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萍记事》有女名姝

9、第 9 章

　　也许是挫败感，晚饭我并没有吃多少，捧着一杯果汁坐在露台边上，时不时漫不经心的喝两口。
　　野从身后走来，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像是安抚。
　　我放下果汁，叹了一口气，像是放弃一般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他的腰。
　　“我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想当然了。”我轻声问到，“下一次我真的能比今天做的更好吗？了解都不曾了解，就漏洞百出了……”
　　野安抚着我的后背，叹息道：“我们不了解他们真正的需求，不了解他们的（欲），望以及精神思想，甚至政治体系，人伦，正是不了解，所以会有失误造就，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你也无需太过在意凡俗生灵，我们只需要解决问题，得到结果就好。”
　　“生灵……是我有些着相了，你看我在那些生灵中间混迹的时间久了，难免受了精神娱乐方面的影响，以至于竟变得如此脆弱，贪婪与偏差永远在影响着我们，但自由却是永远拽着我们的绳。”
　　“你比我想的明白，但是之前怎么不提醒我？相比起经历和老师，我们更需要的是知识，因为知识不会给我们过多的偏差，而老师和经历会带来他人非主观的理解，我们终究需要的只是学会主观理解，以及最大限度地获取价值罢了。”
　　我十分不解的黏糊在野的身上，闷闷的声音低沉又有些沙哑。
　　“为了迎合生灵，我们选择了规则下最得智慧眷顾的种族作为天生神的外形，但是生灵终究是生灵，困于天地，形如蝼蚁，终究与我们有着不同的道路，虽然有着无限可能，但是随天地生，随天地亡，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
　　如果他们能博你一笑，那我为何要阻止你，只不过，现如今看来，带来的更多的是烦恼忧愁。”
　　“我们需要智谋与知识，但最好不要离他们太近，你看，你在你的世界里受到的影响就很大不是吗？”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野有意识为之的，他知道我的疏漏，但是没有反驳我，没有过多插手我的决定，让我学会反思，相比于他我更像是个不理世事的俗人。
　　他比我拥有智慧，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突然回忆起他曾说过的话。
　　“我没有绝顶的智谋，这是我的缺憾。”
　　野是拥有智慧的，但是他受困的不是智慧，而是无法拒绝响应规则后的巨大因果……他遗憾的是，没有摆脱规则与功德怪圈的绝顶智慧。
　　想明白了的我感觉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女孩，被野纵容着，天真的诉说着自己的想法，然后又被纵容着不知深浅的去实践，最后还要野帮着我扫尾巴。
　　我开始生起自己的气来，但是还没准备从他的怀中退出来，野就将我抱了起来，带我走到了地下的休息室，招出一壶茶来，给我斟了一杯。不待我拒绝，他已经将茶递到了我的嘴边喂了我一口，神态安然。
　　“你在钻牛角尖了，我告诉你不过是想让你想开了，开心一些，把这些权当是游戏，使人成熟的是经历，我经历的比你多，自然知道的就比你多，我们一起多经历多去看，你自然也能想明白。”
　　“从前你混混度日不过是知道希望无望，如今你有了我，便是有了依靠。”
　　我愣愣地看着他，眼眶热了一下，掩饰般地低下头，我不如他，他一直没有放弃希望。
　　我狠狠的闭上了眼，沉默了片刻，调整语气，笑眯眯地抗议：“是是是~你是我的依靠，不过依靠先生，你能不能别把我当孩子了，又是端茶又是喂水的，我可不像之前的小朋友的身体了！”
　　说罢我就要跳下地来，真的是，光顾着钻牛角尖，这么羞耻的动作我是怎么忍下来的，打从有意识起就没有过幼生期，如今被人抱来抱去的反而习惯了，难道我真的喜欢被当成小孩子对待吗？
　　还不等我落地，身后的大手牢牢地圈住我的腰。
　　“我恐怕不行，牛角尖女士，我们的第一个求助来了，不容拒绝，即刻就要出发，这是我和规则的交易。”
　　我闻言立刻不挣扎了，紧紧地抓住野的手臂，一阵眩晕传来，一片鬼哭狼嚎中，一阵尖锐又绝望的声音凄厉地响彻在我和野的心中。
　　“求求这满天神佛啊，无论是谁，请帮帮我，帮帮我救救我的孩子！只要他能活着离开，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抓下眼睛上遮挡的布料，蓦然开启了天赋看向这对浑身沾着血污的母子，因果分出了两条泾渭分明的发展。
　　天宝四十四年，深秋。
　　北胡进犯，大越虽屡屡击退疯狂的胡人铁骑，但边关的百姓过得生不如死，大越与北胡的焦灼使得边境12城如同绞肉机一般，血腥的味道弥漫四处，像是不会天亮的夜，今日大越击退了越过防线的胡人夺回府城，下月北胡又攻破了防线进入府城。
　　陈旧的血发黑发污，有能力逃走的全部都走了，没能力的老弱妇孺被抛弃在原地，等待着弯刀的收割，或是胡人的凌辱。
　　西凉城，挺过了大大小小十多次的攻城，终究是没守住，城破了，守城将领按照过往的经验撤到后一座城中，等待边境十二城中其他未被重点攻击的守军支援，至于城中百姓，只能暂时舍弃。
　　毫无抵抗力的老弱妇孺像是待宰的羔羊，没有多余的粮食，没有多余的银钱，只有细嫩的皮肉，被胡人当做两脚羊赶到一起，作为储备的食物，甚至是泄愤的工具。
　　眼前的女子是普通农家的妇人，丈夫是西凉城守军中的百夫长，于前两日守城战役中已经身故，于今日身亡。
　　剩下的那个孩子，掳至北胡十三载，刺北胡王，后逃回大越。
　　天宝五十八年，北胡陷入内乱，大越一举发兵，天宝五十八年末大越破三城，坑杀10万北胡人，天宝六十一年大越宫变，新帝登基改国号西凉，颁布新法，一旦发现北胡人一概格杀勿论，西凉六年屠北胡十城，西凉十三年，攻入北胡王城至此北胡灭。
　　另一条因果的分支，这个孩子于今日与其母一同身故，北胡攻破大越十二城，直指大越都城，大越于天宝五十一年被北胡攻破，北胡改国号北凉，至此开始了三十一年的统治，后被蜀灭，大越和北胡都成了历史中的尘埃。
　　我沉吟着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将手指点在野的眉心，将这些共享给他。
　　野微微低下身，将一个素色发带重新系在我的眼睛上。原来的那个布料被他收入怀中，我感受着眼前的黑暗，有些不知所措，紧紧抓住野的手。

　　“我们要救他吗？这样的求助必须要接下吗？”我纠结地问着野，这样的历史车辙的碾压下，我们真的能扭转因果拿下功德吗？是否会造成更大的业障？
　　哪怕知晓了因果，我们也已深陷其中，如此庞大的生灵苦楚，无论是哪个国，哪个城，全都是砧板上的鱼肉，只待铡刀落下。
　　我想起了野给我说的那位将军的故事，战争就是生灵的互相屠戮，没有功德只有业障。
　　“必须要接下……我们可以选择救他，也可以选择不救，但是要明确告知求助者，这样就算达成因果的前提条件。这一次，我们知道了结果，就能着手做出改变，相信我，这一次不会像上一次那般了，我们会得到我们想要的。”
　　野的声音像是清泉安抚着我，我摸了摸眼前的发带，默不作声地倾听着。
　　“你需要我的帮助吗？如果你需要，那么把他交给我。”野的声音平淡无奇，没有什么情绪一般。
　　那妇人像是惊愕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噗通”一声跪在我们面前，颤抖着祈求，如果能够救下他的孩子，要她做什么都愿意。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需要的是这个孩子的承诺，如果哪一天我需要他做什么的时候，他必须照做绝不能拒绝。”野淡淡地说道。
　　“小宝他愿意！小宝！快说！快说你愿意！”那妇人焦急地喊着她怀中懵懂稚童的名字，孩子稚嫩沙哑的说着他愿意。
　　野轻轻笑了一下，“那么契约达成，我名东野，她为东萍，记住我们的名字，有一天我们会来收取报酬。”
　　我若有所觉地轻轻向前踏了一步。指着那个孩子的方向说道：“在我们下次见面之前，你将记不得我们的一切，你将作为北胡的子民生活十三载，音容相貌都与北胡人无半分差别。”
　　伴随着妇人虚弱的道谢声，我和野将这个变了模样的孩子丢到了一个北胡士兵的必经之路上。
　　那妇人没有要求我们救她，微笑着没了气息。
　　她没有要求她与自己的孩子一同活着，兴许她早就没有了求生的（欲），望，她的心已随着丈夫死去，如今孩子也已安全，她没有了牵挂，坦然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