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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梨花之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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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可说是简单,实行起来又相当复杂的游戏简直很浪费脑细胞,东方冉始终还是不擅长玩这种游戏,推来推去,连其中的一片都没有走出角落的困境,她头疼地只想把那个白色的盒子从窗口扔出去,偏内心里还有强烈的好奇心堵得发慌,于是大骂一句三字经,随手把那个盒子扔到了床角,蒙上被子睡觉。
梦境终于渐渐地走入了让人产生感叹的境地,不再是灼热的环境了,有笛声在耳边萦绕,空气也是清新地,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她觉得自己是走在一层厚厚的地毯上的,软绵绵地心情好到要跳舞,踮起脚尖轻快地转了个圈,身体似乎也变得轻盈起来,笛声顺着她的一个转身而起了涟漪,合着她脚踩的起落有了高低的起伏,原来舞蹈这东西真地是由心而发地,原本只在十岁之前稍稍学过的舞蹈,此刻也能舞到如此轻快和熟练,连她自己都要惊讶起来。笛声越来越轻快,仿佛吹笛之人此刻拥有的心境是无法比拟的愉悦,似乎有白色的梨花从天空中散下来,睁开眼认真一看却仍然是绿色的森林什么也没有。她终于累了,舞步开始缓慢,笛声也渐渐地变得轻柔,思绪变得愈加飘渺,沉进温暖的睡意里。
有风吹动了黑色的窗帘,一条白色的人影一闪,静悄悄地潜进屋,他径直走到床边,看着东方冉闭着眼微微发出和缓的鼾声,唇角轻轻地上扬,然后拿起了那只白色的盒子,安静地坐在床尾拼起来,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他的身上,散发出浅淡的薄晕。
时间缓慢地过去,当月光从他身上移到窗边的时候,东方冉发出了一下短促的呻吟,他转头看她,讶异地扔掉手中的盒子,只见她的眉毛紧紧地拧起来,伸手在额头一探,手底一片湿漉。她似乎极端地痛苦,在他手底无力地挣扎,眼睛仍然紧闭着,从被子里忽然伸出来的手也是紧紧地握着拳的。他拉过她的手,把食指和中指搭到她的脉搏上,闭上了眼。
正在拼命挣扎的东方冉只觉颈间一松,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是她头一次,梦境去而复返,正当熟睡的时候就无端端地喘不过气,这回也是她头一次,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面前的这张脸,果然不是她自己,有点放心,却又不得不为身处的险境恐惧,期待中的笛声久久不来,她几乎就要放弃挣扎了,有剑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耳边一闪而过,那个女人的手便极快地缩了回去,跃出了十步之远。
她重重地喘气,忍着全身的燥热抬头看突然出现的第三个人,猛地全身一颤,好冷,距离那么远站着,她竟然还能感觉到他身上凛冽的气息,眼神阴森而恐怖,他手中的剑微微转了个方向,便有劲风从地上往上卷,吹起他的衣摆。
“你,好大的胆子。”薄唇轻启,声音也是没有半点暖意的,低沉而无情,话音未落,剑就卷上了还在惊恐状态中的红衣女子,有大片的血从空中落下来,落在旁边的花朵上,刹那间开得更加妖艳。东方冉不禁颤抖了身子,这个男人杀了人,连眼睛也不眨的,仿佛比捏一只蚂蚁还要简单。她微微往后移了移屁股,清晰的琴音席卷了空气,由轻变重,先是缓慢然后急促最后转入一片凄凉里,听得人的血脉都要从身体内涌出来,却分明与之前的笛声是同样的音律,同样的节奏。那个男人转过身,眼神渐趋和缓,只是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直到一首音乐末了,他的脸上才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哀凄,仿佛刚才的那一场血腥根本没有发生过的,走到她面前来伸出手拉她。东方冉往后躲了躲,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胆怯地望着他,拳头紧张地握起,心头像绑了炸弹,几乎不敢跳动,连呼吸都刻意的放缓了些。
“你……害怕?”他皱了皱眉,眼神仍然盯住她苍白的神色,半天,突然叹了口气,手中的剑换成了笛,横在嘴边吹起来。
是熟悉的声音,像一双轻柔的手,安抚了她不安的心,这个男人的神色与刚才舐血的样子截然相反,他站在她的身侧静静地看着她,悲伤的情绪从眼睛里流动过去,笛声轻柔,这个时候看却是温柔的男子,东方冉觉得有点熟悉,仔细地看,恍然觉得那样的神情跟杨极倒是有几分相象,只是杨极没有他生的好看。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灼热的空气已经退去,他停下吹奏,冲她微微笑了笑。
“一直是你在吹笛子?”她舔了舔唇,喉咙仍然有些微的干燥。
“是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
她摇头。
“它叫死亡之音,是祭歌。如果有亲人去世了,识得这首曲子的人就会吹奏一曲,又叫送魂。”
那么美的曲子竟然是祭歌,她有一点点的失望。
“她是谁?那个要杀我的人?”如果他识得这首音乐,那是不是就应该识得那个女人。
“不知道。”他不在意地瞥了瞥尚在滴血的花朵,那一丛花就突然蔫了下去,“是不相干的人而已。”
“无怨无仇的她为什么要杀我。”
他抬头望天,并未作答,过了半响,唇瓣开启,却是“有人在叫你。”
不是自己要走过来的,东方冉望着顶上摇摇欲坠的招牌,惊得差点咬了舌头,然后下意识地往原来的路转身,却有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东方小姐。”
她咬了咬唇,转过身来,冲她善良地一笑“巧啊。”
“你来找我。有事吗?”前一句是肯定句,却不是反问,杨极就是断定了她是来找她的,这种偏僻的角落怎么还能有另外的选择呢,神情有了毫不掩饰的意外,“可是我已经下班了,如果要看病就明天请早吧。”
她能不能说她只是不小心走到这里来的,连她自己都要冲自己嚎叫一声撞邪了,一不走神,只是满脑子在想着清晨梦中的那个变脸如风起的男子而已,等到回过神来就已经站在招牌底下了,她到这里来究竟有何贵干,她自己也不知道。于是她掠了掠刘海,挑了挑眉,掩饰自己的尴尬“我路过。”脸微微地热起来,说得理直气壮,可是有点心虚。
“哦,那你要去哪?”他却并未追问,相信了东方冉的搪塞,朝车库的方向走过去,东方冉无语地停在当地,看他微微左右晃动的背影,想起来与之有着相似神情的梦中男子,又觉得不该就这样走开的,于是颇有些尴尬,正四处寻找借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来,
“有没有兴趣跟我去捉鬼?”
她的神情飞扬了起来,正中下怀,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看见他了然笑起来的时候又不甘地加了一句“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随即垂下眼睑,说起来,始终不愿意跟他好好说话的,之前有想过跟他道谢,因为他的建议她的梦境才有了回转的余地,可是一见面,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换了词变了味道,想来他们前世必是冤家,今生路窄遇上了,多少还留着□□沫。
有满肚子的疑问,可是又不知道从何开口,东方冉百无聊赖地观察着车内的装饰,上一回对他的印象过于恶劣了些,所以也就懒得看他的车,第二次坐的心情似乎有了稍稍改变,她不安分地左右四顾,里面的世界与外面的世界完全不同。他的车,从外面看是用了几十年的老爷车,牌子旧得很,也没有人打理,看着就要散架,怀疑只要他一加速,所有的零件就能四处飞,可是车内却干净得很,设备齐全,有隐隐的清新的花香味,像梨花,她认真地闻了闻,确定了是梨花,然后颇有点讶异地对他侧目,一个大男人竟然怕闻汽油味么?可是这偏偏是她最喜欢的味道,闻到的时候总是心情大好,奇怪了上次怎么就没注意。
“怎么了?”杨极从后视窗中抬起眼。
“很好闻。”
他的神情掠过一丝愉悦。
“你真懂捉鬼?”应该是了吧。
“我学心理之前是跟师傅学灵的,说起来,那对后来学心理也很有帮助。”
原来是仗着特殊的本领窥探病人的心理?她有点怀疑地瞅瞅他的灵魂,不经意间瞥到了挡风玻璃前搁着的黑色短笛,心就狂乱地跳起来,咬了咬牙,装了一副若无其事,有点好奇的样子“咦,你会吹笛子啊?”
“笛子?”他瞥一眼笛子,恍然大悟“不是啦,那是我用来捉鬼的工具,对音律一窍不通,怎么,你对它有兴趣。”
失望地扁扁嘴,斜视了他一眼,怎么看也是不像的,没有那种气质也没有那个长相,那个男人要比他生得好看多了。她往前探了探身子,伸手拿过那只笛,却听杨极一声低喝“别乱动。”
“看看而已,干吗那么小气。”她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往角落里靠了靠,把笛子放在嘴边,正想吹,杨极的声音突然扩大“里面装了很多鬼魂,你一吹他们可全跑出来啦。”
脸色突然煞白,慌忙扔掉了手中的笛,杨极准确地接住了,然后大声笑起来“笨蛋。”
“你骗人。”该死,这种蠢话她竟然也信了,使劲地踹了一脚他的座位,偏过头闲闲地看窗外的风景,可恶,诅咒他被鬼压死。
路边的风景越来越熟悉,东方冉瞪大了眼,看他在挂着门牌的大门前停下来,她非常面熟的老头立刻走上前来和杨极说话,“杨先生吧,终于来了。”
“喂。”东方冉小声地扯扯他的衣袖“这是我的学校,什么时候有鬼了?我怎么没听说?”顺便好奇地望了望微笑引路的校长,这杨极好大的架子,竟然敢让校长大人亲自迎接,她偷偷鄙视了他一下。
“你不知道你们学校死了人了吗?”他抽空回过头跟她说话。
她的眼睛愣得更大了,嘴巴顺便也张大,她不知道啊,谁告诉她这是不是真的?她只不过才放了几天假而已。
“幸亏是暑假,所以还请杨先生务必不要把这件事情张扬出去。”他不想让学校的招生率变成空中降落伞。“这位是?”
敢情他一直把她当空气来着,“我的助手。”幸亏那么多学生他也不认得,东方冉含蓄地点点头,顺便接过杨极手里的小箱子,没想到一向笃信科学的校长大人竟然也要找人捉鬼,哈哈,与她有共同信念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她是不是该鼓掌?杨极突然停住脚步,东方冉就重重地撞上了他的后背,她摸着脑袋朝他瞪了瞪。
“就是这里了,校长您先回避吧。”他朝东方冉示意进楼,她微微有点胆怯,不过好奇更胜一筹,咽了咽口水,紧紧地跟住他的脚步。
“这里真有鬼?”是她们经常来的音乐教室啊!!微微打了个寒战,不会吧,莫非从前一直有鬼在听她们鬼哭狼嚎?“你确定不是自杀或者谋杀?”
“你以为你们校长那么容易就往鬼身上想吗?”如果不是有人亲眼看见而变得神经不正常,若不是接二连三死了好几个,而警察却查不出原因,任哪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校长都不会愚蠢到请清洁师来打扫。
“若是害怕,就闭上眼,我一下就好。”
“谁害怕了?”顶回去,声音有点发抖,杨极忍不住笑,忽然他收了笑脸,眼神变得严肃,直直地盯住门,里面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东方冉身子一颤,悄悄地靠近杨极,他伸手推开门,只听吱的一声,她还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良久,似乎有脚步声靠过来,她紧张地抓住杨极的衣角,虽然在梦境中有遇见过恐怖的事情,可是那是没有办法躲,现在,她是不是可以往回跑?
怎么久久都没有声音,东方冉终于忍不住好奇,偷偷睁开一只眼,当场一声惊叫“是你。”
她当是谁呢?眼前站着的哪是什么恶鬼,竟是段龙河。她倏得跳到正在对峙的两个男人中间,一脸万分惊讶地指着段龙河“你是鬼?”
“他不是。”杨极无奈了,明显是个人好不好。
“我只是看见这里不干净,所以进来看看。”他的眼睛越过东方冉,盯在杨极身上,杨极探手摸了摸后脑勺“看来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了。杨极”他冲龙河伸出手。
“久仰。”
“你也会捉鬼。”她打断两个男人的眼神对视,拜托,她很好奇。
“段先生是灵界有名的家传法师啊。”他笑她的孤陋寡闻。东方冉轻轻哦了一声,脑海里纠缠的丝线终于有一条能明朗地解出来,原来段家竟是这样的家族,无怪乎能有那样一个奇怪的家传宝物了,想起来那个没有解开的拼图之谜,她又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原本落在段龙河身上的眼神就飘忽飘忽飘到了杨极身上。
幸好,段龙河似乎没兴趣提起伤心事,冲杨极点了点头。他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有微微的停顿,眉毛不易察觉地拧了一下,却终还是继续往前走。
杨极舒了口气,往教室里望,一览无尘,看来他早已将鬼魂打散了。东方冉的眉头跳了跳,耳边又响起了笛声,她急忙趴到阳台上往下看,却见段龙河走出了音乐楼,手中空空如也,哪来的笛子,可是这笛声,她又瞅了一眼身边的杨极,他的笛分明是握在手里的,并未横在唇边呀?难道是幻觉么?
“你听到声音了么?”
“听到了,是送魂曲,梨花之吻。”他的眼睑微微低垂。东方冉的眼角又再度地扩大,
“不……不是叫死亡之音吗?”明明是一样的音乐呀?
“那是通俗的叫法。最早的时候它叫梨花之吻”杨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究竟是不是女生呀,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谁会愿意把那么好听的音乐起那么恐怖的名字。
梨花之吻,这才配得上曲子,有某一个机关在心里突然打开了,多美的名字呀,仿佛是在她心里停驻了很久的,让她在听到的那个瞬间没有来由地激动了一小下,理所当然地觉得它的名字应该叫梨花之吻,仿佛世间再也没有比这个名字更配的了。她说“杨极,你怎么知道这个曲子?”
“每一个收魂的人都会吹。”他晃了晃手中的横笛,眼神逐渐变得飘渺起来,却在她的视线里迅速地垂下了眼睑,掩饰了一切的情绪。东方冉却抓住了情绪的尾巴,缠在他身边嚷起来“为什么?”她是好奇宝宝,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
“哪有为什么。”他无辜地望望天空,真高啊“就是第一个收魂法师这样叫后来就一直这样叫了。”
“那后来又叫死亡之音。”
“比较好记啊,对于收鬼的人来说,要那么优雅的名字干什么?”这是送给死亡的最后一曲,是跟随着恐怖与惊惧而去的,于是所有的人都叫它死亡之音了。可是最早的时候,它有多么美好的名字啊。听着身后女子聒噪的声音,他的唇角偷偷翘了起来,这个女人,终于能用这样欢快的面孔对着他了呢。他的眼神从她脸上愉悦地晃过去,究竟什么时候,你才能记得这梨花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