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种皇帝每天只想禅位》岭白

7、我肝儿不好

　　叶青青这场病，是因为前些日子睡眠不足，又加上那天晚上受了风引起的。
　　期间，朝中大臣们组团来了几趟，叶青青谁也没见。

　　三日后，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按照宫里的惯例，每年的上元、中秋、除夕，还有皇帝的千秋，宫里都会设宴，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官员会携亲眷赴宴。
　　看这日子就知道，这四场由宫里举办、朝廷重臣参加的宴会，是花朝国一年从头到中临尾的工作风向标。

　　不仅能看出大臣之间的高低亲疏，更是她们年轻的女儿们在此崭露头角的机会。

　　作为这个国家的名誉皇帝，叶青青没法再躲下去，可她也全程提不起什么兴致就是了。
　　这些天，朝里的大臣好歹混了个眼熟，叶青青扫过一眼，只有林相是孤身前来。

　　没见到传说中的林安，叶青青便问了句。
　　林相说林安又病了，不宜面圣，说辞且不说，态度算得上恭敬。

　　叶青青这才多看了林相两眼。

　　林相老了，脸上是疲态百出还是容光焕发就看得更加明显，就算人的神色动作能够控制伪装，头上忽然冒出来的白头发也是骗不了人的。
　　至少在叶青青看来，林相比她更像是那个病了三天的人。

　　至于叶青青，她的病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她还惦记着那天在冷宫遇见的人。

　　断骨、拔舌、囚禁，还有出现在那里的唐清鸾！
　　物伤其类，她没法不把那人联想到自己身上。

　　念及此，她悄悄看向了左手旁的唐清鸾，她正偏头同身旁的人说着话，红唇开合，叫人想起鬼故事里美艳皮囊的厉鬼没仿佛下一刻就能咬在她脖颈处似的。
　　叶青青又出了一身冷汗，忙喝了杯酒压惊。
　　一旁的顾修见状，立刻就又为她斟满了一杯。

　　病着的这些天，都是顾修在旁服侍，叶青青私下问了他，知不知道关在冷宫里的是什么人。
　　顾修说不知道。
　　他一个迎合皇帝口味送进来的夫郎，年轻健壮。在同一批被送进宫的人当中，他不是长的最好的、不是才华最出众的，却是最先爬上了龙床的...虽然爬了没一会就被赶了下来，但并不影响如今的他在外人眼里，依旧是最为受宠和炙手可热的。

　　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去关注一个落败者的处境。
　　不过皇帝想知道就不一样了，顾修当即表示自己会去打听。可宫里的老太监死了一批，新入宫的内侍们不知情，他在夫郎们里的人缘又不算好，所以时至今日，还没打听出什么眉目。

　　瞧着唐清鸾回过了头，叶青青也迅速收回了视线，悄悄问顾修道，“还没打听出来那人是谁吗？”
　　顾修拿着酒壶的手一顿，嘴边一扁，眼圈立刻红了。
　　他哽咽着说他是废物，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叶青青倒没觉得，也或许是两个废物凑成窝了，半斤八两，谁还嫌弃谁呢？

　　他本来要敬酒，也被叶青青拦下了，说他还太小，喝酒影响神经发育。

　　顾修听懂了八成，最重要的两成没听懂。
　　叶青青问他脸红什么，顾修说他内疚。
　　顾修柔着眉眼反问，“陛下的脸怎么也这么红？”

　　叶青青酒量不好，没想到狗皇帝也欠佳，一喝就上脸。

　　叶青青迷迷糊糊的，她已经有些上头了，闻言动作慢半拍地抚上侧脸，面带哀伤，怔怔地说：“我肝儿不好。”
　　养肝尤其得早睡。

　　顾修撩拨的动作一顿，满面春色一散，心说什么玩意儿？

　　而叶青青已经摇摇晃晃地从席上站了起来，她拉着顾修，径直从群臣席前穿过。
　　皇帝站了起来，臣子们哪里还有坐着的道理？
　　有慌忙起身，结果酒水溅了旁边人一身的，有起的太猛，结果趔趄着一屁股坐到了后排人席面上的，当间正在舞剑的也不知是谁家的女儿，剑锋收的太快太猛，结果不小心勾掉了某位大人官帽...

　　醉了的人力气是很大的，顾修的手腕被拉的很疼，却又挣脱不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打量，顾修被这阵仗惊得脸色都白了。
　　“陛下，什么事这么急啊？”

　　叶青青听见了，回过头看着顾修。
　　只是她的眼神很涣散，是醉酒之人找不到焦点的模样。
　　叶青青眼前好几个顾修在晃，她猛摇了下头，这才晃去了多余的。

　　她瞧见背景里有大片的红色开始向顾修聚集，不过被醉酒的脑袋自发打上了马赛克，折让她心里对那颜色的恐惧也蒙上了一层薄膜，横生出一股视而不见的胆气来。

　　那红色越来越近，几乎和顾修融为一体，叶青青松了抓着顾修的手，揉了揉脑袋。

　　“宴席未半，皇姐这是要去做什么？”
　　叶青青反应很慢地眨了眨眼，说：“去睡觉。”

　　席上一时静的厉害，众人的视线在叶青青和顾修身上流转打量。
　　此刻，叶青青脑海里就连声音都是模糊的，更别说别人的视线。
　　她回头瞧了眼殿外的天色——天已经黑了，明月高悬，又大又亮。

　　她盯着月亮，心里还在疑惑，这表盘怎么看不清上面的刻度。
　　于是招手叫人去看，还问道“你帮我看看，现在几点了？”

　　没人听懂她在说什么，自然没人回答她，叶青青更急了，天黑本身就让她焦虑，她又开始小声的碎碎念。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叶青青焦躁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平和下来，只是眉心还不自知的微蹙着。
　　理智只留下了最后一丝执拗站岗，这份执拗提醒她要快点去睡觉，可她记得，她还要带着一个人一起。

　　谁呢？
　　叶青青抓了抓空荡荡的手心，脚下一个不稳，头重脚轻地向前栽倒。

　　唐清鸾确定她是真醉了之后，顿觉无趣，正要转身离开，却不防皇帝忽然撞到了她身前。
　　唐清鸾下意识扶住了皇帝手肘，而叶青青更是敏锐地握紧了唐清鸾小臂。

　　找到了！

　　叶青青已经借力站稳，她聚不上焦的双眼在酒意下催生迷蒙，像是落在湖水里的黑曜石，在银白月色的照耀下，湖光泛着银色涟漪，黑曜石的精亮光芒若隐若现，让人忍不住去打捞、去探究。

　　叶青青对于自己“抓到了”唐清鸾这件事，大大松了口气。
　　“快走，咱们该睡觉了！”
　　天已经黑了，她要赶紧带着她去睡觉！

　　唐清鸾看着和往日里截然不同的皇帝，想起那夜她被吓得脸色惨白的模样，眸中复又燃起几分恶劣。
　　对于自己送上门来的猎物，猎人是不急于屠杀的。
　　她那双锐利的凤眼斜觑向一旁垂手静立的顾修，好整以暇地问道，“皇姐着急也瞧好了，这是要臣妹侍寝？”

　　她声音不低，在场人都低着头装聋装醉和装傻。
　　兖王这是明摆着要趁着皇帝醉酒，要做实她好色贪淫。

　　叶青青看她拉扯不动，心中更加着急，也不管她说了什么就胡乱应下，最后还低声恐吓道：“你再不快点，被值夜班的护士看见就遭了！”
　　这话是凑在唐清鸾耳边说的，热气呵得唐清鸾耳畔一阵湿痒。

　　唐清鸾黑淙淙的眼睛里已经是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怀疑。
　　互市？值夜？
　　两国边境才有互市，她什么时候去过？
　　可看她神色中的小心和着急又不似作伪...

　　难不成，她已经开始在边境悄悄布置人手了？
　　可朝堂内还没坐稳，在边境布置人手有什么用？

　　唐清鸾一瞬间转过了无数思量，最后扬唇一笑。
　　什么用意，直接问不就好了？
　　瞧着皇帝醉醺醺的脸，唐清鸾自然而然地将她搀扶起来，“皇姐喝醉了，臣妹送陛下回去歇息。”

　　唐清鸾身量高，叶青青又软趴趴地像是没骨头的猫儿，好像一个不留神就会流在地上化成一滩水，唐清鸾只得半扶半拦地把人架起来往外走。
　　唐清鸾对于皇帝秘密的探知欲，暂时强过了心中对她的仇视和厌恶，叶青青几乎是被她拖着走，可唐清鸾脚下并不见慢了半分。

　　酒精麻痹了警觉，叶青青像是还没睁眼的小动物，凭着直觉向有声音的地方靠近。

　　而夜里极静，后头跟着的宫人们脚步都轻，叶青青只听见“咚咚”的心跳声。
　　健康的、有力的、强壮的心跳声，让叶青青不自觉往上凑。

　　唐清鸾低头，只见皇帝的冠帽都已经歪了，脑袋却还直往她怀里蹭。

　　像府上那只蠢出生天的鹦哥儿，总是不知死活地往海东青跟前凑！

　　唐清鸾紧抿着唇角，好在凤仪阁就在眼前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殿中，把人往龙榻上一丢，一把夺过了宫人手里的湿毛巾，自顾自擦拭起指尖。

　　王富贵忙又送上一条，让宫人去给陛下擦拭。
　　那宫人在兖王尖利冷淡的目光下手腕直抖，好不容易给皇帝擦拭之后，自己像是从水里洗过一遭。

　　可回到床上的叶青青却十分安心，她长长松了口气，开始一动不动的酝酿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梦里有一只讨厌的猴子，忽然狠狠戳上了她的腰迹。
　　叶青青旋身去躲，那只猴子又伸着尖利的爪子，捏着她腰间的软肉转了一圈。

　　叶青青疼得眼眶发酸，却躲也躲不开，醉酒的天旋地转让她说话也很不利索，不过单个儿的吐字还算清晰。

　　叶青青：“滚！”

　　叶青青看唐清鸾：讨人厌的猴子
唐清鸾看叶青青：蠢出生天的鹦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