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神》温昼

1、chapter.1

　　四月，细雨蒙蒙，整座黎县都被笼入朦胧烟雨中。
　　细雨打翠，沙沙作响；雾色漫漫，置若仙境。
　　“这雨哟，真是下个没完……”
　　这世上有赏景闲情的人不多，城中人大都怨这雨下得久，下得急，下得突然，却无人发现，在黎县边缘的高山上，一片翠意盎然中，隐隐约约有白色的光汇聚一团。
　　光团的中心起先还是个小光球，后来在光的融合下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一个人形。
　　光色渐渐淡去，原本的球变成了约莫十六的少年。
　　少年眸子清澈，是碧湖的颜色。他看了下四周，抿唇，对着空气道，“土地神。”
　　话音刚落，一个白发苍苍的驼背老头便拄着拐杖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明明年长许多，这位老头却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恭敬道，“雨神大人，老朽帮得上什么忙？”
　　雨神可比土地神的地位高得多，毕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要下山。”
　　四处都是草木，把他的头都看晕了。
　　老头恍惚了一下，眼前仿佛闪过一个青年的身影。
　　青年与他初见时，也是让他帮忙指路。只是和少年完全不同的是，那青年阳光，开朗，脸上总是带着笑，与谁都能很快打好关系，若不是……
　　他叹了口气。
　　只有上一任雨神陨落，天地才会孕育出下一任雨神。
　　不过性子冷淡些也好，至少不会像之前那个那样傻傻被骗了。
　　老头扬起拐杖，神力凝聚，最终在地上生出一条光路。
　　“大人，沿着它走，便能下山了。”
　　“谢谢。”
　　少年刚要走，又听见老头说，“雨神大人，您这身装扮与普通人的装束不符，如此下山，怕会引得异样目光。老朽劝您换身衣服再离开。”
　　少年一身蓝色长袍，云纹缀在衣摆上，添了有几分仙气；眉间云纹，脚踝裸露，走在地上，不染纤尘，任凭谁看得出来这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保不齐还会被当成妖怪。
　　他“哦”了声，刚要施法，却突然顿住，“我不知道凡人的衣服是什么模样。”
　　土地神没有帮他人变幻的能力，便只好支招道，“那大人先下山，远远望一眼凡人，再作变化。”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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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的很大，少年心情愉悦地走在路上，觉得在雨中行走特别舒服——他喜欢雨带来的凉意。
　　反正也沾不到他的衣，下得再大也与他无关。
　　正是因为小雨神有太多不懂的地方，所以才被扔到凡间历练。
　　他沿着光一路走到山脚，眼见着就要出林子了，却突然听见有人说话。
　　少年身形一顿，立马隐去身形。
　　下一刻，便是一个小厮背着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往林子里走，后面跟着两个人，一个穿得和这小厮一样，另一个看起来富贵些，穿的衣服是肉眼可见的华丽。
　　那人将身体随意扔到一边，任由其被雨水冲刷，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慌张，“……大少爷，老爷要是发现云柯突然消失了，会不会查到我们身上，然后……”
　　“嘁，看你那怂样！”大少爷一脚踹到那人身上，满脸的横肉搭上他的表情备显狰狞，“我爹一点都不重视这个野种，就算知道是我杀的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走了，呆在这里真晦气。”
　　少年静静站在一旁，等他们都走了才现身。
　　他垂眸，看着这个气息奄奄的人——此人命不久矣。
　　与此同时，那人费力地睁开眼，在看见少年的那一瞬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是……看见神了吗？
　　“神明大人……”他吃力道，“帮我……报仇……”
　　少年耳力好，即使他声音极小，即使隔着雨声，也依旧听得清。
　　报仇吗？
　　这不在雨神的职务范围之内。
　　不过……
　　“报仇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少年蹲下，淡然道，“我要借用你的身份。”
　　“你若借我身份一用，所受的冤屈，我自会为你洗刷，所恨的人，亦会为你斩杀。”
　　神虽要对人类怀有大爱，但若凡人害到神身上了，神亦可以将人铲除。
　　那人激动地点头。
　　得到了同意，少年直起身子，将自己变成了那人受伤前的模样。
　　听刚刚那人说，这人叫云柯。
　　行吧，那他就叫云柯了。
　　小雨神有自己的名字，叫青时。
　　但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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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大少爷身材肥胖，走得不快，青时循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走，不多时便跟上了。
　　总是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不是青时的风范，他便隐身走到大少爷前面，走着走着，倒有种他带着这群人走的感觉。
　　其实如果他知道去云柯家的路，早就把这群人给甩得远远的了。
　　就算打着伞，也挡不住斜飘的雨，没多久，大少爷的鞋和衣服就湿透了。
　　“……啧，这雨真烦，那龙王是不是把东海的水都搬到黎县来了！”
　　本是一句牢骚，青时听到“龙王”二字时却莫名生出一种难过的感觉。
　　他为什么要难过？
　　他好像和龙王都不曾见过。
　　肯定是这人的声音太难听了，烦了他的心。
　　青时笃定地想着，报复似的侧过身伸出腿把这大少爷绊了一下。
　　“嘭。”
　　不愧是几百斤的大胖子，摔到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原本风光的大少爷现在狼狈不堪，脸上沾了泥，滑稽得很。
　　青时虽然对很多事情不感兴趣，但偶尔会做一些符合他年纪的事情，比如说——恶作剧。
　　旁边的小厮面色一变，忙伏下身去拉他。
　　“真是晦气死了！”
　　青时挑眉，正想再踹他一脚，却突然听见一声低笑。
　　那三人显然没听见这声音，还在忙活着。
　　他神情瞬间凛然，往声源处瞪去。
　　那人离自己并不远——不，那不是人。
　　那玩意头上顶着俩角，蓝色的发完全没有被水打湿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是个妖怪。
　　不知道那妖怪什么毛病，一直盯着他笑。
　　虽然看起来挺赏心悦目的，但莫名其妙盯着人发笑还挺瘆人。
　　龙族的？
　　抓龙也不在雨神的职务范围内。
　　于是青时只看了他一眼就转身走了，独留那龙在雨中独自美丽。
　　见他不理自己，龙王先生也没生气，只是敛了笑，喃喃道，“阿知，我终于等到你了。”

　　“晦气死了！”
　　一路上，大少爷骂骂咧咧，身上满是汗臭味和泥土味。拜青时所赐，雨水像受到吸引似的往他身上飘，弄得他浑身不舒服。
　　旁边的小厮无意间看见身后的雨滴逆风飞到大少爷身上：“……”妈耶。
　　他揉了下眼睛，一看，雨又是顺着飘的了，遂松了口气。
　　果然是他眼花了。
　　青时施法的那只手微微蜷起，心下松气。
　　还好这凡人够蠢。
　　接下来他也没做其他的事情，老老实实地跟在几人身后，一直到云府。
　　云家是黎县小有名气的富户，世代经商，出灾祸时发放米粥，也不知道云老爷是怎么生出这种手刃兄弟的人的。
　　好巧不巧，几人刚到门口，便遇见要出门的云老爷。
　　云老爷看着自己大儿子身上的泥泞，恶狠狠地喝道，“你又去哪里鬼混了！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消停！”
　　大少爷虽然飞扬跋扈，但还是怕这个爹的。他挤出一抹笑，“爹，我就……出去逛逛。”
　　“出去逛逛会是这副模样！”云老爷想揍他得很了，忍了忍，又问，“看见云柯了吗？他怎么不在房里？”
　　“不知道，我不知道。”
　　“胡说，那丫鬟明明说是你把云柯带走了！你没对他做什么吧？皇上隔日微服私访。听闻皇上最喜诗文，整个府里就他肚子里装了墨，他要是出了事，你也不用活了！”
　　皇上身边有小心思的人很多，巴结这巴结那的，微服私访的消息自然就传开了。
　　闻言，那人脸上的肥肉狠狠一颤。
　　他下手还是急了。
　　怎么办……难道他要去陪那个贱／／种了吗？
　　“父亲。”
　　青年温润的声音传来，如轻轻叩击上好的玉一般悦耳，却听得在场的三个人身体一震。
　　怎么可能……
　　青时微微笑道：“哥哥怎的都不等我？害得我淋湿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