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如月长恒

1、第1章

　　宋怀凌，行走的霸道总裁，真人版杰克苏，二十八岁，哈佛硕士，身高腿长相貌佳，谁见谁腿软，一毕业就入职普华永道，负责过许多重要项目，年纪轻轻履历了得。其父宋宇创立的手机品牌“寰宇”全球排名第四，身价过亿。四个月前，宋怀凌飞跃半个地球回国，加入寰宇，任职国内事务部的营销总裁。

　　人人都在巴结讨好着这位新贵，而游千帆此刻只想拿出八百米钢刀把这个“皇太子”捅成串烧。

　　因为这个皇太子要砍他的部门经费，而且一砍就是三分之一。

　　游千帆把明年的年度经费计划扔在办公桌上，头顶冒起黑烟。

　　副经理彭胜坐在办公桌对面，苦笑：“他刚来时我们还在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哪个倒霉蛋的屁股会第一个被烧’，没想到小丑竟是我们自己。”

　　游千帆抬头望天。

　　彭胜见他是真心塞，安慰道：“我估计皇太子不熟悉公司业务，也不清楚我们培训部的工作内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们只拿钱不干活，所以才这样乱砍经费，你找他聊聊，说不定还有转机。”

　　“哎。”游千帆叹气，“我先找他谈谈吧。”

　　彭胜说：“搞培训的不都这样吗，家里人以为你是搞传销的，公司同事以为你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拿工资的水王，好事咱们没份，坏事从不缺席。这日子是不好过，但咱们既然选了这条路，那就不忘初心，好好走到底，不愧对自己的良心就行。”

　　游千帆笑了出来：“不愧是资深高级培训师，灌起鸡汤一套一套的，八二年老母鸡熬出的汤都没你的浓。”

　　彭胜哈哈大笑，起身说：“走吧，先吃午饭，吃完回来和皇太子的秘书约个时间开会。”

　　两人走到电梯处时，皇太子碰巧下凡，从办公室走出来。

　　电梯前面的同事纷纷和他打招呼，宋怀凌轻轻点头，然后态度不冷不热但礼数周到地和众人交谈。

　　游千帆感觉身边的人推挤了一下自己，他转头，见有同事往宋怀凌的方向张望，似乎想过去。

　　于是游千帆往后面退，给他们让一条康庄大道。

　　然而他刚一动，宋怀凌突然扫视过来，目光在他脸上定了一下。

　　游千帆一愣，目光相触的瞬间，他有点晃神，他们之前虽然有过一些交流，但这样猛然看到宋怀凌，有种看到画中人走入现实之感，心脏会因这种罕有的视觉震撼而颤动一下。

　　游千帆正出神，彭胜突然低声说：“他刚才看你的时候眼神怪怪的，你得罪他了？”

　　游千帆回过神，感到茫然：“我没有得罪他呀。”

　　彭胜：“那……你最近工作上犯错了？”

　　游千帆肯定地说：“没有。”

　　彭胜摸下巴，高深莫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看上你了。”

　　游千帆：“......是是是，我这绝世容颜，谁见了都得爱上，你这种天天对着我还能坐怀不乱的人才是真英雄。”他竖起拇指。

　　彭胜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小声说：“反正你小心点吧，他刚从峰哥手上接管我们营销中心没多久，这种权利更替之时正是我们这些虾兵蟹将最容易被拉出去替领导挡抢的时候，再加上他现在砍我们经费，我觉得他有可能想拿我们部门开刀立威。你做事说话都谨慎些，别让他抓到把柄。”

　　游千帆扫一眼周围，低声说：“不要在这里说这些，人多眼杂。”

　　彭胜反应过来，点点头，换了话题：“峰哥今晚请吃饭，你记得出席哈。”

　　游千帆：“嗯。”

　　＊＊＊

　　晚上七点半，游千帆站在宋怀凌办公室门口，礼貌敲门。

　　里面的人说：“进来。”

　　游千帆进门时，宋怀凌坐在办公桌后面。他脱了外套，只穿着深蓝色衬衫，领口解开一个扣子，微微敞开，露出显眼的锁骨。

　　不同于早上一丝不苟的模样，现在的他有一点随意和乖慵。

　　游千帆有点意外，又觉得他这样还挺好看，不禁多看了一眼。

　　宋怀凌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请坐。”

　　游千帆他往前走，目光看到宋怀凌的手，发现他签文件的动作明显加快了。

　　游千帆在办公桌对面坐下，说：“我们部门的经费不能缩减这么多。”

　　宋怀凌放下笔，他没说话，挑了一下眉，游千帆觉得他这个表情还挺有意思，像是在说：你怎么一来就说这个？你就不能先聊点别的吗？

　　但回想了一下这位霸总平时一丝不苟、老成持重的作风，游千帆觉得应该是自己过度解读了。

　　游千帆说：“我用人用钱都精打细算，全部用在刀刃上，”他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之前提报给你的年度预算，我写的非常详细，每一笔钱的用处都一清二楚，所有项目都已经是按最低预算来算，没有冗余开支，无法再缩减。”

　　宋怀凌没有接预算案，只是沉默地看着游千帆的眼睛，游千帆礼貌地和他对视。

　　宋怀凌说：“我觉得你们部门人太多了。”

　　游千帆耐心解释：“其实不多的，我们部门虽隶属国内事务部，但我们的实际工作和国外是挂钩的。”

　　寰宇业务规模庞大，在国外八十多个国家有业务，这些业务都归国外事务部管理。但问题是，这个国外事务部是去年才独立出去的，所以目前正处于搭建期间，有些部门尚未建立好，其中就包括培训部。

　　游千帆管理的培训部，名义上只负责国内的培训，但实际上他们经常要给国外提供很多支援，有时甚至需要直接外派同事过去协助工作。

　　所以整个部门，加上游千帆，一共九个人，虽然看上去人多，实际上人手根本不够用，常常一人肩负多职，累成狗。

　　宋怀凌安静地听他说完，点了一下头，说：“那就让国外自己搞定他们的培训，你们专心负责国内。”

　　“......”游千帆噎了一下，道，“当初做这个安排的是大老板。”

　　也就是你老爹。

　　没想到宋怀凌继续淡定，说：“我和他说。”

　　大兄弟，你可真是虎，来公司才四个月就开始敢挑战你爹了。

　　游千帆想了想：“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国外培训体系还没搭建起来，有些国家甚至连一个专业的培训师都没有，如果失去了我们的支援，他们很难开展培训。”

　　宋怀凌看着游千帆的眼睛。

　　游千帆看着他。

　　宋怀凌说：“你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做慈善，别人的工作不该由你来承担。”

　　游千帆愣住了。

　　宋怀凌：“我明天会和老板谈这件事，如无意外，培训部的工作职责很快会有变动，我给你们的预算应该已经能满足你们未来的工作需求。”

　　他站起身，问：“吃晚饭了吗？”

　　游千帆：“啊？”

　　宋怀凌一边收拾桌上文件，一边又问一次：“你吃过晚饭了吗？”

　　不是在谈事吗，怎么突然提吃饭？游千帆挠了下头：“还没。”

　　宋怀凌起身：“和我一起吃吧。”

　　游千帆：“现在？”

　　宋怀凌：“是。”

　　游千帆：“宋总你是有什么事想继续和我谈吗？”

　　宋怀凌：“不是，只是吃饭。你不方便？”

　　是不方便啊，我的前上司，暨刚被你夺走了大部分实权的前营销总裁郑兆峰也约了我。

　　郑兆峰......游千帆想到这里，突然脑里火光一闪——郑兆峰从去年开始管理海外营销。自己协助海外进行培训，其实就是变相在帮郑兆峰做事。而宋怀凌的举措，本质上就是在阻止手下的人继续帮助郑兆峰。

　　宋怀凌，在夺权。他不只从郑兆峰手上夺走了职位，现在还要争夺人和钱。削减预算，只不过是这场争夺里最微小的冰山一角。

　　那如今宋怀凌请他吃饭，也是为了进一步拉拢他吗？

　　游千帆在心里无声地叹气，说：“我今天确实不太方便，很抱歉。”

　　宋怀凌抿了抿嘴唇，他似乎在犹豫什么，但他迟疑了一阵后，还是问道：“你已经约了人了，是吗？”

　　游千帆硬着头皮答：“是。”

　　宋怀凌注视他。

　　游千帆：“……”

　　游千帆：“总裁请我吃饭，我求之不得，但今天实在不方便。这样吧，这顿饭先欠着，等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我们好好吃一顿，我请客。”

　　这话说的得体，没有什么毛病，但宋怀凌的脸色并没有朝暖色调的方向转变，他移开视线，看向桌面，不轻不重地说：“好。”

　　他表情平静，语调也很平静，但游千帆却感觉到，他心里似乎、好像是失落的，是超出了“领导请下属吃饭，下属不领情”的失落，更像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别人“能不能和我做朋”，结果被对方无情拒绝的失落。

　　为什么？好奇怪。

　　游千帆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准不准，但控制不住地开始于心不忍，他放轻语气，说：“我们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吃饭的机会多的是，很快就会有的。”

　　宋怀凌点了一下头：“我知道。”

　　他坐回办公桌前，把本以收成一摞的文件重新摊开，然后对着游千帆礼貌地笑了笑：“你去忙吧。”

　　他不是要去吃饭吗，怎么又不去了？

　　游千帆挠挠头，他道了句“再见”，往门口走，当走到门边时，后面突然响起宋怀凌的声音：“等一下。”

　　游千帆回头：“总裁还有事吗？”

　　宋怀凌：“你……我能不能知道你约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