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船》陈未满

7、我没有

　　晚上十点多，梁又宜回到家。

　　李宏芳在客厅看电视，梁又宜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变得忐忑。她换好鞋慢吞吞进来，“妈，爸呢？你怎么还不睡？”

　　“他睡了。”李宏芳眼也未抬，盯着屏幕，只留给梁又宜一个严肃的侧脸。

　　“哦，那您也早点休息，我先去洗澡了。”

　　她想逃，可李宏芳不让。

　　“你吴姨给我打电话了。”

　　梁又宜站在原地，听电视里传出来的笑声，哦了一声。

　　梁又宜以为她会生气，结果李宏芳只是叹了口气，“你要是不喜欢蒋科，妈也不勉强你，就是你吴姨那里不好交代，她也是觉得蒋科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才想着帮我们介绍。”

　　“对不起。”如果李宏芳骂她，她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但李宏芳没有。

　　梁又宜乖乖地站在那里，李宏芳也心软了，让她坐过来，准备好好跟她聊聊。

　　“又宜，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也心急了点，结婚的事是得慢慢来。但是你能跟妈妈说说，你为什么不喜欢蒋科吗？他对你不是挺好的吗？”

　　梁又宜在母亲身边坐着，不安地捏捏手心，“我不知道，我，我就是对他没感觉。”

　　李宏芳皱着眉，忍了忍。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她尽量温和地询问。

　　梁又宜说不出话来。

　　李宏芳试着引导，“这里只有咱母女俩，你跟妈妈好好聊聊，别把事憋在心里。”

　　可能是李宏芳今晚的语气太温和，也可能是对未来太恐慌。梁又宜鼓起勇气，说：“妈，我不想结婚。”

　　她知道自己懦弱。有过好感喜欢的男生，对爱情也曾充满了期许，但真的让她投入一段感情，她的第一反应只有害怕。

　　她说完，连呼吸都变得压抑。

　　她不敢看李宏芳的表情。

　　“梁又宜，你不是小孩子了。”李宏芳的表情变得严肃，“不要说再说这种孩子气的话。”

　　“我没有。”梁又宜小声反驳。

　　“梁又宜，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现在很多都不愿意结婚。什么不婚主义、丁克，追求自我。我不跟你争辩这些想法是对是错，但你好好想想，就凭你的身体和性格，你自己可以过好后半生吗？”

　　梁又宜沉默。

　　“我可以陪你的日子有限，你总有一天要长大。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有一样的想法，你从小没受过什么苦，我跟你不一样，但我最后还是嫁给你爸了。梁又宜，生活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现在为你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不让你经历我经历过的那些痛苦。”

　　“可是……”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惦记着高中那个男生。你这不叫喜欢，叫傻。”

　　“我没有！”梁又宜忍不住大声反驳。

　　“没有你每年都去同学聚会，没有你听说人家来了去买裙子，没有你不想回家。”

　　李宏芳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插入梁又宜的心脏。

　　“你又偷看我手机。”

　　“我是你妈，看你手机怎么了？”

　　“你没有权利看我的手机。”

　　“你是我生的，千辛万苦养大的，你说我没有权利，那谁有权利？你喜欢的那些男人吗？”

　　“妈，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梁又宜眼眶蓄着泪，“你说不想我重蹈你的覆辙，是因为你不愿意承认你犯过的错。”

　　“梁又宜！”

　　“我不是你的傀儡，为什么你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

　　“梁又宜！我是你妈！”

　　“我已经够听话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你为什么要偷看我的手机，我喜不喜欢别人，都是我自己的事，你没有权利干涉我。”

　　“我没有权利？梁又宜，我不干涉你，你早就被骗个干净了。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以为你喜欢的那个男生是什么好人吗？他是个男人，他只想睡你，然后把你抛弃。”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我愿意！你不能偷看我手机！”

　　“啪！”

　　……

　　电视里传出欢快的笑声。

　　梁又宜偏着头，捂着右脸。

　　李宏芳喘着气，冷静下来后见梁又宜不动，想要靠近。察觉到她的动作，梁又宜连忙躲开，跑回房间关上了门。

　　她躲在被窝里无声地哭泣。

　　难过，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一场突然开始的争吵，又突然的结束。在过去、现在不断地开始，然后被遗忘。

　　未来呢？未来也会这样吧。梁又宜这样想，含着泪疲倦地入睡。

　　天还没亮，梁又宜从不安的睡眠中醒来。李宏芳罕见地没有早起做饭，她静悄悄洗漱完，背上包包去上班。

　　她在路边早餐店吃了豆浆和油条，到办公室时还没有一个人。

　　她早上还有课，出门时照过镜子，脸上只剩一点点红印并不明显，但她总觉得脸上还有印记，一天下来，能低着头就尽量低着头。

　　她平日就沉默寡言，同事们不怎么注意。

　　快下班时，宋黎突然想起了什么，喊了梁又宜一声，“梁老师，等会儿下班我请你吃饭吧，上次和上上次你帮我监考，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梁又宜突然被喊，小声地回绝：“不用了，一点小忙而已，刚好我也没事。”

　　宋黎走过来坐到她旁边的空位上，热情地拉住了她的手，“那怎么行，饭肯定要吃的，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是不是你今天晚上有事？我们改天再约也行。”

　　手机响了一下，是李宏芳发短信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没事。”

　　“没事就好，那一会儿下班我们去吃饭，就这么定了。”

　　梁又宜没再拒绝，划开手机给李宏芳回了消息。

　　梁又宜：我晚上要跟同事去吃饭，不回来吃了。

　　下班后，宋黎挽着梁又宜走出校门。她男朋友早就在等候，见到梁又宜礼貌地问了好。

　　“梁老师有什么忌口吗？”

　　上了车，宋黎才开始想去哪里吃饭。梁又宜摇摇头，说她都可以，宋黎也没有纠结，对她男朋友严哲说：“那就去那家粤菜馆好了，梁老师平时吃东西好像都比较清淡。”

　　“好。”严哲在宋黎脸上亲了一下，替她们关好车门，转到驾驶座启动车子出发。

　　梁又宜在严哲亲宋黎时迅速看向另一边的车窗，微微红了脸。

　　一路上，宋黎都在跟梁又宜说话，间或跟男朋友聊一些家常，让梁又宜不至于太尴尬。

　　宋黎的男朋友一看就不是一般家庭出身的人，长相与宋黎很般配，一个帅一个美，普通人看了都会羡慕。

　　到了餐厅，梁又宜看到环境感到些不安，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不应该来跟他们吃饭。她们只是一般同事关系，帮忙监考了两场，不必吃这么贵的餐厅。

　　李宏芳总是教育她，不要占人家的便宜。

　　可既然来到，再说什么都晚了。

　　服务员引他们到包厢坐下，宋黎与梁又宜挨着，她们正在点菜，严哲突然起身，“你怎么在这边？”

　　“有点事，过来看看。”

　　梁又宜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门口。

　　短短的头发，棱角分明的脸，穿一件黑色休闲外套，帅得有些过于突出。

　　他显然认识宋黎，朝她们微微笑了一下，视线落在梁又宜脸上时停顿了两秒。

　　“记我账上，不打扰你们了，改天出来聚聚。”

　　“行，你有事就去忙吧。”

　　“嗯。”

　　简短地对话后，那人潇洒地离开。梁又宜收回目光，心潮不免起了点小小地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