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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别有意 ...


  •   湛青的天空,雪色的月光照着郫邑城,整个城郭静谧无声,清冷寂寞又悠远。冷冽的风朔朔吹过,风中的人便瑟瑟发抖。

      汝衣身着单衣,跪在娲皇殿外,偶尔有执夜的侍婢走过,也无人前去问津。乐泽远远站着,心底有愧疚的悲凉划过,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看着她受苦。

      开明纳妃的第二天,蜀国众臣便联合奏言,说国不可无后,应当早早迎娶王后云云,大有开明不立王后就不肯罢休之势。三天后,蜀国便举行了立后大典,举国欢腾。

      王后名唤如翦,是弥蘅的女儿,性情温良端淑,先帝在时,就定下了亲事。依照规矩,王后居于娲皇殿,所有妃子晨昏定省,必不可少。开明疼惜汝衣,特意免了汝衣的定省,但他却不知道,一旦他出征,汝衣就时常要跪在娲皇殿外。

      乐泽想不透,为什么如翦变成这样,他记忆中的如翦,温柔善良,连小动物也不忍心伤害,她怎能折磨人至此?

      朔风越来越烈,汝衣的面色已冻成青紫颜色,娲皇殿的门突然开了,如翦缓缓走出。

      她看着她,冷颜冷语:“想不到你如此能忍,这么久了,你都不曾告诉陛下。”

      汝衣不答,只是跪着,仿佛化成了石像。如翦一抬手,作势欲扇汝衣耳光,最后又颓然放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叹气。“罢了,你回去吧。”如翦将手中的斗篷披在汝衣身上,叫她退下。看着汝衣一瘸一拐走远了,如翦便再也忍不住,跌坐在石阶上。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乐泽悄悄走到如翦身边,把她扶起来,“地上凉,别坐着。”如翦对着乐泽笑笑,反问:“那你说,我该是怎样的人?”如翦并不很美丽,但此刻的笑容却衬得她极其耀眼,仿佛是冰冻一季之后,春风中开出的第一朵鲜花。

      乐泽顿了顿,盯着如翦看了好久:“你永远都是我记忆中的善良女子。”如翦隐去笑容,冷冷说道:“人是会变的,乐泽,别再记着小时候的事情。”乐泽有些受伤,嘴角轻轻颤动,仔细算来,他和如翦已有三年未见。“如翦,别再逞强。”乐泽不相信他记忆中的女子,会因为时间而改变,“你心里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乐泽,请注意你的称呼!我,是蜀国的王后。”如翦高仰着头,傲慢地越过乐泽,走回娲皇殿,“你记住,该怎么称呼我,我原谅你一次,但再没有下一次!”乐泽的心仿佛被重重划了一刀,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那个决绝的背影。直到听到沉重的关门声,乐泽才敢抬起头,他的脸色十分苍白,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喃喃自语:“可是,我该怎么办?就算你真的变成这样,我还是想要守着你。”

      乐泽很清楚,以开明对汝衣的宠爱,一旦他知道她所受的苦,如翦就非死不可。他无法把如翦推上这条绝路,即便这条路,是她自己走出来的。所以,他就只有抹杀掉良心以及正义,把所有的话都咽下,让他见到的事情永远都是秘密。

      离开娲皇殿,乐泽去了汝衣居住的暖玉宫,如果他还能做什么的话,便是去探望一下汝衣。

      “清妃娘娘,乐泽求见。”乐泽站在宫外,恭敬地说。暖玉宫内没有人答话,乐泽站了许久,也不见有侍婢开门,正当他转身要走,却听见宫中传来清晰的铜器坠地之声。乐泽顾不上礼仪,跑到门前使劲敲门,可是,宫内依旧没人应答。

      乐泽的敲门声惊动了执夜的侍婢,有两人匆匆跑来,惊惶地说:“乐泽大人,清妃娘娘吩咐过,不要吵她。”

      “你们都聋了吗?宫内有铜器摔落的声音,你们不知道进去看一看?”乐泽升起薄薄的怒气,“把门打开,我要进去探视清妃娘娘!”侍婢们立即跪在乐泽面前,颤抖着说:“乐泽大人,娘娘从里面锁了门,我们根本进不去。”

      乐泽大怒:“难道里面除了娘娘,就没有一个侍婢?”

      “是……是的。”侍婢们抖成一团,愤怒的乐泽让她们害怕极了。

      乐泽不再理会两个侍婢,用力撞向那扇紧闭的门。此刻,他满心不安,若汝衣出了意外,那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门开了,乐泽一眼就见到汝衣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宫内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汝衣的面色,一瞬间,他的心被恐惧紧紧攥住。

      “还不快宣医官!”乐泽对着跪在宫外的侍婢大吼,既然不能帮汝衣摆脱如今的处境,他就要照顾她,让她尽量少受到伤害。

      “不用了。”汝衣轻轻拉动乐泽的衣袖,用微弱的声音说。今天是二十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又一次来了,这个时候,谁都帮不了她。她失去的,是妖族最宝贵的内丹,虽然她仍然可以保持人形,却不得不在她初化为人形的日子,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乐泽也冷静下来,赶紧叫回了侍婢,命令她们不准透露此事,才叫她们退了下去。

      乐泽将汝衣扶到床榻躺下,取出一个青色玉瓶,倒出一粒朱红的丹药,喂进汝衣嘴里。“这药是我的祖先传下来的,据说是可以起死回生的灵药。”乐泽微笑,虽然这药就只剩下了一颗,但他一点也觉得可惜。

      片刻之间,汝衣的脸色就慢慢红润起来,她轻声叹道:“你何苦浪费那灵药,我不会有事的,只要多休息就会好。”乐泽笑意更深,也轻声叹道:“可是该怎么办呢,那药你已经服下了。”汝衣被乐泽逗得笑起来,绝世容光被笑容衬得格外动人,乐泽也禁不住一呆:“你应该多笑。”

      “是啊,我应该多笑的。”汝衣敛去笑容,眉间笼起一层轻愁,“他远征在外,我笑不出来。”

      “我知道,开明一走,你就会受苦,你怎么可能还笑得出来。”

      汝衣摇头,面上浮出一丝浅浅的笑:“不是这样的。能在他的身边,受再多的苦,我也是开心的。我笑不出来,是因为担心他,要是他能不去打仗,就好了。”

      乐泽长长一叹:“也许那样,他就不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人。”汝衣笑着点头,乐泽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哥哥一样,她觉得温暖极了。

      那晚之后,王宫开始流传可怕的谣言,侍婢们有各种的想象与猜测,绘声绘影地说着汝衣和乐泽的关系。

      开明远征归来,一切流言便销声匿迹,谁都不敢让开明知道这些。那天,汝衣特意出城迎接,两人在明媚的阳光中相拥而行,乐泽站在城头,看着他们,便止不住嘴角漾起的笑容。

      是夜,开明大宴群臣,侍婢送来一套新衣:“恭请陛下更衣。”开明拿起衣服,看着衣摆上绣得十分精致的神鸟,问:“这衣服,可是汝衣所制?”

      “不是,是王后亲手绣的。”侍婢缓缓退下。开明突然就觉得意兴阑珊,他曾对汝衣说过,蜀国男子的衣服下摆,都要由至亲之人绣上神鸟,如今他纳汝衣为妃已有半年,却不曾见她绣过一件新衣给他。

      “开明,开明!”汝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有东西送给你!”开明乍然一喜,一开门就见汝衣手捧新衣,微笑着站在外面。“这可是你亲手做的?”开明欢喜地问道。汝衣轻轻点头,开明便看也不看,喜滋滋穿在身上,问:“威严吗?”

      汝衣瞪大眼睛,面颊不觉红透了:“快脱下来!”

      “不脱,这是你为我做的。”开明旋身避开汝衣。汝衣又再扑上去,想把衣服脱下:“这衣服不能穿,你还是换王后那件。”

      开明笑道:“我偏要穿这件。”汝衣抿嘴笑,指着下摆的神鸟说:“我第一次绣,绣得不好,你还是换了好。”开明低头一看,那神鸟确实绣得蹩脚,但他却丝毫不在意,握住汝衣的手道:“这件很好。”汝衣连声呼痛,开明忙把她的手举到烛火旁边,才见到她十个指头竟全是针孔。开明心痛不已,道:“你不会绣,就不要绣了。”

      汝衣低声说:“你说过,蜀国男子,以穿至亲至爱之人所绣衣服为荣。”开明忙找出一盒膏药,仔细为汝衣上药,他的神情专注,动作轻柔细腻,惟恐弄疼了汝衣。汝衣只觉得,开明的双手是那么温暖,直暖得她想落泪。

      开明执意穿着那件新衣上殿宴客,群臣皆愕然不已,弥蘅更是气得连连摇头,大呼:“一国之君,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然,开明浑然不闻,只管与汝衣谈笑饮酒,纵情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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