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种皇帝每天只想禅位》岭白

4、朝堂议事之狗皇帝想晕不能晕的日常

　　刚穿越来的头两天，叶青青总是做梦梦见自己被唐清鸾用铁链子锁着。
　　拔甲、断骨、剜目。
　　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鲜血，是黑白色的梦境里，唯一能感触到的猩红。那大片的猩红和唐清鸾白森森的银牙交映成辉，又和她身上猩红的官袍融为一体，化为幽暗密室里的庞然大物...
　　恐惧和疼痛在梦里变得更加直击心灵，叶青青在梦里哭喊着背《岳阳楼记》

　　“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
　　“是进亦忧，退亦忧。”
　　......
　　这算是叶青青从高中后就养成的习惯，生气了、害怕了就默背，不过头一次在梦里背出声来，可想而知她这好大儿给她带来的威慑。
　　凤仪阁的太监们只听得皇帝在梦里抽噎着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各自垂低了脑袋装着没听见。
　　转过天醒来的叶青青只觉入秋天燥，嗓子干的难受。
　　她并不知道自己还有说梦话的习惯，主要是从前也没谁能让她怕成这样，加上凤仪阁的太监们一个个在她面前像是掐住了脖子鹌鹑，她就更不会知道了。

　　不过她不知道，并不代表别人不会知道。
　　皇宫的金瓦红墙之下，任凭多少匠人精心侍弄，也是挡不住这九千房舍角落的野草肆意蔓延的。
　　他们绿了一茬又黄了一茬，趁着入秋的最后一波燥热，老而韧的叶子依旧苍翠，不止那些鲜为人至的地方，不知何时就被丢弃的草籽，随意地在某一处磐住了石。

　　人来人往之间，新发的草籽便随着风飘向了宫外。
　　京城里的桂花开得浓郁，那香气晕着皎洁的月色，在每个疾行的马匹下藏起了馥郁芬芳。

　　林相府上的书房烧着十八盏芙蓉琉璃灯，把整个书房照得亮如白昼。
　　书案两旁各放两件一人高十五连枝灯，形如繁树，火光跳跃着吞噬了一片墨香，化成灰的余烬沾在书案前那人的青色裙摆。
　　烧信那人的手指眼看触碰到了火舌，这才松开指尖，仅剩的“政通人和”四个字，残破地飘落在书案之上。

　　一只纤细而骨节分明的手捻起那一小片残余，青色的裙摆随之微微摆动，隐约可见偶尔露出的一双精巧绣鞋。
　　书案之后，林相的面容随着火光明灭跳动，“先是拉拢叶寒，如今又写了这篇文章，呵，她还真是把自己当成有道明君了！”
　　说罢，她有看向书案前的女子，眼光和语气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安儿，你怎么看？”

　　那女子声音柔和，她轻笑道“既然陛下有志做明德之主，母亲尽力辅佐便是了，怎好叫陛下荒疏朝政呢？”

　　兖王府中，唐清鸾踩着双木屐子。
　　她身后跟着一人，全身罩在一件黑色兜袍里，看不清身形面容，连男女都是难辨，他脚步声悄无声息的，像是个影子。
　　空气中，只听“哒哒”声转过回廊，响上长桥，在静谧的兖王府中，伴着游鱼儿越水，蝉鸣聒噪，她挽着裤腿，露出的紧实笔直小腿，站在桥上，比那冷月白霜还要白上几分。
　　脚步声忽然停住了，慢慢地在原地转了个方向，“她还说什么了？”

　　那双小腿行动间露出的、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立刻也定住了，宛如冰匠精心算计过尺寸而雕刻而成的冰像。
　　身后的影子自始至终低着头，先是看着那韧而瘦的筋从小腿没入脚跟，又看见外踝附上小腿外侧腓骨的那条隆起。
　　他头低得更低，后背拱起来，把声音压得极低，“这都是陛下的呓语，能听得清楚的便只有这些。”
　　半晌，没听见兖王的回话，影子又大着胆子道，“林相必然不想看见陛下躬于朝政，不如就将此事透露给林相，叫她们鹬蚌相争也好。”

　　“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响。
　　影子闻声探向桥下的湖面，湖面上倒影的月亮花了，惊起的游鱼四下散开，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影子看向唐清鸾空荡荡的手指，她还维持着把东西丢出去的动作，那颗戴在拇指上的红宝石扳指却不见了。
　　唐清鸾看着水面再度整合起来的月亮倒影，笑得吊诡，“从来只有我不要的的东西，叫她们争得你死我活的，如今，你叫我等她们争个半死不活，然后去捡别人不要的？”

　　起风了，水中月再度碎裂开，影子也扑簌簌抖起来，空中传来一阵短促清冷的嘶叫，紧接着不远处的树冠上叽叽喳喳吵闹了片刻，不多时，一只黄瞳白羽的海东青落在唐清鸾架起的手臂上。
　　它尖利的爪子上还有血，唐清鸾皱着眉头，有些嫌弃地捻了捻，又用拇指抵着它尖利的喙，像是在说，“看你干的好事！”
　　海东青眼睛一眨，歪过头，躲开了那只手又盯着面前的黑色人影。

　　影子被那凶猛的禽鸟盯着，冷汗不住地往下落，声音也抖，“殿...殿下。”
　　唐清鸾没看他，“哒哒”声又响起，渐渐没入远处浓墨描摹的树影。

　　叶青青不知道，也顾不上别人是如何揣度自己癖好的。
　　她现在只有两件事要做——睡觉，上朝。
　　作为一个皇帝，她每天要解决的事物很多，不过说白了，也不过是花钱和挣钱的事。
　　各地的税收收上来，多少花在军需上，多少花在基建上，剩下的那些，又有多少花在享乐上...

　　户部管着国库，林相管着户部，也就是林相管着钱粮。
　　叶将军是朝中武将之首，修建校场、城中防备、弓.弩换弦...哪一样都要用钱，哪一个士兵都要吃喝。加上这些年大体上安稳，没有过大的战事，所以武将的身份自然而然低了文官们一头，又是在要钱的事上，林相几乎要一块银子掰成两半花，对上武将们的请求，手里更是攥的紧紧的，生怕被人抠走半枚铜钱。

　　叶青青天天听着他们打嘴仗，这边说“马道再不修建，等到入冬大雪封路，消息来不及传递，敌军怕是打到了京城，林相还在府上做着春秋大梦！”
　　林相说“眼下北境安稳，两国互市繁荣，北境十万士兵，要是连戎人都挡不住，就只能是武将们叛国投敌。”
　　这边又说“将士们的冬衣太薄，平日里冻的手脚都是僵的，连刀剑都握不稳当，今年年成好，得给士兵们加制厚的棉衣。”
　　林相又说“年成好也只是南方富庶的几个州，今年端午汛淹了好些良田，耽误了夏种，受灾的郡县还等着这些粮食救命。”
　　这边就紧跟着说“士兵们也是人。”
　　林相又说“穷兵黩武，万民疲弊，不如索性缩减军中士兵去种地劳作的好。”

　　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武将们又哭又闹，有以头抢地的、有要血染朝堂的、还有要摆烂不干的，当即摔了笏板不说，一些个脾气大的，更是要拉着林相出殿“比试比试。”

　　叶青青刚上朝的时候，商量的是大赦天下、兴建府邸。
　　她刚尝到一点儿做皇帝的威风，就被接下来要操心的事磨灭了志气，早先好奇已经消耗殆尽，剩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崩溃和疲累。

　　今日争执的重点是北境将领士兵，昨日是城中潜火队，明日还有排水沟清理...

　　叶青青知道，这就像是老妈带着去逛街，看中了的衣服总要先往低了叫价，然后不断的逼着对方让价，直到让到自己满意的价格，还要疑心自己是不是给多了，应该叫的再低一点。
　　现在，管钱的和要钱的，未必就是真像她们说的那样，一心为了百姓，又或是一心为了边境将士。
　　只是省下来的，又或是多要下的，十有八.九是要进了自己的口袋。

　　论道理，她应该给出合理的定夺，叫朝里这些官员都有油水可刮，又不至于太过分。给的多了，平白拿国家的钱养大了她们的野心，给的少了，她们又会往下搜刮百姓。
　　而叶青青这个高坐庙堂的皇帝，就是个被蒙着眼睛的、只会纸上谈兵的瞎子，就算她明白这背后的算计，她也给不了居中的裁夺——她哪里知道难民究竟几多、士兵军需几何呢？

　　叶青青一脸头疼地叫人拉开了那些寻死觅活的大人，无奈又求救地看向白荧。

　　白荧本来只负责封建迷信的活动，小说中是没有上朝参政这项工作的。是叶青青软磨硬泡，这才把人求了出来。

　　如今，堂前一左一右，一边是白衣道袍，清冷出世的国师大人，一边是猩红蟒服，桀骜难驯的兖王殿下。
　　叶青青一身龙袍坐在中央，感觉一左一右像是立着阎王和无常。
　　阎王到底比无常威慑重，叶青青不敢看左手边的猩红，就只能微微偏着身子，视线和期盼都放在那飘渺的白衣上。

　　终于，寻死觅活的几位大臣看戏演的差不多了，临场休息期间等着她这个皇帝给出最后的裁决。

　　而白荧自始至终没有给出回应。
　　说白了，她本来也不是干这个的，下面的人有心要瞒，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白荧同样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在来之前就和她说了，她就是个吉祥物。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叶青青看见她一身白衣站在堂上，就先安了半分的心。

　　叶青青想拖，奈何立马就被林相堵了回来。
　　她又想闭眼装晕，这次又被唐清鸾怼了回来。

　　“陛下不必忧虑，朝堂之上，大家各抒己见是常事。若是为着这些琐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她面如芙蓉，巧笑倩兮，“不过为防陛下再次晕厥，臣妹也向孙院判学了些急救之法，譬如针刺人中和十宣。”
　　她十指纤纤，笑容可怖，“陛下，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