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之上》喃佛

117、第117章：云尚云上

　　六月日光灼灼，校外榕树上的知鸟声伴着花坛里飘出的阵阵栀子花香气，响得异常嘹亮。

　　花坛边缘坐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树下也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聊天，时不时拍一下腿上的墨蚊。

　　白图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高考最后的一科就要结束，云尚的高中生活也要马上画上句号了。

　　最后的铃声想起，校园里没一会儿就传来欢呼声。
　　雀跃的声音从校内逐渐地蔓延到校外。

　　此刻校门缓缓打开，奔腾而出的孩子们像是忽然飞出笼子的鸟儿，振翅冲出笼门，带着热情又放肆的大笑，欢快的放飞自我。

　　云尚个子高，加上又顶着一脑袋的卷毛，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虽然也很开心，但情绪不那么大，随着人流抬头往外面张望着。

　　比起放飞出笼的自由，他似乎更在意校门外能不能看到自己心里惦记的人。
　　好在只左右逡巡了一遍，他就在那棵榕树下发现了他要找的身影。

　　白图今天没有打理发型，清清爽爽蓬松的散着。
　　他穿着白色的半袖寸衫，袖子稍微挽起一些，衣摆规规矩矩扎在休闲西裤里。
　　脚上是白色的板鞋，一双腿修长笔直，整个人体态端正身材匀称又挺拔。
　　他戴着银框眼镜默默地立在那儿，活像一株英姿飒爽的小白杨，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他几眼。

　　白图看见人流中的云尚似乎有些面带焦灼，不过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睛忽然一亮，就像一朵瞬间绽放的玫瑰花，炽热却又纯洁，脚步也慢慢加快了起来，到后面几乎是跑着向他奔过来。

　　少年的笑容灿烂又耀眼，是那样的天真那样的美好，奔跑的样子仿佛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渴望。

　　白图在那一瞬间恍惚觉得他背后有一双又大又白朦胧发光的翅膀，就要带着他飞离地面，到那广袤的天空自由翱翔。

　　云尚，云上。

　　他是注定要冲上云端的人，不应该在低空甚至黑暗里盘旋。

　　他的未来一片光明，他的人生有无限可能。
　　就算他做了自己手上的风筝，线也总会有断掉的那天。

　　“老师！你来啦！”云尚跑到他面前，激动又开心，带着些撒娇的语气。
　　“感觉怎么样？”
　　“还行。”
　　“那，走吧，回家。”
　　白图险些被他身上蒸腾着的热气给烘晕，赶紧转身走开。

　　云尚一把拉住他：“等一下！”
　　“嗯？”
　　“老师，我们在这里合张影，好不好？”

　　看着白图有些犹豫，他又赶紧说：“你看周围，都是在拍照留念的，反正你都来了，留一张呗？”
　　白图往周围看了一下，这才点头同意。

　　云尚一下又笑开，在旁边找了刚好拍完照的一对父子，请他们帮忙拍照。

　　那位校友拿着他的手机对准榕树下的两个人定了一下焦，感觉学校大门入境太少，就挥着手说：“你们往校门口那边挪挪。”

　　云尚听后把白图往那边挤了挤，不动声色的靠他更近，听到校友说了一句：“就这样，行了”。
　　然后又把头往白图那边偏了偏。

　　白图本来有些不自在，就听拍照的男生喊：“寸衫哥哥笑一笑啊。”

　　越是排斥可能别人会越觉得有问题，于是白图很配合地笑了起来。
　　男生非常满意，咔嚓一下定格下了这个画面：“行啦！”

　　直男拍照说一张就一张，云尚拿回手机道了谢，然后仔细看了看手机里的照片，嘴角忍不住继续上扬。

　　“咳咳，走啦。”白图看他盯着手机犯傻，抬脚就转身走了。
　　“等等我老师！”云尚收起手机两步追上去，和他并肩走。
　　“今晚想吃什么？”
　　“老师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问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想吃水煮牛肉，其他的随便。”
　　“……”

　　白图给许久发消息问了他想吃什么，然后和云尚一起去了菜场买回一些食材。

　　白图在切肉炸鱼块儿，云尚就在旁边给他打下手洗洗菜剥剥蒜。
　　弄好以后又问白图有什么可以帮忙，白图挥了挥锅铲让他出去洗澡。

　　云尚屁颠屁颠的跑去洗了澡，出来的时候白图还在炒最后的小菜。
　　他本来想再去厨房看看，却听见客厅的桌子上有手机震动。他走过去看了一下，是白图的手机。

　　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备注是‘高中同学’，云尚心里面涌起一股不安，老师竟然还给之前的陌生来电备注了。

　　云尚拿起手机打算往厨房走去，但他犹豫了一下，划了接听键。

　　“喂，你好。”
　　“……”

　　电话那头一开始还是沉默，只能听到一点缓慢的呼吸声，像是躺在床上的病人，有些虚弱。

　　云尚鬼使神差的就问出了口：“你是，苏起杨吗？”
　　“……”
　　对面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是，你是谁？”

　　云尚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白图？”
　　“……声音不一样。”
　　“……”云尚感觉自己问得有点白痴。
　　“能麻烦你把手机给白图接一下吗？”
　　“……哦，好。”
　　云尚看了看手机，这才往厨房走去。

　　“老师，你有电话。”
　　“谁啊？”正在颠勺的白图头也没抬的问。
　　“你的高中同学，苏起杨。”
　　“……”

　　颠勺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他放下锅，看向手机，又抬头看了看云尚，一脸茫然。

　　云尚把手机又向他伸了伸：“你接吧，我来炒。”

　　白图这才放下锅铲，用水冲了一下手，然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接过手机，往厨房外走去。

　　云尚拿起锅铲翻炒蔬菜，不停地往外探头，最后发现完全听不到白图的声音，才努了努嘴，心不在焉地颠起了勺。

　　“喂？”他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和疑惑。
　　“白图……我是苏起杨。”
　　站在阳台上的白图抓紧了栏杆，语气却平淡得像陌生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

　　苏起杨犹豫了一下开口：“白图，你能来见我一面吗？”
　　“有什么事你就这样说吧。”
　　“……我癌症晚期，没多少时间了，就是想在最后的时间见你一面。”
　　“……”

　　“白图，看在我们曾经是同学的份儿上……我把地址发给你，过来不远的。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过分，但如果我能走，我就自己过来看你，不要你奔波……”
　　他停了一下，压抑着声音，似乎带着哭腔：“我撑不了多久，明天可以吗？求你了……”
　　“……”

　　“我不能接电话太久，先挂了，我会把地址发给你，拜托你了白图。”
　　“……”
　　没等白图没有回答，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白图拿着手机撑着栏杆，弯腰盯着自己的鞋面，一时间思绪混乱，完全没有头绪和注意。

　　“啊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我回来啦白老师！”
　　许久一进门就鬼哭狼嚎，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闻着香味儿串进了厨房，看见云尚在炒菜。

　　“好了没啊？”他伸着脑袋往锅里瞅，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就这一个菜了，可以洗碗盛饭了。”
　　“啊太好了！”许久撸起袖子就开干，从橱柜里拿出碗筷冲洗清洗一遍：“白老师呢？”
　　“在阳台接电话呢。”
　　“那不管他了，赶紧上菜吧！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饭菜上桌，白图还在阳台上发愣出神。
　　云尚走过去小心翼翼喊了他一声。

　　“老师？电话接完了吗？吃饭啦。”
　　白图这才回过神来，眼神有些躲闪：“哦，好。”

　　三个人入座开饭，都没说话。
　　许久捏着筷子风卷残云，吃着吃着才发现气氛不对。

　　他把嘴巴里的肉嚼下去，反复看了看他两的表情，一个比一个丧一个比一个脸黑。
　　疑惑问：“你们两怎么了？吵架了？”

　　白图看他一眼：“他今天刚高考完，开心还来不及，有什么架可以吵的？吃你的饭吧。”
　　“哦……”

　　许久咬了咬筷子，觉得他两就算吵架也吵不出个啥，要吵也是云尚那小子犯错单方面被训。
　　于是也就没多想，低头又开始狂扒拉饭菜。

　　饭后云尚去刷了牙，回卧室的时候刚走到门口又退了出去，往白图的房间走去。
　　他过去的时候白图还没关门，大开着。

　　看到白图正坐在床上往行李箱里放衣物，他站在门口问：“老师，你收拾行李干嘛？”
　　白图头也没抬：“明天出一趟远门。”
　　“去哪儿啊？”
　　“……”白图只抬了一下眼皮，没回他。
　　“是因为苏起杨吗？”
　　“……”
　　“你要去找他？为什么啊？”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问。”
　　“……”

　　云尚走过去，趴在床边看着他：“带上我可以吗？”
　　白图停了手上的动作，看了看他：“你以为是带着孩子走亲戚？”
　　“你就当是呗……不过，他为什么不过来找你？而是打电话让你过去？”

　　反正也是瞒不住他的，白图干脆直接告诉他，边继续叠衣服边说：“他癌症晚期，没几天了，离开前想见见我这个老同学。”
　　“……”

　　云尚有些不爽的歪了歪嘴角，洞察到了什么。

　　老同学那么多，偏偏打电话给白图让他过去，没一点猫腻他是不信的。
　　除非他们过去会看到很多老同学欢聚一堂的画面，否则无事不登三宝殿非奸即盗！

　　“老师，你就让我一起去吧，反正我也放假了没事做。”

　　一想到这个，他就不得不感叹，那厮挑的时间总是不合时宜。上次是出校考成绩，这次又是高考结束，每次都很扫兴。

　　“……”
　　白图看了看他，感觉带着他也没关系吧。

　　“再说了，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啊，有什么事至少有个人照应不是吗？”
　　自己喜欢的人去见十年前的暧昧对象，任谁也会多一份防范之心，想现在挖他墙角，门儿都没有！

　　白图想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那你去收拾一下吧。”
　　云尚噌地从床边蹦起来：“那我去收了！”
　　看他欢快的背影，白图提醒：“衣服别带太多了，来去也就两三天的时间。”
　　“好！”
　　……

　　白图一家都不爱坐飞机，加上白图恐高，非必要的话他是不会坐高空交通的。
　　他们俩坐的火车，从早上八点出发，到了目的地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在火车上颠簸了一天，也有些疲倦，所以没有立刻去找苏起杨，而是先找了一家旅馆歇歇脚。

　　进旅店的时候白图急着去卫生间，就把身份证给云尚让他去定房间。
　　出来的时候拿着房卡一看，好家伙，定的一间双人间。

　　白图：“……”
　　云尚心虚的摸了摸脖子：“前台说没有单人间了。”

　　白图没说话，拿着房卡问前台：“你好，请问还有单人间吗？”
　　“先生不好意思，已经没有单人间了。”

　　云尚站在旁边一幅你看我没说谎吧的样子。

　　这时前台又说：“不过还有四人间和三人间，先生要吗？”
　　“再要一个三人间吧。”
　　“好的，麻烦再出示一下身份证。”
　　云尚：“……”
　　乖乖，有钱任性。

　　云尚睡的双人间，他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遗憾的想，本来这张床现在躺着的应该还有一个人的。
　　他翻了一个身，想了想爬了起来，抱着枕头跑了出去。

　　白图听到敲门声，其实很不想开门的，奈何那家伙一如既往不开门就一直敲。
　　他没办法，开了一条缝。

　　“怎么了？”

　　抱着枕头站在门外的云尚看他这样防备自己，又是一阵委屈：“老师，我睡不着，就是想来跟你聊聊天，关于我选专业的问题。你放心，我聊完就回自己房间。”
　　“……”

　　云尚看他怀疑的样子，立马举起手做了发誓的样子，认真又可爱。

　　白图无奈地瞪着他：“进来吧。”
　　云尚嘿嘿一笑，进去之后帮他关上了门。

　　白图也已经洗好了澡，正坐在靠窗的那间床上画速写。
　　这习惯是从画画开始就养成的，走到哪儿都带着本儿，没事就拿出来勾两笔，特别好打发时间，尤其是失眠的时候。

　　他重新爬上床，背靠床头，把空调被盖在腿上，然后曲起膝盖放上画本，继续刚才的画。
　　云尚把枕头放在床上，爬上去也靠在床头，挨过去看白图在画什么。

　　感觉到一股热气笼罩过来，白图斜着眼看了他一下，仰了仰下巴：“你，前边儿去，当模特。”
　　“哦。”
　　他乖巧的爬到床尾，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侧躺着，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白图。

　　白图翻了一页新纸，边看他边画，房间里沉默几许。

　　“你不是要问选专业的问题吗？”
　　“哦……就是，我如果要跟你一样做原画设计的话，应该选哪个专业比较合适啊？”
　　“原画是没有对应专业的，无论你选哪个，只要最后功力够好，都能够往原画上走。”
　　“那我选哪个比较接近啊？”
　　“你校考选的造型类，选绘画比较好。”
　　“老师，我看造型类里有个动画专业，你不是也挺喜欢三维动画吗，所以我也想学，就有些纠结……”

　　白图忽略他说的因为自己喜欢三维动画所以想学，挑了重点说：“动画是偏技术的，进去之后着重是学习一些cg软件和编导设计类，像你这样的绘画底子完全够了。”
　　“但是如果你要走原画设计类，还是选绘画比较好。高考这些知识不过是美术入门皮毛，大学里还会有更多更全面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知识，进去先把绘画知识深入透彻了，往后你想研究什么都不难，哪怕你想二转三，都容易上手。”

　　“哦，我懂了。”
　　“不过，你真的打算报我们这儿的美院吗？”
　　“对啊，不是很早就决定了吗。”
　　“如果分数线很高，不考虑去北京吗？”
　　云尚摇摇头，笑着说：“不想去，我就想在你的母校上大学。”
　　白图看着画本思量着说：“如果可以去北京，就去吧，北京大，地势广，更容易开阔眼界。”
　　“……”
　　“我不要。”云尚像是感受到什么，下意识的有些抗拒。
　　“为什么不要？”
　　“我不想离你太远了。”
　　“……”
　　白图不再说话。

　　过了好半天，云尚手指在床上画圈圈：“老师……”

　　“嗯。”

　　“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喜欢苏起杨啊？”
　　“……”

　　他话一说完，就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白图黑着脸无语地盯着他，凌厉冰冷的眼刀刷刷刷地朝他飞射过来。
　　像是要逼着他把这句话给重新收回去一样，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云尚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刚要说什么糊弄过去，白图枕头上的手机就嗡嗡嗡的响了。

　　他瞄过去一看，又是那位扫兴王者，顿时有些嫌恶。

　　不过白图面前他又不好发作，只噘着嘴有些闷闷不乐的说：
　　“老师，你那位高中同学，又打电话来了。”

　　眼神看着白图委屈得很，仿佛在说。
　　瞧，您曾经的暗恋对象又来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