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难只

1、偷偷（一）

　　连续好几天的高温天气后，下了场绵绵密密的细雨，空气中弥漫着湿黏的泥土味道。
　　夜色无尽的黑，看不到半点星光，只有一两道闪电闪过的时候会有一瞬间照亮巷子里的小道。
　　王旗打了一晚上的麻将就赢了一晚上，趁着雨没下大，爽快的付了牌钱就准备撤了。
　　赢钱的喜悦让闷热的空气也显得不那么讨厌了，王旗从老麻将馆出来，也不在意自己没伞，一头扎进了巷子里。
　　一路哼着小曲儿，王旗数了数自己一晚上的成果，三千多块钱，这可比他在江边打渔来钱快得多，十分的心满意足。
　　王旗家离得不远，穿过四个小巷转个弯就到他租的老式居民楼了，前后不超过二十分钟的时间，王旗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这十几分钟的路上发生意外。
　　来人就站在第三个巷子的垃圾车旁，靠着墙，卫衣的帽沿遮住了他的整张脸，要不是嘴里叼着的烟蒂发出微弱的火光，王旗根本没注意到哪里站了个人。
　　“谁在哪里？”王旗下意识的把三千块钱藏进了自己的衣服内兜里。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了头，扔掉手里的烟蒂，还不忘踩上去熄灭它：“王旗？”
　　王旗想了想自己最近并没有惹什么事，提高了音调：“你谁啊？找我干嘛？”
　　“你打麻将打的太久了，让我等得很心烦。”
　　看着那人朝自己走过来，王旗下意识的就想退。
　　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身材，又觉得打起来对方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听声音也不过是个20多岁的年轻男人，肯定没打过什么架就学别人在这种地方抢钱。
　　这么一想，王旗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挺直了腰杆，心想如果这人要想动自己的钱，就好好教训他一顿，教他做人。
　　王旗有了底气：“我今天心情好，你最好别惹我，卖什么关子呢，想抢爷爷的钱？做你的春秋大梦。”
　　对方动了动脖子，一副活动筋骨的动作，听到王旗的话后低头笑出了声：“你那点钱？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不是抢钱？王旗皱了皱眉，就看到闪电闪过陌生男人脸上凌厉的表情，还有手里拿着的东西反射出的一道光，看起来像是把水果刀。
　　雨越下越大。
　　那人也不藏着掖着，亮出了手里的刀，像通知似的开口道：“我是来杀你的。”
　　话音未落，刀就已经狠狠刺了过来，王旗偏身一躲，还没来得及庆幸，下一刀又迅速折了回来。
　　手臂上划出了一道鲜艳的口子，王旗被眼前这人的身手下了一跳，刚刚想要教训对方的念头当即抛在了脑后，也来不及询问对方对自己有什么仇怨，转身就要往回跑。
　　没跑两步，王旗就觉得腿上突然刺痛，整个人摔进了一滩泥水里。那人竟然直接把刀扔了出来，深深扎进了他的腿里。
　　血渗透了王旗的牛仔裤融进雨水里，真实的害怕和恐惧拢上了王旗，他试图喊叫，希望有人听见。
　　但这条深巷到了凌晨根本不会有人经过，几个麻友的家也是反方向，他的喊叫声更是被大雨和雷声覆盖。
　　那人见雨下大了，刚开始还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拍打衣服上的水渍，后来整个人都打湿了，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他踩着水洼，不紧不慢的向地上的王旗靠近。
　　“别杀我，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王旗撑着地往后退。
　　腿上的疼痛让王旗无法站立，他试图拔掉腿上的刀，却发现疼的不得了，刀刺穿了他的小腿，不敢想象对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可惜，你实在没什么值得我图的。”男人蹲下身子看了看王旗鲜血不止的腿，伸手碰了碰刀，然后狠狠抽了出来。
　　“啊！啊啊……”王旗疼的叫出了声。
　　听着刺耳的尖叫，混在雨声里，男人觉得听起来十分满意：“我最讨厌淋雨了，衣服都湿了，都怪你。”
　　男人语气平淡，手上握着的刀却再一次扎进了王旗的大腿，用动作诉说着言语上没有表达出来的厌恶。
　　“啊……你放过我，求求你……”王旗忍着痛拼命的求饶。
　　他连对方莫名恶意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想不起来，但他知道，这个人是真的想杀了他，他只能不断示软期待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如果身旁有光的话，王旗就能看见对方脸上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一点动容，反而心生厌恶，一刀一刀的往他身上不同的位置上刺。
　　每一刀都宣泄着持刀人内心的不满，但他却总是避开王旗所有的要害，下定决心要生生折磨他到死。
　　王旗每一次反抗，都只能换来一道全新的伤口，直到最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被捅的没个人样了。
　　自问自己这辈子不是什么好人，吃喝嫖赌都沾点，但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至死，王旗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
　　一整晚的暴雨过后，天空又重新放晴了。
　　现在整个南北部都是铺天盖地的要合并管理的消息，有人表示赞成，也有少部分人一直反对。
　　几千年前，第一个人提出了大同世界的想法，众人嗤之以鼻。却在几百年的沉淀后，陆续站出来了很多人尝试统一分散的九州大陆，人们第一次理解到了大同世界的想法。
　　一直到现在，成了南北部两个地区，离最理想化的大同世界，不过只剩一步之遥……
　　关于这些，姜闻杰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每天的案子就已经够他焦头烂额了。
　　一大早，姜闻杰就去了南部重案局，一路上打了八百个哈欠，终于慢悠悠地开着车子到了。
　　昨天刑侦队接下了一个仇杀案，晚上看了很多资料，很晚才睡下，导致他一大早起来实在没什么精神。
　　姜闻杰在楼下买了杯咖啡和面包，一路吃着往自己的刑侦队走。
　　“哟，小姜队长又熬夜了吧，黑眼圈都快溢出来了。”
　　开口的是一个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一头长发挽成松散的一团躺在后脑勺的位置，笑起来狐狸眼也跟着一起弯出了弧度，穿着一身简洁的T恤和短裤，整个人一股子慵懒劲，看起来不是很靠谱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一份报告。
　　“狐狸姐，你可别笑我了，我的刑侦队的尸检报告呢？”姜闻杰笑了笑。
　　狐狸姐是局里给她取的外号，她的本命叫胡虞，又因为生了双狐狸眼，就有了这个外号。
　　胡虞是重案局的法医之一，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在尸检的专业知识上却是数一数二的，更厉害的是她的胆子。
　　重案局初步成立至今，她不是最早的一批法医，却是最先出名的。
　　重案局，不言而喻就是整个南部地方机关都破不了的悬案或者特别严重的案子就会被扔给重案局，然后再根据案子的分类扔给各个组，比如姜闻杰，就是刑侦队的队长，负责刑侦类的重案。
　　能到重案局的案子，不外乎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件，尤其是刑侦队，什么分尸案，虐尸案，什么惨不忍睹的死法都有。
　　胡虞比姜闻杰进来的时间要长，一直负责的就是刑侦队的尸检工作，别看她是女的，看起来娇柔，剖尸这方面，胡虞从来不手抖，进了现场很多警方的小姑娘甚至男同志闻到腐烂的尸体，都会忍不住作呕。
　　胡法医可从来不会，现场就跟她的兴奋剂似的，每次都第一个往里钻，还每每都忍不住骂上凶手两句，表示把尸体弄的这么残破影响她的工作。
　　就这样胡法医以胆大和没心没肺在同行圈里打响了名号。
　　“这不一上班就准备给你们送过去吗。”胡虞举起手晃了晃自己手里拿的报告，正是这次仇杀案的尸检报告。
　　“边走边说。”姜闻杰接过报告，随手翻了翻，继续往刑侦队走：“昨天晚上就出来了？怎么不第一时间给我？”
　　看了看姜闻杰的黑眼圈，胡虞忍不住叹息这人一点都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听姐姐一句劝，我怕你猝死。”
　　一踏进刑侦队的门，姜闻杰就看见几个人正围在一部电脑面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卧槽！这也太惨了吧？”发出感叹的叫文思佟，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整个人都快钻进了电脑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姜闻杰和胡虞的到来。
　　还是一旁的杨欣先注意到了他们，发现自己正侧着身子坐在文思佟的工位上，赶紧跳了下来，扯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姜队早！狐狸姐早！”
　　杨欣一只手左右晃了半天，说话间还不忘提醒一旁的三个人。
　　杨欣是队里唯二的女性，虽然人只比胡虞小两岁，但心态上却比队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年轻。
　　几个人转过身来就看见姜闻杰正皱着眉头注视着他们。
　　“看什么呢？”姜闻杰淡淡道：“上班时间就要到了，舒扬和小鱼呢？”
　　“在路上呢姜队，说是堵车。”开口的是队里最年长的大哥，叫陈长风，顶着一头标准的自然卷。
　　一开始陈长风比姜闻杰要先进刑侦队，后来才有了姜闻杰的加入，两个人成了同事跟着原来的老队长。
　　当时陈长风并没有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什么亮眼的地方可以进重案局，只是听说这个人来自区公安，在南部扫毒行动中立了大功，也不明白为什么不去扫毒队反而进了刑侦队。
　　在一批老前辈退休后，重案局调进了很多年轻人。
　　也是那时候，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姜闻杰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开始在案子中展露头脚，跟着老队长连破了好多悬案，很多时候都是姜闻杰注意到了大家没注意到的线索。
　　陈长风这才意识到，这个比他小8岁的姜闻杰是头苏醒了的猎狼。
　　后来老队长也退休了，亲自点了姜闻杰做了新队长，也是现在重案局里最年轻的队长。
　　虽然姜闻杰年轻，但他的破案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也没人有什么意见，只是很多前辈都会在日常戏称他一句小队长，夸他年轻有为。
　　只有陈长风，资历比他深很多却敬他为队长。他打心眼里佩服这个人的气魄，也在姜闻杰真正当上队长换了一批人后，感受到了姜闻杰从未展现出来的调动能力。
　　姜闻杰年轻，却有着这个年纪的人没有的气场，做事情雷厉风行，让人总是会情不自禁的信服他。
　　“我们在看新闻呢队长。”站在陈长风身边的张凯回答了姜闻杰的前一个问题。
　　张凯作为队里唯一一个有老婆的男人，手里抱了一个保温杯，里面每天都会有变着花样的养身茶。
　　姜闻杰没有追问为什么两个人一起堵车，看了看时间，漠然道：“有什么好看的，我们手头的案子还没解决呢，准备上班。”
　　“不是啊队长，这个新闻真的挺吓人的，今天一早就上了网络热搜头条。说不定之后会成为我们的案子。”杨欣脑子里还残留着新闻里现场的图片，虽然打了马赛克，却还是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什么啊？”姜闻杰终于忍不住好奇凑了过去。
　　几个人往两边散开，给姜闻杰空出一个人的位置。
　　新闻标题就是诺大的震惊几个字，抛去亮眼的标题，姜闻杰仔细看起了正文：
　　今早7:35分，3区淮阳小区一位清洁工在巷子里发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死尸，经过现场调查，死者身中77刀，血流过多而死，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凌晨两点左右，初步怀疑是仇杀，死者身份和嫌疑人正在调查中。
　　下面还附带着一张打满了马赛克的照片，除了腥红的一片，看不见一点肉色。
　　“这得是多大的仇……”一旁的文思佟念道。
　　姜闻杰回过思绪：“这不是很明显的仇杀吗，这么多刀，肯定留下了痕迹，估计很快就查出来了，你们还是先愁我们手里的案子吧，巧了不是，你们感兴趣的仇杀案。”
　　几个人对姜闻杰波澜不惊的表情感到十分不满意，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打起精神来，新鲜的尸检报告。”姜闻杰亮了亮手里的报告：“狐狸姐，趁着大家这股劲儿，给大家讲讲。那两个不等他们了，迟到了，该扣工资就扣。”
　　胡虞对两个没来的小同志表示同情：“死者身份大家都知道了，陆瑶，女，28岁。尸体是6月21号下午8区一家旅馆老板发现的，当时初步鉴定为失血过多而死。但是我们接手尸体验尸后却发现，死者的真正死因是脖子上的勒痕导致的窒息死。死亡时间在21号上午9点到10点之间。”
　　陆瑶这姑娘在旅馆里被发现的时候，手脚被绑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脖子上的长绳将她束缚在床头，肚子被生生剖开，衣服也被砍得乱七八糟，各个器官都损坏严重，惨不忍睹，在8区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为了平民愤，上级直接把案子指派给了重案局，要求快速破案。
　　陈长风接过话：“也就是说这姑娘在被剖尸之前就已经死了？”
　　胡虞点头道：“没错，另外，尸体缺失了一部分。陆瑶的胎盘被凶手带走了，我用她的血做了HCG检测，结果和我猜想的一样，陆瑶怀有身孕。”
　　“天啊……”杨欣捂住自己的嘴，感到一阵恶心：“这凶手也太变态了，拿走了肚子里的孩子……”
　　“凶手也许一早就知道了陆瑶怀有身孕，所以在杀了她之后还要刨开尸体取出这个孩子。”姜闻杰陈述道：“说明他很恨孩子，比起陆瑶，这人更恨一个都不知道存在多久的孩子。出于什么原因一个人会有这样的恨意？”
　　胡虞继续道：“而且这个人不通医理，大概也对死者没有什么感情，如果有那也是恨。他刨尸的手法极其粗鲁，尸体肚子部位的伤口几乎是乱砍出来的，甚至还破坏了其他的器官，才硬生生取出了胎盘。”
　　张凯开口道：“我们得到的资料里，陆瑶是有家室的，她的丈夫名叫王祥，28岁，在一家it公司上班。如果是这样的恨的话，会不会王祥是凶手，也许孩子不是他的，他就一时气愤……”
　　姜闻杰点头：“这是一种可能，其他人际关系呢？”
　　“报告！姜队。”门口的舒扬气喘吁吁。
　　姜闻杰轻轻皱眉：“小鱼呢？”
　　“不知道，后面吧？今天繁盛大道出了车祸，他家跟我一个方向，估计还堵着呢。”
　　舒扬是队里唯一一个比姜闻杰小的，也是最晚加入刑侦队的。
　　舒扬和姜闻杰是同期同窗，在大学的时候他就一直把姜闻杰视作榜样，明明起点相同，姜闻杰却总能做的更好。
　　姜闻杰进重案局的时候，他人还在警局里跑各种各样的家庭纠纷案。
　　去年年底的时候，舒扬才好不容易争取到机会，进了重案局。
　　“进来，开会。”
　　姜闻杰话音刚落，于成诚就到了。
　　于成诚小鱼的外号，是他自己强烈要求的。这人励志要从各方面显得自己年轻一点，也不让比他小的几个叫他哥。
　　“姜队！”于成诚的出场方式和舒扬如出一辙。
　　姜闻杰也知道估计是真的出了车祸，没有再计较：“别废话了，赶紧来开会。继续。”
　　文思佟翻了翻手边的资料：“陆瑶还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叫黎云，两人关系十分要好。然后和王祥还有一个共同好友，叫章成鉴，三个人是大学同学。”
　　“工作上呢？”
　　舒扬迅速理清了自己的思绪：“资料上显示，陆瑶在一家设计公司工作，是个上市没多久的小公司，公司里没有多少人，和陆瑶交集最多的就是另一个设计师刘洁仪，她们两个在一个部门里一直都是最大的关系竞争关系。”
　　没等姜闻杰再问，于成诚又赶紧接上话：“陆瑶的家庭情况特别简单，单亲家庭，跟着母亲长大。陆瑶老家在十六区，上了大学以后就到了9区，然后毕了业和恋爱对象王祥一起去了8区工作，没过几年就顺其自然的结婚了，直到现在两个人结婚也有三年了。王祥是8区本地人，父母也就都在九区，但是两口子婚前买房，一直都是二人世界，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应该不存在什么和公公婆婆的家庭矛盾。”
　　“好。”姜闻杰表示对这帮人的效率十分满意：“那今天我们就分头行动，着重王祥，黎云，章成鉴，刘洁仪这四个人。”
　　“舒扬联系这四个人，传唤他们能来局里的都来做个笔录，不能来的咱们就上门找他们去。”
　　“小张哥去一趟陆瑶家，听说前两天陆瑶母亲连夜赶过去哭着认了女儿，后面又忍痛签了尸检同意书，这会儿肯定情绪很不稳定，就辛苦你们去跑一趟，问问这个母亲关于自己女儿的情况。”
　　“小鱼去陆瑶的公司，问问她的同事，看看她的公司有没有新发现。她的社交圈子不大，着重看看陆瑶有没有什么出轨对象，查清楚她去旅馆的原因。”
　　“欣姐去陆瑶的婆家。”
　　“长风哥和思佟带人去8区，让那边的公安协助我们，地毯式搜索，找找凶器和胎盘，这个胎盘很重要，我们需要验DNA，说不定这个孩子真的不是王祥的，很有可能凶手带走胎盘，就是为了掩饰孩子的亲生父亲的身份。”
　　“舒扬留下和我一起做笔录。”
　　几个人领了任务干劲十足的就散了，一大早来到公司，有的人连坐都没坐一下就开始出任务，这样的日子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就是重案局，进了这里，就得接受这样的工作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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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南部有16区，北部有14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