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长歌门恋爱手册》慕明烨

7、【苍歌】此去雁门·壹（BG）

　　所有人都以为，燕旋是个只会板着脸打仗的将军，固执且脾气差，没有任何姑娘能走入他眼中。

　　唯独他知道，六年前的雪夜，他曾紧紧揽着一个姑娘的肩，听她颤抖道：“燕旋，你不要闭眼，回我一句话。”

　　他与她踩过满地尸骸，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雁门关走去。他想让她放手，让自己就和大家一样死在关外的角落，可她抓得那么紧，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遍复一遍地唤着——
　　“燕旋，咱们的姻缘是算过的，上上签，阎王来了都分不开。”
　　“你说过要成为雁门关的大将军，要护我一辈子。”
　　“燕旋......”
　　“你要活下去，我等你成亲。”

　　天很冷，风很大。她的话破碎在风中，像是风雪中摇摇欲坠的风筝。两人拖着长长的血脚印，如同在沼泽上寻找出路的行者，筋疲力竭地陷进大雪之中。

　　她的黑衣染满了鲜血，从未出过鞘的剑早已分崩离析，惯会抚琴题字的手颤抖了几下，变得冰冷无比。他用最后一丝气力将她的双手捧到唇边，如融化坚冰，嘶哑地唤她的名字。

　　他说，好。

　　（一）

　　十月，雁门关外。

　　秋天是雁门关形势最严峻的时候。百姓秋收，凛冬将至，奚人争夺粮草，苍云军的戒备愈发森严。这十天内，燕旋打了大大小小不下五仗，把时间都熬在了雁门关外。

　　当月，千岛长歌门来信，与他有过婚约的杨商徵预备前来雁门关，说是要探望他。

　　大家都明白，这哪里是“探望”，分明是想借此机会，把燕旋抓回扬州成亲。

　　营帐外，篝火熊熊燃烧。

　　关外的秋夜，冷到人玄甲都要冻裂，兵士们兴致却正高。今晨刚赢下一场大仗，打得奚人抱头窜出十里，大家偷来烧酒聚拢着闲聊，聊着聊着，便提到了燕旋。

　　“燕将军哪像是能成亲之人？”一人叹道，“当年我与燕将军巡防，有人家的小孩偷跑出关外，燕将军找到他后，存心拎着人从遍地骸骨的战场走过，把小孩吓得门都不敢出。”

　　“他对女子没说过两句以上的话，邻村的姑娘们来觅姻缘，见了他都要绕着走。”

　　“可我怎么听说，将军早已心有所属，是位纯阳宫道姑？”

　　“嗐，是杜撰的吧？你们也知，将军自幼同旁人定亲，却几乎没与那姑娘见过面。他一心想守在雁门的，为了不耽误人家姑娘，六年前便提过解除婚约。可惜那姑娘执拗，坚决不肯，一拖就是六年。这种事，除了找借口说心有所属，还能有什么办法？”

　　“可，万一是真的呢？六年前，将军在关外受了重伤，最严重时连燕帅都不认得了，却一口咬定有位姑娘救过他......他难得对一位姑娘上心，说不准......”

　　“说不准，明天大伙儿都染上风寒，从关外滚回雁门疗养，十天半月都下不来床。”

　　正聊着，营帐旁闪出一紫衣男子。

　　他长得玉树临风，披散头发，眼角一点泪痣，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但当他抱着胳膊，皮笑肉不笑地往人堆中一扫时，伤兵们都惊慌失措地爬起，“裴大夫，我们这就回去。”

　　裴南风挂着凉凉的笑，看得伤兵们灭了火堆离开，才晃悠悠地提着余下的酒坛子，朝主帐中行去。

　　“瞧见了吧，不光是我，大家都为你担心得紧。”

　　裴南风是随军的医者，与燕旋是旧交，行军时也同住一顶营帐中。他在自个儿的书案前摆好杯盏，抬腕为自己斟了一杯，“也不怪他们多嘴。燕旋，你也二十又七了，在雁门守了十七八年，真打算一辈子孤老不成？”

　　正中那人笔挺地坐着，借着灯火擦拭刀上血迹。

　　他身量极高，总教人不自觉仰视，一身玄甲未退，如风雪般散着凛然寒气。

　　然而裴南风知道，撇去额角和颊侧长长的旧伤痕，燕旋长得十分俊朗。当年他回京述职，招惹了无数桃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王公贵族，还差点被人抢走。

　　裴南风时不时拿此事揶揄，燕旋起先还会来一记斩绝绝把裴大夫踢飞出营帐，后来便耳不听为静，纯当他是西北风。

　　燕旋头也不抬，“干卿何事。”

　　裴南风又斟了另一杯酒，推给他，“我这不是为你着想。你可知，文人是最不好得罪的，一旦把人家惹急了……”

　　“我说过，我早已答应了旁人。”燕旋凉凉地回应，“她们长歌门，应当讲道理吧？”

　　“可那人在何处呢？梦里？”

　　“......”燕旋的手顿了下，“南风。”

　　“嗯？”

　　“我不喜欢听笑话。”

　　“我没醉的时候，不会说笑话。”裴南风看着杯中的倒影，又看看他，“燕旋，六年前是我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你的身边没有任何人，更没有提着断剑、一身黑衣的姑娘。”

　　“......”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些年从未有纯阳宫弟子涉足过雁门关，她根本不存在。”

　　“......”

　　“哪怕你告诉我她的名姓，我也能替你分辨一二。可你只记得人家小名叫长清，不光没有确切的消息，还不记得人家的模样。”

　　燕旋擦干净了最后一滴血，“说完了吗？”

　　裴南风瞧着营帐角落的小药炉，慨然一叹，爱莫能助地将手揣回袖中。

　　“燕旋，你是心病，我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