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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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落依轻笑:“道长们从小教养我到大，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龙女客气了。”大长老最先回应。
“是啊是啊，我等自是把龙女当作亲身女儿一样对待。”二长老笑眯眯附和。
“女儿?”祝落依逐字咬重，仿佛在解剖分析生涩难懂的二字。
眼前笑得和蔼可亲的老人面露尴尬，与以前仗势欺人，冷若冰霜的他们截然不同。
祝落依学着他们，有些懵懂无知地歪头轻笑，沐浴春风温润如玉，婉转动听的笑声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大殿之上。
幼年时——
“去。”道长们用力一推瘦小的祝落依，冰冷开口:“杀了他们。”
罡风奔流不息，冷冽入骨，祝落依举起手中沉重的剑刃，迷了心智，走火入魔般一心一意地只知手挥剑刃，转瞬即逝的刀光剑影中，尸横遍地。
两剑相抵力度互冲，铮然鸣翁震聋欲耳，祝落依的剑逐渐挥断了。
她就改用娇嫩的手，穿透异兽肥硕厚重的身躯，一次又一次，捏爆了它们脆弱不堪的心脏，鲜血飞溅四起，染得裙摆不堪负重。
她是血积成河里顺其自然茁壮成长的蝴蝶，沐浴鲜血向往自由，是浑天而成的战神。
她麻木不仁般浴血奋战，杀死接二连三的异兽。
少女的裙摆没有纯净的白，有的只是令人发指的鲜血层层叠叠溅在上面，像含苞待放的花朵娇翠欲滴，摄人魂魄。
粘稠腥腻的鲜血干涸在祝落依过度白皙的脸上，碎发盖住眉眼，她昂首，只漏出下颚，任由无垠的雨帘冲刷着血迹。
绝美的神，身穿一抹如诗如画的白色长裙惊天动地，裙尾破烂不堪，赤足屹立在堆积如山的尸体里。
画卷中赞叹不已的雨中仙子，此时此刻，裙摆沾血款款走出朦朦胧胧的无垠雨帘，走出画卷凭空出世。
成为残垣断壁中独自开放的艳丽红玫瑰，点燃这片荒芜之上一望无际的大海苍穹。
祝落依闻着空气弥漫挥之不去的腥味，微笑转头:“是这样么？”
道长们看着血流成河的异兽，缪赞地夸她，笑得猖狂放肆。
懵懂无知的龙女就学着他们，没心没肺地笑着。
祝落依是名副其实的不败战神，百姓众生的心之向往，所有人都如出一辙地依赖她。
那些蠢蠢欲动的凡人之躯炙热有力的心脏，却每日惶恐神日益渐长的实力，提心吊胆着计划筹备。
所以后来，对外尊称她世上唯一牵绊的长老，一言不合刨了祝落依的龙骨，背着天下封锁起来。
一骨一骨抽离体内，刨骨之痛，痛得五脏六腑撕心裂肺。
那日后一战，她实力大减，被大长老二长老推推搡搡，又送往了无穷无尽的战争中。
小小一团的她，半只龙角被横行霸道的异兽毫不留情咬断，得意洋洋的异兽，耀武耀威地叼着龙角，在她面前，粗喘着气，咀嚼吞咽得一干二净。
自古以来，龙引以为傲的角，此时此刻却成了她屈辱战败的象征。
几个长老脸色苍白，恍然大悟到，祝落依会死，才勉为其难地将她带回殿中禁锢修养。
他们冷漠无情地把蝴蝶装进密不透风的牢笼，自以为是那叫换位思考，是替她好。
暮色下，只有五长老没有参与其中，抱着伤痕累累的祝落依心痛不已。
少女眼神空洞，没有眼泪，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五长老。
小小年纪，没人教她人情世故，她甚至连基本的七情六欲都辨别不清，只知御剑交战。
五长老声音哽咽，一直喃喃重复:“是我没守好你，是我没守好你……”
祝落依在仙界受尽了苦头，可她原本也应该被父母捧在怀里，做个无忧无虑的小青龙。
*
“我是想问，”祝落依回神，放下水杯，一举一动透着矜贵，“世界上有第二位神，而我为什么不知道?”
几位白发苍苍的长老听后，相互一看，面容突然沉重。
四长老地站出来灿笑说道:“他的身份比较特殊，一直受我们保密长大。”
少女抬眸，目光轻扫老人满脸堆积的笑意，显而易见的心虚。
祝落依微不可查地皱了眉，偏头，一眼看见少年瘦削的身子沐浴在明媚阳光之下，乌黑亮丽的长发笼罩一层淡橙，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发光，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罢了，都是站在至高点的傀儡。
“让他准备好和我一同下凡吧。”
龙女的声音如清风，缓缓地荡入少年的心。
莫煜晟抬头，祝落依起身走去，只留白净的衣尾，是一抹刺眼的白。
他磨了磨虎牙，墨瞳加深，似一番若有所思后，迈开长腿，跟在祝落依身后。
他一直盯着少女高挑的身影，在阳光下，少女流畅的身体线条若有若无地被勾勒出来。
纤细的腰，挺拔的薄背，圣洁而高贵。
“你跟着我做什么?”她停下步子，转过身，脸美得惊心动魄。
“我想问你……关于凡间的一些事。”
祝落依就这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少年神情专心致志，问的心无旁骛，目光诚恳维持不动。
龙女终是叹了口气:“你知道关于凡间的哪些事?”
“神去凡间历劫，无记忆，无法力，以凡人之躯度过一生直至死亡，再归神，是么？”少年温润的声音徐徐道来。
“是。”祝落依伸出秀指点开远处的迷雾，少年看见万家灯火通明，倒映在他桃花眼内流光溢彩，“我们下凡后，会相互照应的。”
无所不能的神生来就被赠予与众不同的身份。
他们需要去凡间渡劫，走一趟人间烟火，体验众生的喜乐哀苦，尝遍百事忧愁。
没有人知道神的路有多难走，神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的路一望无际，无限的生命里需要度过重重劫难，普度众生，成为真神。
“你去过凡间么？”莫煜晟突兀发问。
祝落依微愣，“没有。”
少年在祝落依看不见的死角，嘴角上扬，黑眸溢着愉悦。
被一片绿色就麻痹的笼中鸟怎么可能冲破囚禁，翱翔天际，见过浩瀚森林呢？
“那你去过凡间么？”祝落依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莫煜晟止住笑，邪魅张狂的漂亮笑容恢复如初，面无表情道:“嗯。”
何止去过呢？他的童年可算精彩丰富，在各种极端地方孤苦伶仃地游荡啊……
祝落依理所应当不该去在意的，但她听多了一己私欲的愿望，情不自禁地想听世俗万千。
“凡间有趣么？”少女提了兴趣，失了平日里的清冷感，眉眼间璀璨炫目，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繁星此时此刻近的像唾手可得。
午风轻轻似乎有些燥，吹的某位少年耳朵有点发热。
“挺有趣的。”
“哪里有趣呢？”
祝落依凑的有些近了，莫煜晟鼻尖萦着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 。
“你自己去凡间便知道了。”少年偏过头，颇有些临阵脱逃的意味，只说出不清不楚的一句话。
祝落依抬眸疑惑地看着他。
少年的沉默不语淡了张扬跋扈的俊，敛去锋芒毕露的清冷气质，也只是个皮肤白白净净五官端正的少年郎，不艳不俗赏心悦目的好看。
“不说么？”
少年敛眸微颤，一双眼睛柔情似水，让人深陷其中。祝落依却一针见血地清清楚楚看见，他眼底其实深不可测的冰霜寒冷。
“你不说就算啦。”祝落依无奈耸耸肩，转身似乎要走，莫煜晟突然开口。
“下凡后，”
花瓣飘零，似翩翩起舞的蝴蝶，模糊了视线，祝落依清晰地听见少年说。
“我亲自带你走一趟人间烟火。”
“一言为定！”祝落依看着他，嘴角带着一闪而过的狡黠。
莫煜晟只看了一眼少女的笑，便低头，闷闷回答:“嗯”
*
祝落依觉得自己漂泊半生，终于苦尽甘来，在一片漆黑中一直走一直走，突然遇到了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同伴。
“你见过自己的母亲么？”
“没有，你呢？”
“……有”
“可以说说，母亲的样子吗？”
莫煜晟回想起脑海中模糊的身影，描述道:“很温柔。”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很爱我的父亲。”
也许是以往的日子太枯燥无味，沉默寡言的龙女居然一反常态，跟眼前的少年断断续续一直聊着。
少年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很纯粹也快乐。
这般短暂却又平平无奇的下午，对神来说，却也算慷慨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