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拯救研究对象计划》卅年海天秋

12、命运（二）

　　“世子，请您自——”苏溪没有再说下去。
　　自重吗？难道她想扮成小厮去看程秋桉就是自重了吗？
　　她自己都不曾自重，怎么叫程秋桉自重呢？

　　“为何骗我？为何联合哥哥骗我？”苏溪退开两步，想了想，只有这句话她还算够资格说。
　　“苏溪，你要问为何？事到如今，反倒是你要问为何？”程秋桉从抱她那一刻就已经红了眼眶，现如今眼泪更是在眼眶里打转，只是还没有落下，反倒更惹人心疼。

　　仔细看看，他似乎瘦了一些，黑了一些，脸上还有一点点细碎的胡茬。
　　好像北疆这几个月，的确成了他真正的冠礼。
　　他真真正正是个男人了。

　　“为何，为何躲着我？”
　　“为何，为何急着去看我？”
　　“为何，为何殚精竭智救我？”
　　“为何，为何如此在意我？”
　　程秋桉想从头开始问，但一见着苏溪，他的情绪就已经决堤，问出的话都是心里话，但总觉得缺点逻辑。

　　对啊，为何？
　　在这一个个的问句中，苏溪也默默问自己。
　　究竟是什么想法，又是什么情绪，使得她如此放纵自己，毫不计后果地去接近她本该敬而远之的历史人物。
　　又究竟是什么想法，又是什么情绪，使得她如此放纵自己，浑不计成本地去实施这可被称作螳臂当车的拯救计划。

　　她太荒唐。

　　历史的车轮永远在前进着，她所心疼的程秋桉或许确实是个应该被心疼的人。
　　但是她因为一己私欲想要拯救程秋桉，这个过程中有没有牺牲不该牺牲的人呢？
　　站在她的棋局上，或许没有牺牲谁，但是纵观历史长河，到底有没有人的生命轨迹因为她这个变量而发生了质变？

　　对于那些被无辜牺牲的人的人生，那些小人物，那些或许都没有被记载过的人来说，即使这世界上或许都没人能证明他们存在过，难道就能够说明他们不配得到更好更完整的一生吗？

　　即使上天的安排自有用意，那也或许是苏溪会错了意。
　　她已经站在离程秋桉那么近那么近的位置，应该最有资格陪伴他走完人生的路程。
　　其实她并没有败给命运，因为所谓命运，所谓既成事实，所谓历史，都是由当时的人的选择组成的。
　　程秋桉选了，作为后来者，她能做的只有尊重他的选择。

　　想了一圈，苏溪发现还是没有回答程秋桉的问题。
　　为什么呢？

　　如果要对着程秋桉说实话，那大概是：
　　因为你是我的研究人物，因为我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日日夜夜研读你的生平；因为从高中我们学卢言敬的诗的那时候，旁人只会心疼卢言敬和苏杪的时候，我就会心疼你；也因为从大学学基础课的时候，我就定好了论文题目，那就是你。

　　我曾一心，想要为你书写属于你的故事。

　　还因为那日我在云霭楼听见你跟陆方有说话了，言谈之中，满是少年意气。
　　因为你帮我、救我、尊重我、还维护我的名节，可那时候，于你而言我只是一个卖糕饼的商妇而已。
　　那日灯火如昼，人潮如织，我眼中只有你奋力奔跑的身影。

　　自然，还因为你敢堂堂正正承认自己动心，因为你敢跨过非议走向我的马车，递给我那个得来不易的除厄符。
　　你那么好，即便穿越史书，我都能触摸到你的温度，所以当我真正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就更是无法阻止自己那颗想要靠近你的心。

　　可是这些，苏溪都没有说，有好些话，她不必说出来，又有好些话，她不能说。
　　她很想说：跟我在一起吧，程秋桉。
　　可是在澧宋，这句话不该由她来说，那么说另一句话，效果也是一样的。

　　“我心悦于你，程秋桉，我心悦于你。”苏溪往前走，抱住了正阵阵颤抖的程秋桉。
　　“为何躲着我？”程秋桉抱住她，还是执着的要问清楚。
　　其实苏溪早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作答，又自然顺畅，又情真意切。
　　可她忽然放弃了那些伪装。
　　她郑重的关上房门，留给程秋桉和他一个密闭的空间，阻断了自己唯一一条退路。

　　“程秋桉，你坐下，听好，这些话，不论你信与不信我只说给你听，也只说一次。”苏溪郑重其事地让程秋桉落座。
　　程秋桉愣了一下，用他那双大眼睛探究似的看着苏溪，眼中的神色反反复复过几次后，终于变成平静。
　　他铺平衣襟坐好，等待着苏溪的剖白。

　　“我不是苏杪，我是苏溪。”苏溪虽然一直看着程秋桉的眼睛，但是打从她一开口，就可以不再在意程秋桉的表情。
　　“我来自千年后，是一个史学学生，千年后女子也可进学堂，也可考功名，也可做学究。我就是立志做一名学究的，算是个史学研究者，虽然离做上学究还差很多，但我研究了你的生平很多年。”
　　说出这一句话，其余的话就像是洪水决堤，一起倾泻而出。

　　“你不足二十岁中进士，二十一岁迎娶苏杪为妻，二十七岁苏杪亡故，三十七岁你也战死沙场。”
　　“苏杪死，是因为一首词，一首卢言敬悼念他们爱情的词。苏杪亡故前几个月，曾见过卢言敬一面，卢言敬当场写就一首千古名作，苏杪几个月后郁郁而终。后来许多人都认为，苏杪与卢言敬之间是一场遗憾，与你，只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

　　“可我不服，明明你有那么多值得称颂的事迹，你有你的风光，你有你的大义，你有你的人生，为何你的爱情像是别人故事里的附赠品，我不服，我不愿意。”
　　“可有一日，我竟然阴差阳错，来到了苏杪的身体里，恐怕那时她早已经香消玉殒。若她认为爱情是伟大而值得付出性命的，那也算是死得其所，虽然我不赞同她为一个抛弃自己的男子郁郁而终，但我尊重。”

　　“只不过，我不是她，我不在乎卢言敬，我只在乎如何能救你。我不愿跟你成婚，因为我知道我或许终有一日要回去，就算不回去，如果无法改变历史，你我之间的快乐时光依旧是短暂的，并且，你的人生如果无法改变轨迹，那死于三十七岁，就是你的宿命。”

　　“我不愿意看你如此，就生出了改变历史的想法。我想一点点改变你的人生，就从不跟你成婚与阻止你跟你的挚友陆方有在仪王之乱中受伤害开始。”

　　“躲着你，是不知道你当初为何喜欢苏杪，因为苏杪说到底还是喜欢卢言敬的，自然不太可能对你主动，因此可以得出，即使她不主动，你也会喜欢上她，同理可得，我不主动，只要我出现在你面前，你或许也会喜欢上我。所以，我的想法是，尽量减少接触。”
　　“可没曾想命运总是会给予一些看似馈赠、实则阻挠的巧遇，命运对你不公，我不服，我不愿意！”

　　“够了！”程秋桉站起来，阻止了苏溪。
　　苏溪心下坦然。

　　程秋桉果然是听不下去了的，但是能忍着让她说这么多句，已经是超乎她预料的了。
　　苏溪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结局。
　　她并不怕审判。
　　她只是受够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