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难磨》忱问

42、定格生日日期

　　对方这么一说就点燃了他求知的焰火，嵇忞好奇心一下子被提起来。
　　“我能看看吗？”
　　江知闵用朱红色的颜料在脸颊两边写满了“纠结”。
　　他顿了顿，几乎要把头埋在手机的表面，艰难地吐出字，“我翻下聊天记录，你等一下。”

　　嵇忞点了点头，他只是等了三分钟不到，对方在微信上给自己发了聊天记录的截屏。
　　截屏很长，需要手指往下滑好几下才能看到尾。
　　【大致要求：性别不限制，家庭背景要有钱有势，对象类型要可多变，可年龄差不能超过一岁，身高必须要比我高，最好跟我同发型，体型比我魁梧，恋爱第一年送我10台跑车，每天给我做饭，但是菜样不能重复，消息一定要秒回，保持25小时在线，旅游攻略我不会做，他/她来做攻略，我只负责吃喝玩乐，拍照技术要好，真实还原风景美貌，但是不能要求我拍照技术好…………】

　　嵇忞看完了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除了秒回信息，其他我都能做到或都符合。”
　　江知闵倒是信了嵇忞言出必行，但还是连连摇头，“我随便乱写的，你别信。”
　　嵇忞笑了笑，“之前我也幻想过我未来对象是什么样子的，没想到愿望成真了。”
　　江知闵半信半疑，“你肯定没有想过未来的对象是男生。”

　　嵇忞轻轻地把他额前的碎发挪到一边，手指只是在额头前停滞了两秒，就产生了酥麻电流。
　　嵇忞擅长于运用很轻松的语气陈述颠覆他人认知的事实：“我高中的时候就对我的性取向上有了清楚的认知。”
　　江知闵微微歪了歪头，开玩笑的问道：“你不会在高中时就暗恋我吧。”
　　也许是灯光过于柔和，嵇忞下一秒不知因何故融化了眼眸暗藏的风刃，“嗯。”
　　这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江知闵顿时间脊骨直直被钉入千斤重的钢铁。
　　江知闵嘴唇道出来的字都是颤颤巍巍的，肉眼无法目睹的字里行间还在淡薄的空气中不停地抖动。

　　“真的啊？”
　　他很想隐藏自己的喜悦，但他又迫切需要一个正确的答案。

　　嵇忞平静地直视江知闵，从眼睛中体会到了对方心中暗沉弥散的怀疑，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对，我很早就喜欢你了，高中时期日记本名字就是与你有关。”
　　“我要看看。”
　　江知闵坚定的口吻不容拒绝，似乎一直想用温柔的方式，牢固对方言语的真实性。
　　霎那间，嵇忞移开了目光，别扭之情在心里默默地发酵，貌似是想永远性拒绝除了语言之外的任何交流。
　　他抿了抿唇，一时间语塞，“你不要笑话我。”

　　江知闵连忙替自己辩解：“我要是有一丝鄙夷或嘲笑，我就叫江忞。”
　　“忞”他特意用的是wěn这个读音。
　　嵇忞重新凝视江知闵，看样子相信了他说的话，缓缓起身，“我先去房间，你等我一下。”

　　三分钟不到，神秘的日记本就出现在江知闵的眼前。
　　接触日记本的第一秒，他就闻到了阳光浸泡下的树木流露出的味道，让人仿佛置身在深幽的森林中，能享受到自然的甘甜，这种味道之所以这么长久多半是后期香水的作用。

　　日记本很厚，江知闵预估有五百页以上，表面抚摸起来是光滑的，酒红色一下子晕染了原本单调的封面，添加了独特的韵味。

　　“文链心”隐藏在封面不起眼的位置里，就像一颗颗被外界因素强制剥夺明亮的星辰，但神奇的是却又不匮乏美感。
　　这三个字写得非常具有书法美感，如同道道锋利却又不失柔软的云霄一点点地渗透在酒红色的天空。
　　字安置在小小的角落里，也许是日记本的主人根本就不想让别人察觉到他暗藏起来的细微感情。

　　他先前就深呼吸了两口气，虽然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思绪的跳动频率不免有一些混乱，感觉浓郁的阳光和空调一起晕熏着愚笨的脑袋。
　　紧张与激动两种情绪矛盾的混合，江知闵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嵇忞说：“我真的就看一眼。”
　　嵇忞坐在他的旁边，顺便把空调调低了两度，温声道：“没关系，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日记本送给你了，因为最后一页也写完了。”

　　江知闵手指指尖插到第一页的和第二页的中间，视线还未有完全集中，听到这句话，没有一点犹豫合上了日记本。
　　虽然决定等会再看，但江知闵指腹目前为止没有一秒是离开过日记本的外皮，好像生怕对方反悔。
　　“再把空调开低一点，我现在感觉全身好热。”

　　对方真的听从了自己的意见之后，江知闵为了掩盖扭捏，心虚地说道：“日记本我晚上再看，毕竟他们说晚上的时候特别适合抒情。”
　　说罢，没有“耐心”等对方回话，他就抱着厚重的日记本，自顾自跑回了房间。
　　可能是觉得小心思暴露得太明显，江知闵关上门前还特意附上了有理有据的借口：“我太困了，我先锁门睡一会，中午饭我晚点吃。”

　　嵇忞轻而易举看穿了江知闵的真实意图，但是并没有揭发，顺着对方的心意，装糊涂。

　　嵇忞看着对方一时半会是吃不了中午饭的，特此比往常晚了三十分钟做午饭。
　　直到做完了饭，对方整整过了两个小时还没有出房间，期间他也催过两次，江知闵清澈，具有穿透力的声音闷在门缝中间，随意给出的回答——我还很困，你不用等我。

　　日记本传递的感情总体下来并不是直白的抒发，反而是委婉含蓄的。
　　一旦到了嵇忞的敏感点，懦弱的嵇忞下意识将自己贫瘠的灵魂中自然生长最具有生机力的地方萎缩在坚硬的蟹壳里。
　　然后沾染陈旧的墨水，嵇忞模仿名家作者的写作风格，习惯用晦涩难懂的比喻句妄图掩盖令人不断涌上羞耻的情感。

　　一时间，江知闵并不能快速地从寂寥无人的山峦里挖掘出“奇珍异宝”，需要反反复复地跨过千尺深的鸿沟。

　　最后的一页截止日期由写作者特别标注，是嵇忞准备从无锡来上海的前一天晚上，也是他们即将成为情侣关系的最后一个预备夜澜。
　　他写下来的字比前几页还要锋利，像是注入了许多不平的情感，整体气势有着丰富的震慑感，运笔和笔尾的收线恰到好处，又不着痕迹地刺激肉眼——“但是，爱是没有界限的，如果我能拥抱一切，那拥抱得笨拙又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带来了色泽鲜艳的云彩并且温柔地填补了江知闵灵魂的荒芜，原本凝固的云绵被不规则光线融化，向四周扩张之际轻轻地磨灭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万古难题，并且不留半道浅浅的伤痕。

　　今天的晨曦格外得绚丽，记录在纸张上的陈年旧事照得更加闪耀，干净的窗户引导无边无际的彩色陶醉在江知闵的世界里。
　　沉溺在光线形成了层层波浪的他深呼吸了两口气，短暂脱离了旧事诱发起的海水纠缠，他动作极其缓慢地把日记本重归原状，便决定不再阅读。
　　但大脑总是喜欢重蹈覆辙，当江知闵刚刚做完这个重大决定之后，稀碎的记忆强硬地创造存在感。

　　[2029年9月7日星期六阴
　　虽是在市里最好的高中，但经过一个星期的相处，发现班里没有一个三观和行为举止正常的男性。远远不及他。]

　　[2029年10月16日星期三暴雨
　　运动会同学强制给我报了总共五个项目，思绪逆着人群的声音，我那一瞬间只有一个想法，他不会这样，肯定会尊重我的想法。]

　　[2029年9月10日星期天多云
　　今天中秋节，我望着桌面上的钥匙扣看了很久，月亮挂坠的钥匙扣是XXX送的，他说那是他最贵重的东西，希望我能保存好。虽然我不明白珍贵体现在哪里，但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未让它沾染过一丝灰尘。]

　　[2029年9月10日星期天多云
　　忘记祝你中秋快乐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不要求你记住具体生日日期，只要你心里别遗忘我。]

　　[2029年11月11日星期四晴
　　祝你生日快乐。愿你今年能吃到生日蛋糕，上山砍柴的时候别再受伤了，出门前不管干什么农活都最好戴手套，受别人欺负来不及报警的时候不要手软，当然我希望你此时此刻是生活在市区里的。
　　这些话分别前我也跟你清楚地说过。
　　我想，你应该忘了。]

　　[2029年12月25日星期五 小雪
　　今天吃的红苹果和青苹果都是酸的。市中心很热闹，朋友硬拉着我去参加一系列活动，最终我得了一袋软糖。软糖有三颗是以前和你在山上放牛的时候给过我吃的。]

　　[2030年1月3日星期一 大雪
　　新的一年又来了，过万重村的紫藤萝应该都枯萎了，我在无锡没有看见过一次紫藤萝的身影，也许是我不够幸运。]

　　[2030年2月14日星期天台风
　　我不过情人节，你过吗？]

　　[2030年3月13日星期二晴
　　紫藤萝花期到了，我很想再与过万重春的紫藤萝重逢。]

　　[2030年5月20日星期四雷阵雨
　　同桌送了他女朋友一束盛大的玫瑰花，我也买了一束，是天蓝色的。我没有想送给别人，只是楼下就有一家花店，玫瑰花正在搞特价。]

　　[2030年5月29日星期五 阴
　　玫瑰花今天才凋谢，没想到它竟然支撑了这么长时间。家里的花瓶只有一些枝条还是过于单调了，等一下下楼之后我再买几束不同的花。]

　　[2030年6月12日星期二雷阵雨
　　骑自行车的同学不小心撞到了我的钥匙，暖黄暖黄的月亮挂坠被坑坑洼洼上的淤泥污染。不过好在我快速地清理干净，恢复原状。]

　　[2030年11月11日星期天多云
　　我买了一个六寸的蛋糕。没有其他的意图，只是单纯想吃蛋糕了。]

　　[2030年12月25日星期六小雨
　　暖阳与我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春暖花开的日期一直在倒退。]

　　[2031年1月3日星期三阴
　　目前为止，我还是没有机会看到记忆中被岁月磨去棱角的紫藤萝。]

　　[2031年7月14日星期二晴
　　夏天来了，由于学业紧张，今年还是不能回常州。]

　　[2031年8月19日星期六雷阵雨
　　天空又下起了雨，我记得那年暑假是很少下雨的。]

　　[2031年9月10日星期五 台风
　　豆沙味的月饼真如你所说的一样很好吃。]

　　[2031年11月10日星期四晴
　　我应该把我的生日日期定在这一天，这样我就有借口买蛋糕了，省得舍友们总是在问。]

　　[2032年1月1日星期三大雪
　　距离高考还有六个月，祝你高考大捷。无锡的雪仿佛要把整个城市给覆盖，不知道常州那边雪是否如同此时剧烈。]

　　[2032年1月1日星期三大雪
　　纸张已经被我撕了好几页，我的字不可受控制越写越乱，强烈的思绪抵住了我的呼吸通道，好像我下一秒写不出真实的想法，命运就开始审判我的胆怯。]

　　[2032年1月1日星期三大雪
　　经过树叶婆娑的景象编织成的月光暖暖地照耀着我的脊椎，我凭借着由月亮和微微星光酝酿的夜酒，终于敢直言不讳地陈述我的思念。]

　　……

　　下午三点钟，沉寂许久的门终于不用再承受古老的光线无端地鞭策，也因主人的举动，被长期定在同一格的门活动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