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七弦为卿歌》雨沫_awa

2、第 2 章

　　李珏刚踏进锦淑苑，就见海棠花雨间立着一抹熟悉的蓝色身影。勾起一丝坏笑，李珏调皮地对碧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向那人靠近。刚要出声喝吓，谁料那人倏然转身反把李珏吓了一跳。
　　“六哥，你吓死我了！”李珏忿忿地瞪着一脸无辜的李琬。
　　李琬顿时反应过来，看着李珏夸张地抚着胸口，无奈地摇摇头：“总是想着使坏，这叫恶有恶报。”
　　“你不是没被吓到嘛！还说风凉话。”李珏不服地反驳，“六哥，你今儿来我这不会只是聊天吧？”
　　李琬温和一笑，对于九弟的蛮横已是司空见惯。“我陪母妃回乡省亲，顺便带了些你爱吃的糕点回来。”
　　听到糕点二字，李珏眼前一亮，满脸期待地望着李琬，手臂顺势攀上他的肩，口中连连催促道：“我就知道六哥最疼我，快点走，好久没看到皇姨娘了，好想她哦！”
　　“你啊，小馋猫！”李琬摸摸李珏的脑袋，语气中满是宠溺。
　　“六哥，最近你都不在，好无聊啊！”
　　“怎么不去找璲儿？我看他很挂念你呢！”
　　“他动不动就哭，一点都不好玩。”李珏一想到李璲的黏人样，就一身鸡皮疙瘩。“那我还不如去找太子哥哥，就算被他念死也比被那个小鬼的鼻涕恶心死好。”
　　“呵呵，对了，过几日就八月初五了，给父王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李珏苦恼地蹙起眉，摊了摊手，“一点头绪都没有。”
　　李琬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片刻，换了个话题，“听说这次公孙大娘要来献艺，机会难得啊！”
　　“公孙大娘？呵呵！”灵光一闪，这几日积压胸口的闷气顿时散尽，李珏又露出明朗的笑容。“有意思！”

　　吃饱喝足，李珏缠着李琬下了几盘棋，才意犹未尽地回到锦淑苑。
　　还没走近宫门，就看见杜昭仪身边的紫鸢神情紧张地四下张望，见到李珏就像见到救星似的迎了上来。
　　“奴婢参见璟王殿下。”即使知道李珏不在意这些礼节，紫鸢仍恭敬地行了礼。
　　“平身。”李珏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漫不经心地问道：“是不是什么人来过了？”
　　紫鸢紧随其后，娓娓而诉，“之前皇上差人来宣旨，说是封韩大人为殿下之师。”
　　“韩大人？”李珏停下脚步，回头扫了一眼紫鸢，“韩休？”
　　“正是。”
　　“魏征的翻版吗？有意思！”李珏忍不住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还有何事？”
　　“娘娘知道殿下罢师之事很生气，让殿下一回来就去会宁殿。”
　　“知道了。”李珏加快脚步向会宁殿走去。

　　“母妃果然很生气。”这是李珏踏进前厅的第一反应。
　　古朴简约的前厅内飘着淡雅的兰芷馨香。一个高贵美丽的妇人依窗而坐，雪白的藕臂支着下巴，目光飘渺的望着窗外。柳眉间带着出尘的淡然。
　　虽有怯意，李珏还是故作镇定上前行礼，“儿臣参见母妃。”
　　“母妃？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妃？”杜昭仪凉凉地看了口，“果然是年岁愈大，愈加恣意妄为。”
　　“母妃，儿臣知错了。”李珏一见风势不对，赶忙跪倒。别看杜昭仪平时性子淡薄，真要动了怒，比李隆基还要厉害三分。
　　杜昭仪终于将视线从窗外抽离，落到这个让她忧心不已的孩子身上，“知错不改，知有何用？”说完，对左右使了个眼色，屋内侍女纷纷退下，并关上了门。“起来吧！”
　　李珏乖巧地起身，走至杜昭仪身边。
　　“告诉娘，你有没有称帝的野心？”杜昭仪压低声音，神色严肃地审视李珏。
　　“没有。”李珏诚恳答道，“孩儿，从未有此野心。”
　　杜昭仪赞许地点点头，放柔了语气，“既无此心，须谨记行事低调。现在皇上宠着你，但是听娘一句话，伴君如伴虎，骄纵只会害了自己。当初你父皇将我由美人一夜间提至昭仪，不知遭到多少人的嫉恨。后宫人人心怀鬼胎，明争暗斗不断。娘也不求什么，只愿吾儿一生平安无忧。”
　　“孩儿谨记教诲。”李珏口上称是，心里却有另一番计较。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中，宫廷
　　夺权是最亮眼的主角，而矛盾频发的后宫则成了黑暗的代名词，像杜昭仪这样不求名利、洁身自好的嫔妃实属难得。李珏虽然厌恶权利之争，但要想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宫闱内生存下去，手无实权、身无所依是不现实的。更何况在他得知自己重生开元时，就萌生了一个想法。八年浩劫，战火千里，既然他有幸落入盛唐，定要逆转乾坤，不会让安史之乱重演。
　　“关于韩大人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看到李珏颔首，杜昭仪继续说道：“娘知道你看不惯那些学究夫子，这次的韩大人可是位贤臣，你不能再有任何差池了，知道吗？”
　　“娘，孩儿已经十一了，可不是什么垂髫小儿。”李珏不满地抱怨。
　　杜昭仪微笑着将李珏拉入怀中，白皙的纤手抚开他额前的碎发，“在娘眼中珏儿永远都只是个孩子，不过珏儿聪慧、懂事，让娘很放心呢。”
　　“娘，今天我去刘华妃那儿，她给了我很多好吃的糕点，我还带了些回来。”说着，李珏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丝绸小包，里面藏着几块核桃酥。
　　杜昭仪接过丝绸包，秋水般的明眸中溢满爱怜，“你这孩子！”李琬早就送来糕点，杜昭仪特意留着想等李珏回来一起吃，没想到……果然母子同心。

　　翌日，一顶官轿停在韩府外，轿帘掀开，韩休走出轿门。府门两边的侍卫纷纷上前行礼，“参见大人。”
　　韩休点点头，问道：“璟王殿下可到府内？”
　　“殿下一刻钟前便到了。”
　　韩休没再说什么，但是眉眼间的笑意看得出他对这个学生非常满意。
　　融融的阳光透过轩窗散下一片碎金，暖暖的香味糅合着书卷的墨香让李珏极为享受。前世就是一只书虫，重生之后仍然改不掉手不释卷的习惯。
　　韩休走进书房就看见李珏手捧书卷正认真翻阅，静谧和谐的画面让他一时间似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
　　李珏听到衣物的窸窣声，抬头望去，原来是一身紫袍的韩休已站在门口，赶忙放下书卷，起身施礼，“学生拜见先生。”
　　韩休笑着走进屋内，在红木几边随意落座，也示意李珏无须拘谨。
　　李珏也不拘礼，在韩休对面落落而坐。
　　“你想学什么？”少年出类拔萃的学识与才能让韩休决定采取不一样的教学方式。
　　李珏没想到主导权竟落到自己手中，短暂的诧异后，将自己思虑已久的想法一一说出：“学生听闻，当年父皇改元开元亦有革新之意，距今已十年有一，但学生对此过往并不熟悉，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韩休沉吟片刻，缓缓说道：“那我们就从元年腊月的内政革新说起。”
　　两个时辰转眼即逝，一老一少仍聊的不亦乐乎，直到碧桃上前提醒，他们才意识到窗外已是日薄西山。
　　“先生，学生告辞了。”李珏起身道别。

　　“我送你。”韩休还真有点舍不得放这个忘年交回去。
　　两人携手走出书房。
　　“先生，学生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李珏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提出心中盘桓的异议。
　　“哦？”韩休一脸趣味地看着李珏欲言又止的窘态，好奇地问：“何事让小友如此为难啊？”
　　“之前先生提到开元二年时，父皇倡导道教而限制僧侣数量，学生以为不妥。”李珏瞄了眼韩休，见他并无不悦，宽心不少，壮起胆继续说下去，“不管是佛家还是道家，皆有其长，不能因为当权者的好恶就打压任何一个。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好恶如何，应由其自身而定。如果当权者支持道家就给予其过多的特权，时间一久，就会重蹈前朝之覆辙，特权者兼并土地，逃避赋税，致使百姓生活困苦，社会矛盾加剧。”
　　韩休看着李珏，炯炯的目光中有赞同也有欣赏，捋须笑道：“小友说的很有道理，明日我就和张大人讨论此事。你以后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李珏听到自己的建议被采纳，心中惴惴的情绪终于释然，“先生请留步，学生就此拜别。”说完，躬身长揖，蹬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