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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玉归原主 ...

  •   给他这么一说,慕镜越一时蹦不出一个字。
      “你近来过的可好?”慕只能想到这一句话。
      “我……很好啊!你方才不是问过一遍了吗?”
      “也是……”
      “怎么?想听我讲讲?”
      其实,那位大官人看起来才是最拘谨的那个,水华才是那个活跃气氛的。
      “想。”
      “额嗯……”陆水华眨了眨眼,左右看着,似乎在思考,“其实我过的挺好的。真的。邻里街坊都挺照顾我的。”
      慕镜越没有说话,只是侧耳听着。
      “我帮别人做些零碎活,有口饭吃。大家有时还会送我些鸡蛋什么的,我想回礼,但是他们不肯收。”
      “人家诚心送你,那你收下便是——咳咳……”慕低头淡声道。
      “那怎么行?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所以后来我就决定不收了。”
      “哦?”
      “后来,有天我早上起来发现门口有个篮子,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谁丢的。”
      “然后呢?”
      “我拿了块木板,上面写了几个大字:谁的篮子丢了速速前来认领……”说到这,水华声音越说越小,“结果人家告诉我是他送给我的……”
      “噗……咳……咳咳……”慕镜越没绷住笑,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摆了摆手,说,“你继续。”
      “切,我不说了。”
      “因为我笑你了?生气了?”
      “没有,我哪里敢生大官人的气啊。”
      “那要是我这个大官人命令你说下去呢?”
      “那也不行。”
      “方才不还一口一个大官人大官人的,现在怎么又不买这个大官人的账了?”
      “你……”水华语塞,“我饿了,我吃饭了。”
      “哼,”慕镜越曲着的手指的骨节抵着鼻尖,低低的闷声又笑了,偏过头去,不让陆水华看见。
      陆水华低头专心吃饭,不知是真的饿了还是因为尴尬不想抬头。
      慕镜越拿手支着下巴,看着他。
      “喂,”慕镜越轻敲筷子,道,“水华,这两日佳节欢庆,街上热闹的很,我一个人在这府里怪寂寞的,你回家一个人也冷清,不如这两日就在我府里住下,我们做个伴。”
      “嗯,家里是挺冷清的……”
      “我……抱歉,我失言了。”
      “没事儿,又不是你的错。”
      “我要是说这是我的错你会原谅我吗?”慕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
      “什么?”
      “没什么。”
      “李是嗦腊些传言?”水华嘴里吃的还没咽下去就急着说话,“你别在意,我知道不是你,只是些传言而已,无凭无据。”
      “传言若是没有写什么依据便成不了传言……倘若……”
      “倘若什么?”
      “倘若真是传言倒也罢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字面意思,没什么意思。”慕把这几个词颠过来倒过去说了几遍,自觉尴尬,抬眼干笑两声,“罢了,吃饭吧。”
      “哦。”

      饭后,街上,灯会。
      两人不想弄得太显眼,都换了便服,在街上慢慢踱着。
      各式各样的灯被拿在各式各样的人的手上,各式各样的脸上喜悦温暖的神色却如出一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灯光也是暖的,晃得人眼眶有些湿润朦胧。
      “卖花灯——卖漂亮的花灯喽——这位小姐,看看吗?”
      “糖葫芦——”
      “卖包子喽——肉包,菜包,豆沙包——”
      慕镜越身着一件墨绿的袍子,看起来皮肤格外的白,不知道是衣服衬得还是灯火照的。
      “吃豆沙包吗?”慕镜越笑问。
      “不……不了。”水华看着灯,晃了神。
      “嗯。”慕顺着水华的目光看去。
      万家灯火。
      低头,是孑然一身。
      ——不对,身边还有一个人。
      这种感觉,似乎……还好。似乎从前、今后,都会是这样。
      “水华,我这次回来是来向你道别的。”
      慕看着远处,灯火将他头发的阴影投在他的脸上,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而就在这片阴影里的那双眼睛,看见了水华闪烁的,明亮的眼睛,一下红了眼眶。
      “特意回来只是为了我一人?”
      “算是吧。”
      “那就是是了。”
      “嗯。过完节要远去异地赴任。”
      “大官人嘛,繁忙些正常。”
      “水华,我们去吃月饼吧。”
      “好。”

      …………

      然而慕镜越并没有走成就病倒了。
      一病不起。
      于是他就继续留在了镇子里养病,陆水华也没法安心回家,本来说暂住几天,一住就直接住下了,一来自己不放心,而来慕也需要人照顾。
      没人照顾是假的,这个借口也过于敷衍了一些,慕镜越若是想买几个下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是他高烧不退,旁人也不许靠近,就留下陆水华一人在身旁。大家只当他烧糊涂了——人嘛,烧糊涂了总会说一些胡话,有一些怪脾性。
      可是陆水华寻思着,他这、这也不像烧糊涂的样子,他明明脑子清楚的很啊?
      可是人就这么一天天消瘦下去。
      终于糊涂了的时候,瘦的也不成了个人形,成日睡着。
      白皙的皮肤上逐渐斑斑驳驳……就像……一只鹿。
      他的手里,死死的攥着什么,任谁也掰不开他的手,也不知道是什么。
      …………
      转眼春天了,一日,阳光好的紧。
      “陆……陆公子!”慕府管家踉踉跄跄的找到陆水华,“官人,官人他醒了!正要见你!”
      陆水华赶到慕镜越的房间时,慕正坐着,手里拿着一枚玉佩,正玩弄着那玉佩的穗子。
      “你来了。”慕的声音很轻。
      “嗯,来了。”
      “坐吧。”
      陆水华坐下才认真的看了一眼慕手上的玉佩——是当年慕说是自己母亲留给自己的那一枚。
      “漂亮吗?”慕镜越将玉佩拿的高一些,给水华看。
      “漂亮。”
      “那还给你。”
      “还?”
      慕没有说话,冲着水华笑了一下,可能是想掩盖自己那浓重的病气,但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反而莫名的又给他平添了几分虚弱感。
      陆水华等着他的回答,没想到他却转移了话题。
      “春天了啊。”
      “嗯,春天了,等你养好了,我们再一起去后山转转。”
      “好。可惜,不一定能等到了。”
      “你胡说什么呢!”
      “是胡说——对了,我刚刚做梦了。”
      慕说完这句话,陆水华心里咯噔一下。
      “——我梦到小时候了,梦到你……”
      “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时间不多了——玉佩你拿好,就这样,开开心心的过,挺好。”
      “你不要瞎说……你……”
      “你呀,从小就傻……后来邻里街坊送那么多东西也不多想想……普通人家哪来那么多东西……”
      “是你?”
      “罢了,我倦了,你出去吧。”
      陆水华出去了,倚在慕房间的门上,听着里面的喘息声渐渐低下去。
      手里的玉佩上刻着的,是一只鹿。

      …………

      “梅花鹿寿命大致为23至35岁……”数年后,陆水华再村口开了一家私塾,教教孩子们念些简单诗词,孩子们发现,这位先生呀,一讲到鹿就滔滔不绝,他的那块刻着鹿的玉佩,谁也碰不得。

      孩子们都是爱玩的,时常没事偷偷溜到后山玩耍,这个先生也算半个奇人,竟然也不管,有时还带着孩子们一起去玩。
      站在山上,先生总是一言不发,就只是远眺,就像再等谁。
      树影婆娑,先生的眉眼像一只鹿。
      “先生——看——”
      “看啊——那边——先生快看——”
      “哇——一只鹿耶”
      那只鹿似乎看向了这边,然后愣了一下,走了。先生看着那鹿消失的地方,站了很久,格外的久。
      “先生?”
      “先生你怎么了?”
      “先生我们跟着那只鹿看看吗?”
      “先生?欸?傻了吗?”
      “要不我们比谁先找到那只鹿吧?”
      “不准去。”先生说。
      许久,这位“傻了”的先生才又笑着敲了那个说他傻了的孩子的头,说:“跟什么跟?急什么?你看看这里这么多座山,它们着急吗?小朋友,凡事别那么着急。”
      “是……先生……”
      远处重峦叠嶂,层层叠叠,树木浓的化不开,像是泼墨而成。阳光倾泻而下,温暖又明亮。
      岁月不争不抢,走成一径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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