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许》朝不语暮

2、重生

　　时皓轩再睁眼时，只见室内香炉青烟袅袅，几缕阳光从窗口斜透进来，照在这镂金榻上，一切是那么的熟悉。
　　时皓轩坐起身来，看着屋内，一阵恍惚，自己不是身死投胎了吗？此刻不是应该化身为婴孩在某个产房之中吗？这个地方是哪里？为什么如此熟悉？
　　“殿下，您醒了。”侍女朝时皓轩走来，准备伺候时皓轩更衣，时皓轩却不理会，飞身下床向不远处的铜镜冲去，
　　“这脸？”时皓轩对着铜镜端详又端详，确定这是自己十四岁时的模样，难道说，自己不是投胎了，而是重生了？回到了自己十四岁时，遇到安修远的那一年？
　　“殿下，您怎么了？”侍女在身后小声问道。
　　时皓轩回头，盯着侍女，觉得这侍女也好生熟悉，似乎就是当年服侍过自己的旧人，侍女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殿下？您没事吧？”
　　“今天是什么日子？”
　　侍女小声道，“今日已是初五，殿下拜别皇上、皇后和贵妃娘娘，明日就该启程去子虚山了。”
　　初五？子虚山？时皓轩呆愣了片刻，随即高兴地蹦了起来。

　　祈安朝历来信道，供奉天神，而皇家为表诚意，历代以来皆要选一位皇子进子虚山皇家道场修行。然修行艰苦，且与朝臣隔绝，并不利于自己的储位之争，所以皇子们向来是口上愿潜心修行为皇家祈福，心中则一万个不愿意去。
　　而到了时皓轩这一代，因时皓轩生母出身低下，乃是梅贵妃身边的一名婢女，一朝爬上龙床有了时皓轩，可惜产下皇子不久后便香消玉殒。时皓轩则顺理成章一直被寄养在梅贵妃名下，可梅贵妃自己已有四皇子时皓诚，自然事事瞧不上时皓轩；皇帝因嫌弃时皓轩生母出身，对时皓轩亦是十万个看不上。于是，这去子虚山代皇家修行一事，自然就落到了时皓轩头上。
　　前一世里，时皓轩得知自己要去子虚山，跑去父皇殿外跪了三个时辰，终没能得见皇帝一面。最终被梅贵妃得知，以“不识大体”为名，又罚跪了整整一夜，最后一瘸一拐，由众人护送着，去了子虚山。

　　侍女见时皓轩看起来很是开心，甚是不解，明明昨晚圣旨来时，五殿下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怎么睡了一觉起来，竟这般高兴了？
　　“圣旨已经下了吗？”时皓轩笑着问侍女。
　　侍女点点头。
　　时皓轩像是难掩心中高兴般，来回踱步，忽然又停下来对侍女认真道，“快，快去给我多准备一些衣物，我要带去子虚山。”
　　“是。”

　　时皓轩在屋中来回走着，望着这熟悉的寝殿，时不时嘴角上扬，时不时又掐一掐自己，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子虚山？那是自己遇见安修远的地方。
　　看来，自己不是重新投胎去寻安修远，而是重活一世，重遇安修远。如此甚好，前一世里，自己一心追求皇位，将这个人推得越来越远；如今，自己重活这一世，什么权力？什么皇位？去他的吧，老子只要安修远！

　　时皓轩拜别皇帝时，皇帝怕这个儿子要恳求自己，说一些不想去子虚山之类的话，便避而不见。片刻后，来人通报说五殿下在殿外恭敬的磕了头行了礼，大喊三声“父皇珍重”之后方才离去，皇帝心中微微一动，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继续批阅奏折了。

　　皇后则是一如既往的母仪天下，一副慈母之态对时皓轩嘱咐了几句“皇上让你去子虚山是看重你，莫要让皇上失望”之类的话，便让时皓轩退下了。

　　最后是拜别“母妃”梅贵妃，梅贵妃端坐在正殿之中，受了时皓轩大礼，放下手中茶杯，抚了抚发髻，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时皓轩，“明日我便不送你了，母妃心肠软，看不得离别，你且好自珍重吧。”说完便起身离去了。
　　若是在前一世，听到这一句话，时皓轩定在心中想“你怕是巴不得我死在路上吧”，而这一世，时皓轩跪地朝梅贵妃的背影又磕了一个头，道了一句“母妃珍重”，便高高兴兴起身回了。

　　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安修远了，时皓轩高高兴兴回到殿中，开始挑选束发的发簪——虽说到了子虚山需要穿统一的校服，但是这发簪却是可以自由佩戴的，到底要戴哪个才能吸引安修远的注意呢？还有，这拜师的第一日，穿的是常服，若是自己没记错，前一世里，自己便是在上山拜师的第一天遇到安修远的，但是实在记不起当日自己穿的是什么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安修远觉得没品位。
　　无论如何，这一世里，一定要选最好看的一套衣服才行。
　　侍女们看时皓轩对着镜子一套一套摆弄着衣服首饰，像个要出阁的闺女般，皆是面面相觑——这个五殿下好像一觉睡醒哪里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第二天，时皓轩在一行人的护送下，来到了子虚山。
　　同时，安修远的队伍，也到达了子虚山下。

　　子虚山上，草木茂盛，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树叶中透过来，形成一条条光束。一条石板路蜿蜿蜒蜒直通山顶皇家道场。走在这条路上，望着山顶的道观，时皓轩心跳逐渐加快，他知道，此刻，安修远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沿着这条自己走过的路，走向自己要去的地方。

　　清风堂内，三位国师立于大殿之上，率领众弟子静候两位新弟子到来。
　　虽说宫里早就来人交代，对这位五殿下不必特殊照顾，但是毕竟是皇子入观，还是应阖观相迎，以示对皇家的尊重。
　　至于这个同一天入观的安修远，其父乃当朝护国公，深受陛下器重，其爱子，自然是怠慢不得。

　　同前一世一样，时皓轩率先抵达了清风堂。
　　三位国师上前迎接，“见过五殿下。”
　　“三位国师有礼了，日后唤弟子名号即可。”
　　国师微微欠身，又道，“请五殿下稍等，还有一位弟子，应该很快就会抵达，届时同五殿下一起行入观礼。”
　　时皓轩自然知道来人是谁，难掩激动，点头道，“好。”

　　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一名弟子来报，“师傅，到了。”
　　时皓轩心跳得厉害，缓缓回头，看到一队人朝自己走来，而那一队人中间，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安修远——十四岁的安修远。小小年纪，脸上稚气未脱，眼神却坚毅异常，一身贵公子打扮，加上身高已较同龄人高挑些，在一队人中间，显得尤为出挑。
　　时皓轩近乎贪婪的看着队伍中间的少年，一时想哭一时又想笑，看着这少年的步伐，时皓轩心中暗暗嗔道“怎么上一世竟没注意，这小子居然这么小就一副如此老成的步态？”
　　时皓轩盯着安修远看了许久，又默默转过身，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失态。

　　“既然都到了，那便行入观礼吧。”国师开口道。
　　二人随三位国师进入主观，对着神像行完跪拜之礼，大国师开口道，“时皓轩、安修远，你二人今拜入我子虚山门下，则为我子虚山弟子，切不可自恃身份，欺侮他人。自今日起三年内，你二人在我观内修行期间，与观内其他弟子无异，须得事必躬亲，勤于修行，你二人可能做到？”
　　“弟子知道。”
　　“弟子明白。”
　　大国师点点头，又继续道，“历来皇家子弟入观修行，皆是拜在大国师名下，皓轩，以后你便是我座下弟子。”
　　“弟子遵命。”
　　“至于修远……”
　　“既入观修行，自然要向最厉害的人学习，大国师，我自然也是要拜在您座下的。”安修远没等大国师说完便笑着说道。
　　护国公的爱子拜在自己座下，那是求之不得，国师点点头，“既是如此，你便也拜在我的座下吧。”
　　“谢师傅。”安修远欠身一笑。
　　“只是……你二人虽是同一日拜在我座下，也当分出师兄师弟，我看过你二人的生辰八字，虽说修远略大一些，但是……”
　　这一句话，时皓轩是记得的，安修远与自己同年，但是月份上却比自己略大一些，前一世里，因着二人是同一天拜入师门，安修远便仗着自己比时皓轩大几个月，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应当是师兄，但是因着时皓轩是皇子，虽不受宠，可终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事关皇家颜面，断没有同一天入师门却唤别人师兄的道理。说起来，这既是皇家道场，最终还是为皇家服务的，于是大国师便做主，让时皓轩为师兄，安修远为师弟。为此，安修远还不满了好久。
　　而这一世，时皓轩心中暗道，自己重活这一世，就是来偿前世的债来的，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再让安修远不开心。
　　“师傅，”时皓轩打断大国师，“既然安修远略大一些，自然应是师兄。”时皓轩说完，转头朝身旁一脸讶异的安修远灿然一笑。
　　“可是，你是皇族……”大国师觉得不妥。
　　“正是因为我是皇族，才更应该遵守规矩，方才不失皇家典范。更何况方才师傅说过，既入观中，修行期间，与其他弟子无异，既如此，安修远比我略大几个月，我唤他一声师兄，岂不合情合理？”
　　时皓轩这么说了，大国师也不便多说什么，便点头默许了。
　　“安师兄，日后请多多关照。”时皓轩眉眼含笑，朝安修远欠身行了一礼。
　　“师弟……”安修远也欠身还礼，眼神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一脸笑容的时皓轩，心里暗暗疑惑，“怎么……这一世……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