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隔壁老绪

1、第 1 章

　　1
　　林语嫣从上界偷偷溜到人间的时候人间正好是晚上。上界没有黑夜，只有白昼。
　　林语嫣第一次看见天上繁星，娇娇明月，周围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中夹杂着小贩的叫卖声，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灯笼让她看花了眼，旁边有人惊呼了一声，林语嫣转头看去，就见数不尽的孔明灯缓缓升起。
　　“哇——”林语嫣也忍不住惊叹一声。
　　她是上界女帝最小的女儿，从小身份高贵被人宠爱，却从来没有下过人间，听自己哥哥，姐姐讲述人间如何美好后便忍不住也想下来看看，不想被自己母亲禁止。
　　她今天是趁着自己母亲去东海祝寿，偷偷溜下来的。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她只想偷偷看一眼就回去，想来也不会被发现。
　　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计划赶不上变化。
　　此时，林语嫣站在街上盯着一名小贩捆绑在一起的稻草上插着的红艳艳的糖葫芦默默咽了一次又一次口水。
　　那甜腻的香味勾引着她让她无法挪动脚步。只能在心里不断悔恨自己下来的时候没有带上金银。
　　卖糖葫芦的小贩见一位穿着光鲜亮丽的小姐一直站在前面盯着糖葫芦，但是迟迟不开口要买，逐渐有些不耐烦，“这位小姐，您买不买，不买的话麻烦让让，不要挡我生意。”
　　她是上界女帝最小的公主，从小在周围人宠爱长大，听尽了夸赞，这是第一次遭到别人赤裸裸的嫌弃，不禁红了脸。
　　林语嫣不知所措的后退了两步，脸颊染上红晕，“啊，哦哦，对不起。”
　　羞红了脸的她转身想要离去时，却被拉住了衣摆。
　　也就在此时，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闯入，“老板，要两根糖葫芦。”
　　林语嫣循声看去，就见一个只到她膝盖上方一寸肉嘟嘟小不点，一面伸着他肉乎乎的手比着“二”，一面拽着她的衣摆。
　　收到钱的老板毫不含糊从上面挑了两个又大又红的糖葫芦递给小孩儿，他这才松开了拽着林语嫣衣摆的手，接过小贩手里两支糖葫芦后他又伸着胳膊把其中一支递给林语嫣。
　　林语嫣看看糖葫芦，又看看一脸严肃认真的小孩儿。
　　看看一脸严肃认真的小孩儿，又看看糖葫芦。
　　小孩儿胳膊举的有些累了，眉头一皱，“你快快接下。”
　　林语嫣慌忙接下后，那小孩没见多开心，眉头依旧紧锁一脸无奈的模样，重重叹了口气，“我原本长大想要娶你为妻的，奈何我夫子也看上了你，没办法，只好让给夫子了。”
　　林语嫣手里拿着糖葫芦，呆愣在那里，“？”。
　　接着又听那小孩儿说：“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也不好和自己父亲抢娘子。”
　　林语嫣，“？？”
　　“把你让给夫子我全当尽孝了，这糖葫芦就算是给你的定情信物了！你日后嫁给我夫子，我一定会常常去看你，毕竟你也算是我第一个看上的女人。”
　　“？？？”。
　　林语嫣现在红透了脸，嘴开开合合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不知是被小孩的话羞得，还是气得。等她终于捋顺一句话，刚想开口就又被小孩抓住衣摆，带着她向左侧跑去。
　　小孩儿人小，力气挺大，林语嫣也害怕自己一个用力让小孩摔倒，不得已顺着小孩儿的力道跑。
　　跑了没几步，那小孩儿就在一个穿着青衫的人面前停了下来，林语嫣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这人什么模样，就听见小孩儿兴奋的大喊一句：“夫子！我把你未来娘子拉过来了！”
　　声音之大，成功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林语嫣，“......”
　　“你不要瞎说”，林语嫣在上界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小无赖，心急之下红了眼眶，“我把糖葫芦还给你就是了。”
　　接着，把糖葫芦往那小孩儿手里一塞，转身就走，没走一步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拉住手腕，“这位小姐，你误会了。”
　　林语嫣现在不想听什么误会不误会，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回到上界。挣脱几次却发现完全挣脱不开。
　　林语嫣：“......”。
　　林语嫣气愤的转身，在抬头看清那人面貌后愣住了。
　　那人长得只能算是清秀，但眼睛却让人移不开眼，眸子里仿佛乘了一滩深水，让人见了不自觉平静下来，眉间一颗红痣却并不显女气，也并不让人感觉妖娆，周身气质温文尔雅。
　　街道旁亮着的红灯笼迷了林语嫣的眼，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小姐，凌儿误了我的意思......”
　　“也不是不可以。”
　　空幽没有听清她说的话，有些困惑叫了一声：“小姐？”
　　林语嫣回过神来，对着空幽灿烂一笑，这下轮到空幽愣住了，耳根不自觉的红了。
　　林语嫣伸手再次拿过凌儿也就是小孩儿手里的糖葫芦，一口咬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凌儿也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糖葫芦，摇了摇头。
　　女人心，真海底针。不可琢磨不可琢磨。
　　2
　　林语嫣在人间留了下来。
　　她计算着回上界的时间，陪着空幽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教书，过着她从来没有过但是很幸福的生活。
　　她一边和空幽计划着什么时候成亲，一边苦恼着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母后，哥哥姐姐们。害怕她们不同意，林语嫣决定先斩后奏。
　　她学会了缝衣服，缝的歪七扭八，但就算帕子上“两只黄鹂鸣翠柳”的情景被她绣的像是“两只肥猪宰杀图”，空幽还是收了下来，日日带在身边。
　　她学会了做饭，粥会熬成稀饭，米饭半生不熟，炒菜堪如咸菜，所有饭菜空幽都会第一个品尝，快速吃完后告诉她她做的饭菜太好吃，让他忍不住贪了嘴，自己再给她做新的。
　　日子就这样平平无奇的过着，直到县上有人患上了肺痨。
　　大批人被检查出来患上肺痨被隔离，面对不断增长的死亡人数医师却束手无策。林语嫣第一次见证了人间生命的弱小。远处有烟火熏了半边儿的天，那是对患上肺痨死去的人进行焚烧。
　　空幽伸手挡住她的眼睛，说：“语嫣，乖，没事的。”
　　林语嫣没有说话，抓住空幽的手。
　　明明，他们还有几个月就要成亲了。
　　等林语嫣第二天再醒来，周身已经没有了空幽身影。她平静的下床，外屋桌子上放着一张纸，“语嫣，乖，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林语嫣拿着这张纸看了又看，静坐在那里一整天，等到屋里光线暗了下去她才回过神来，把纸细细收了起来。
　　她站起身，看了眼天边自从肺痨兴起便未曾消下去的烟熏，低声说了几句咒语，眼前便出现一个不规则看似用黑色烟雾组成的一人高的椭圆形。
　　几乎是烟雾出现那一刻林语嫣便走了进去，烟雾随即消失，原本热闹温馨的房屋变得空荡荡的，不复从前。
　　林语嫣这一去人间过了三个月。
　　她隐去身形前往隔离区，看到的便是已经瘦的脱了相的空幽。
　　空幽闭着眼睛，脸色灰白，已经临近死亡的他，周身气质更加沉静，眉间的痣也更加红艳。
　　林语嫣颤抖着手抚摸着空幽的脸颊，回想起阎王还有自己母后说的话，不甘心地咬着红唇，眼眸深处是从未有过的疯狂。
　　此时，空幽忽然开始剧烈的咳嗽，一声接着一声，好像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林语嫣手忙脚乱将空幽扶起来，向他的体内输入法力，不想刚输入，空幽咳得更加厉害，甚至咳出鲜血，林语嫣赶忙停下手下的动作，轻拍空幽背部，眼泪慢慢蓄满了眼眶。
　　“语嫣？”
　　林语嫣坐在床上，让空幽背部靠着自己方便坐起，没有说话。
　　空幽见林语嫣迟迟没有说话，哄到：“语嫣，乖，没事，我们都会没事。”
　　空幽轻拍两下林语嫣的手，又吃力的伸着胳膊想要像以前一样摸她的头，却发现怎么也摸不到。
　　林语嫣握住他想要摸自己的手说：“空幽，我又没有说过你这个名字特别像一个和尚。”
　　空幽愣了一下，随后笑道：“那幸好我不是和尚，不然我还怎么和你结为夫妻。”
　　“我们还能成亲吗？”
　　“怎么不可以？你会好，我也会好。”
　　“你会抛下我吗？”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空幽轻笑，“我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便知道，就是你了。”
　　“那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我蓄谋已久？”
　　“那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的私心？”
　　林语嫣慕然愣住，许久才说：“.什么意思？”
　　空幽翻手握住林语嫣的手，无奈般的说了一句：“傻语嫣。”便没了声息。
　　眼里的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她感受着空幽的身体渐渐冷却，直到看到空幽的身体从脚尖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石化，林语嫣慌了起来。
　　她开始疯狂向空幽的体内注入法力，却只能让石化的速度更快，不过几个鼻息时间，空幽的身体全部石化，表面上开始出现细细的裂纹，密密麻麻，完全不容林语嫣多加思考，空幽石化的身体便成了粉末。
　　“怎么会，不可能，”林语嫣捧着灰色的粉末，一脸不可置信，她努力了这么多次，最后换来的却是更坏的结局，这是她怎么也无法忍受的。
　　每一次，空幽都会患上肺痨而死，这是第八次。
　　这八次，她尝试过各种办法，但是无论在哪里，无论她给空幽输入多少法力，空幽都会患上肺痨，然后死亡。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石化粉碎的情况。
　　林语嫣嘴里不断重复着“不会的”，从怀里拿出一面铜镜和一个匕首，用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的心脏，鲜血浸透衣襟，她迫不及待的将血涂抹到铜镜上，可面前的场景却没有向前几次一般发生变化。
　　“怎么会这样，这么会......”匕首刺入的更深，鲜血沾满了铜镜，林语嫣面前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她跌坐下来，呆呆地看着床上的灰色粉末，像个孩子一般哭泣起来。
　　“说好的会回来，说好的会在一起，骗子！大骗子！”
　　“不是本王不帮你，只是他本来就是一个正在渡劫的和尚，要来世间经历七情六欲，况且渡劫的人命数本来就不在六界管辖之内，你这让我如何帮你？”
　　“就算你偷了地府的轮回境，想要回到过去也无济于事，你能回去，他可不一定还在过去，渡劫说到底就是天道为他编织的一场梦，一切都是烟云。”
　　“如果回到过去没有他，那我又算什么？我回去的这几次看到的他又算什么？”
　　阎王停了向前疾走几步，“你是说这不是你第一次？怎么可能！如果你能遇到他除非......”
　　“除非这人自毁修为，甘愿沦为凡人。”一位身穿华服的女子出现在阎王身前。
　　阎王看见女子忙后退一步，朝女子行礼。
　　“自毁修为，甘愿沦为凡人......”林语嫣重复了一遍，后又痴痴的笑开，“骗人的对不对，都是骗人的。”
　　“语嫣。”女帝手摸上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神充满疼惜。
　　“不会，不会。”林语嫣跪着转向女帝，双手抓住女帝的衣摆，“母后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就最后一次，让我回到最开始......”
　　“语嫣，他既然最后选择自毁修为，那你一直都能回去啊。”
　　这句话刚落下，林语嫣的眼前便模糊起来，再一眨眼，面前便是人间热闹的集市，面前是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夫子，你看，那个站在糖葫芦摊儿前的女子甚是漂亮，我长大了要娶她为妻。”凌儿拽着空幽的袖子，手指着林语嫣。
　　空幽笑着点了一下凌儿额头道：“这可不行，这女子是我的。”说完自己便愣了。
　　傍边凌儿惊叫道：“夫子原来你已经成亲了啊。”
　　“我......”
　　他和那位姑娘不曾认识，自己口出如此放浪的话也是一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们本来，就要在一起了。
　　就要在一起了。
　　空幽站在那里，看着站在糖葫芦摊前的姑娘，竟看呆了。
　　那姑娘似乎有所察觉，看了过来。
　　街上充斥着人们欢声笑语，小贩的吆喝声，明明一切都在运走可空幽却感觉时间被定格。
　　他看见那个姑娘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悲伤，嘴角却洋溢着笑，最后转身离去。
　　他感觉自己的眼神应该是疑惑的，却听到身边凌儿大叫道：“夫子，你怎么哭了。”
　　哭了吗？
　　他看着那姑娘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他去买了两根糖葫芦，一根给了凌儿，一根自己手里拿着。
　　他总感觉这支糖葫芦是要给什么人的。
　　他看着糖葫芦，感觉自己脸上有液体滑落。
　　这次，他感觉到自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