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先生》五代

39、化龙（二）

　　夕阳西斜，红霞满天，这是一个充满了诱惑的美丽黄昏。
　　在西方的传说中，这便是逢魔时刻。无数鬼怪妖精皆在这个时间出现，专门找那些被黄昏的美丽迷惑了的人下手。
　　虽然这是西方的传说，但有一种精怪确实只在这时候，在十字路口出现……

　　我慢步走到十字路口，在红绿灯旁边站定，看着来往的行人车辆，默默等着。
　　此时正值下班的高峰期，虽然是周末，却也拥挤不堪。红灯对面的车辆在线内排成了好几条长龙，像蛰伏着的地龙，等待着绿灯亮起那一刻的爆发。各色人群无不行色匆匆，还有赶在最后几秒绿灯前跑出马路的，引起车阵的一阵骚动，喇叭声响成了一片。
　　相比之下，我反而是奇怪的那个。既不急着走，也不上公车，身边的行人换了好几拨，只有我还站在原地。

　　一阵热风吹过路口，吹翻了行人的太阳伞，掀起一些女士的雪纺长裙。
　　路口中间，慢慢腾起一团白色的烟雾，在风中盘旋着往上，又悠悠地沉下，渐渐化成了人形。
　　一辆卡车鸣着喇叭驶过，穿透了人影，又飞快向路口那端驶去。
　　人影变得稀薄模糊，像是要散了一般。过了一会儿又慢慢聚拢回去，比刚成形时看上去更为清晰。

　　我举起双手，冲它“啪、啪、啪”拍了三次掌，安静地看着。
　　身边等着绿灯的人都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很有默契地往旁边散开了几步。
　　站在路口中间的那个人影像是听到了掌声，缓慢地转过头来看着我的方向。过了一会儿，穿过拥挤不堪的车辆行人朝我走了过来。

　　它走得极快，刚才它还在路口中间，下一秒，它离我已经只有几米之遥了。
　　这是一只迟婆，每个十字路口都有的一种精怪，只在逢魔时刻出现。因为终生在路口徘徊的缘故，它看过很多事，知道很多其他人所不知道的东西，大概是低级精怪中最为博学的一种了。只要站在路口朝它拍三次掌，就能向它问问题。如果它能回答得出来，便会向人索取一样东西。至于代价是什么，就要看它的心情了。

　　它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住脚步，朝我鞠了一躬，抬起头看我。
　　迟婆这种东西究竟如何产生的，我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在马路上死去之人留下的遗憾，也许是路口的煞气，反正每个路口都会有一只。
　　它们的特征就是全都没有嘴巴，也许是知道得太多，上天怕它们泄露天机，故而将它们的嘴巴夺去。驼背，头上打个发簪，像个小脚老太太。性格温和，从不会主动攻击人，但若它回答完了，问问题的人不履行承诺的话，它们报复起来也是很凶残的。

　　我撩起额前的碎发，右手掌心聚起灵力在额头一抹，放下手看着它。
　　周围的人看不到，但我知道它看得到。现在我额头那里肯定浮现了一个红色的印记，火焰的形状——那便是封印了我千年的血印。

　　“为不让尔重蹈吾之覆辙，今日以吾之血、吾之灵力封住你七分灵力。若尔性命无忧，愿此封印永无解开之时！”当年他一身血污，用尽自己最后一份灵力替我封印的时候说。
　　至今他闭上双眼之前那一丝笑容还历历在目，凄凉，哀戚，绝望。

　　深吸一口气，压下涌上心头的那一股五味杂陈的感觉，我轻声问道：“如何解开这血印？”
　　周围的人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又向四周散开了一步。
　　迟婆认真地看着我，良久，缓缓地摇了摇头。

　　又是不知道么？
　　我垂下眸，有些失望。
　　这都第几只了，答案全都是不知。难道除了封印之人，真的天下无人能解了？

　　“你走吧，多谢了。”
　　见它渐渐消失在路口，我转身往公交车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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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公寓的时候夜已经擦黑了，月亮弯弯的挂在树梢头。
　　刚踏出电梯，我就闻到了一股清幽的香味。淡淡的，从走廊那头飘散过来。
　　扶了扶眼镜，我提着在路上买的盒饭朝走廊那头走了过去。

　　越往里走，味道越浓。可以确定，味道是从门内散发出来的。
　　我掏出钥匙开了门，微微皱起眉头走了进去。

　　玄关口摆着夏白杰的皮鞋，客厅里灯光大亮。
　　还没走进去就听见夏白杰的声音道：“啊，应该是他回来了，我去看看。”
　　一阵脚步声过后，夏白杰出现在了客厅门口，脸色有些古怪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道：“你回来啦？有……呃，你朋友等你很久了……”
　　我点点头，将盒饭递给他，朝客厅走了进去。

　　客厅的电视正播着天气预报，茶几上摆着两个茶杯，一杯已经喝光了，一杯显然没动过。
　　星君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边，一头银发披散在身后，在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我撇撇嘴，端起那杯茶灌了下去才道：“好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上仙大人，连这人间的茶水都不屑喝一口呢。”
　　他缓缓转过身来，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我，不发一语。

　　“怎么？这演的又是哪出？我可没犯戒哟。”我不屑地笑了笑，在沙发上坐了起来。
　　夏白杰从门口探进头来：“那个……你朋友……要一起吃晚饭吗？”
　　“不必，他吃不惯我们这些粗茶淡饭的。”

　　星君淡然瞥了他一眼，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问我：“你跟他一块儿住？”
　　我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才道：“如你所见。”
　　星君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是你什么人？”
　　“干卿何事？”我从杯子上方抬起头，同样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转过头对愣在门口的夏白杰微笑道，“你先吃吧，我待会再来。”
　　他看看星君，又看看我，犹豫地点了点头，走进了饭厅。

　　“找我有事？如果只是来跟我讨论我跟人住在一起合不合适的话就免了，我很忙的。你看到了，我还没吃饭呢。”我站了起来，冲星君道。
　　他嘴巴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静默了良久道：“是关于烛九的事……”
　　我微微皱了下眉，转身往房间走去：“到房里来谈。”

　　“我近日又偶然在其他地方抓到几个靠梦螯吸取生魂炼化怨灵球的了。”一进房间，星君便严肃道。
　　我关上房门，靠在上面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捉住他们之后，几乎都在他们的记忆中找到了烛九这个名字。我想，也许你是对的，烛九真的在筹备着复活了。或者说，崇拜烛九的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开始死灰复燃，企图让烛九复活了……”
　　我挑挑眉笑道：“这我就不解了。星君上次不是还信誓旦旦说烛九绝对不可能复活的吗？为何不过才过了半个月，就这么笃定了？”
　　他别过脸，有些尴尬：“当初你无凭无据的就说烛九要复活，我自是不信的。可我不过偶然捉住几个为害一方的妖道，竟然都是为烛九炼化怨灵球而养梦螯的。叫我如何能不生疑？”

　　“哦？人家说他会复活，你就信了？”
　　“不止如此，前几日跟文曲星君、武曲星君聊起时，他二人也说近日恶曜星的光芒亮了不少，且似乎在逐渐向东偏移着。你该知道，恶曜星主大凶，若不是有什么祸事将临，是不会有出现异动的。上次恶曜星动，便是烛九出现，扰乱天庭。如今时隔千年它再次有异动，恐怕不同寻常。他二位星君已回天庭，向天帝禀报此事……”
　　我皱紧了眉头，感觉事情不简单。

　　“你上次说想解开封印的事，如今看来也确实该行动了。莫不说到时天帝会不会需要你相助，单就我而言，实则是最不想见你受伤的。若烛九真的复活了，而你的法力却又未能恢复，这便是最危险的……”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可我并不知道如何解开封印。”
　　我沉默地看着他，思考着他这句话的可信度。
　　他苦笑一声道：“你果真不信我了么？若能解开，我又何必等到现在？你的封印是他结的，莫不说我原本功力就远不如他，就算比他强上百倍，恐怕也解不开血印的……”

　　我别过头看着窗外道：“那你来干什么？倒苦水？还是特意来解释你对这封印的无能为力？”
　　“虽然我不能，但我觉得，你可以到南海去试试……”
　　我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你该知道龙生九子吧？”
　　“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负屃和螭吻？”
　　“呵，这不过世人的杜撰。其实真正的龙九子是赑屃、螭吻、蒲牢、狴犴、饕餮、蚣蝮、睚眦、狻猊和椒图……”

　　我一愣：“……我？”
　　“对。当初因为饕餮一族太凶残，为世人所憎恨，便把你们的名字从龙九子中除去。至于囚牛、负屃跟嘲风，不过世人杜撰出来的瑞兽罢了……”
　　“那这跟我解开封印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