尽头处有个熟悉的人影，正往这边走。

　　“云尚！”
　　“嗯？……老师？”

　　刚从洗手间出来的云尚正低着头小心翼翼查看自己被割伤的胳膊，就听到有人喊他。

　　他一抬头就看见白图从前面冲过来，到他面前了又急急地刹住了脚。

　　白图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眼里全是惶恐不安。
　　像是刚刚才受了极大的惊吓还没反应过来。
　　举着手对云尚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

　　云尚淡咖色的宽松体恤上全是泥水血迹的混合污渍。
　　尤其是背后，看着就像是被血窟窿浸染的，他抖着手要去触碰查看。

　　云尚除了在梦魇里看过他这副惊恐的样子以外，其他时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害怕过。
　　甚至比梦魇里更甚。

　　心想他可能是被吓着了，就赶紧解释：“这不是我的，我只是背过一个受伤的人来医院，我没事的，只伤了右胳膊。”

　　白图紧张的咽了咽喉咙，看着他已经被包扎好的胳膊问：“严，严不严重？”

　　云尚听他说话声音都发着抖，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就笑着摇了摇头安慰。

　　“我们那辆车走在后边，情况还算好，乘客受伤情况跟其他人比不算严重，我也只被砸碎的玻璃划了道口子，缝了几针而已。”

　　白图忽然伸手捧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然后又细细地往下摸着检查一遍。

　　“老师，你手好凉啊，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白图就一下搂着他脖子抱住他。
　　“……”

　　身体紧紧的贴着，云尚这才感觉到，他不是手冷，而是全身都几乎是冰凉的。

　　明明这么热的天气，还在细细发抖，后背几乎全湿透了，明显的惊吓过度。

　　云尚的心顿时揪痛起来，抬起左手轻轻拍他的背。

　　这是他认识白图以后，第一次在他清醒状态下看到他毫不掩盖脆弱的样子。

　　这是第一次，他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因为看他这个样子，他比他还难受无数倍。

　　“老师，没事的，我没事的，别怕，嗯？”
　　他轻轻安慰着，忽然听见了若有似无的啜泣声。

　　“？？？”
　　云尚有些不敢相信，稍微偏了偏下巴去确认，发现白图趴在他肩上，在哭……

　　哽咽声越来越大，白图控制不住就直接整张脸埋进他肩窝里，哭得胸膛起伏，不住颤抖。

　　“……”
　　云尚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看到他害怕恐惧的样子自己是难受，那么听见他这样抑制不住的抽泣，那会让他感到窒息。

　　云尚红着眼眶紧紧的将白图搂住：“老师，你，别哭，可以吗……我难受，我看不得……”
　　“我可以，跟你在一起。”
　　“嗯，好，所以你别……？？？”

　　云尚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可以什么？”

　　肩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断断续续在他耳边响起：“我说，我跟你在一起，从现在，开始。”

　　没错，他说他要跟云尚在一起，这是他此刻刚做的决定。

　　因为白图就在刚刚突然意识到。
　　就算自己很害怕梦魇，但此刻对于他来说，云尚出事让他感觉比梦魇更可怕更恐惧。

　　他曾经为了克制尽量不被梦魇，习惯性忽略恐惧平静面对一切，甚至有些机械地自认为只要好好的活着，什么都能过去。

　　后来渐渐就对与自己有关的所有事都变得有些麻木，带着自以为可以掩盖一切的温柔笑脸面对所有人和事，心底却静如一汪死水。

　　但他现在才发现，他除了永远控制不住自己的梦魇以外，更挡不住云尚对他汹涌澎湃的执着和炽热。

　　他的心是一直在为云尚波动着的。

　　在他第一次给自己表白的时候。
　　在他独自一人追到山区的时候。
　　在他说想自己的时候。
　　在他说他不是李青山的时候。
　　在他毫不犹豫跳入洪水救自己的时候。
　　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时。
　　在黑暗里吻自己的时候。
　　在他唱歌说爱他的时候……

　　云尚在那汪死水里投下一颗又一颗的石子。
　　石子越来越多，企图在他心里掀起波澜。

　　可是白图因为慌乱又太多顾忌，太多不确定与害怕，于是那逐渐强烈的波动就被自己一次又一次强硬的压制住了。

　　他自以为能做到不为所动。
　　却没想云尚投下的不是石子，而是种子。
　　那些种子在他心底发了芽，然后开满了花。
　　沁人心脾的花香溢满出他的胸腔，填满了他整个人生。

　　白图紧紧的抱着云尚，心有余悸。

　　他本想再将手里的线放长一点，哪怕线断掉，也不想云尚将来后悔。

　　可是他现在，真的做不到。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光明与黑暗，也顾不得少年的感情是否脆弱，这脆弱又何时会遭到风雨变幻打击。

　　更顾不得少年对他的这份感情什么时候会夭折，既然现在干柴烈火势不可挡，那他就燃烧好了。

　　未来的事未来再说，都死过一回的人了，有什么好怕的。

　　燃烧后变成灰烬，总比自己一直躲在阴暗又漏水的屋檐自怜自艾来得痛快！
　　如果说自己只是不想浪费这条生命而活着，那将云尚纳入生命中当成重要的存在，也未尝不可！

　　如果不幸有一天他真的会离自己而去，那么就祝他海阔天空。

　　云尚不知道此时白图的内心是怎样的心胆俱碎又波涛翻涌。

　　他只沉浸在白图接受他的喜悦里不敢置信，呆呆的懵了一会儿，眼里的泪和嘴角的笑突然同时出现。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又问：“真，真的吗？”
　　“嗯。”
　　“真的吗？真的吗？”
　　“嗯。”

　　云尚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了！

　　但白图就在他怀里，自己有只胳膊又受了伤不能把他抱起来。
　　只好用一只手把他紧紧箍住，然后左右晃动，激动得不停偏头去吻他的耳朵。

　　见白图还是在他肩窝小声呜呜的哭泣没有躲闪，他才有点觉得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两人就这么在这走廊边抱了很久。

　　云尚冷静下来后，抚摸着还在打哭嗝的白图的背。
　　安抚的说：“老师，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嗯。”

　　云尚等了半天，挂在脖子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都快以为他是趴在自己肩头睡着了，于是又拍了拍他的背：“老师？”

　　白图这才闷声闷气说：“腿，腿软，走不动，还没缓过来……”
　　云尚：“……”

　　其实他刚刚不仅仅是腿软，而是差点快休克过去了。
　　只不过强撑一口气。

　　知道云尚真的没事后整个人都卸下来，浑身都没了力气。
　　只能趴在云尚肩头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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