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罗刹神的觉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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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仞雪注视着眼前的女人。
一袭装饰低调却暗显华贵的长袍遮住内里的单衣，未着冠冕，浅色的长发垂在身前，那女人坐姿有几分闲散的意味，虽不端于王座，却仍流露出压倒性的威势。
她同样在注视着自己。
那目光令千仞雪感到陌生，或者说，千仞雪对眼前这个女人，自己的生母，当今魂师界叱咤风云的人物——武魂殿教皇比比东，感到茫然与陌生。
她对比比东知之甚少，也许不如可称教皇副手的菊斗罗、鬼斗罗。
她知道无损威名的华贵庄重；知道打击政敌的狠辣手段；知道双生武魂的深厚实力
而她有更多的“不知道”。
她不知道普通人的母亲会是什么样子的，那些母亲的叮咛与怀抱，一定是她怎样都无法想象的温暖与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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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仞雪从记事以来就很少跟比比东交流。
人类的本性便是趋利避害，人人都喜欢听好话，都喜欢被人笑脸相迎。在与周遭发生联系的人群中，血亲又是占重要地位的存在，想要被注视，想要被认同，这种心情抑制不住，又无比迫切。
人也在传承中成长，能力会传承，文明会传承，暴力会传承。
比比东是原件，那么千仞雪就是复印件，令人惋惜的是，千仞雪似乎只复制了教皇优越的容颜和超绝的天赋，代表灵魂本质的武魂，却是完完全全的天使。
武魂觉醒后，比比东总是用一种带有审视的冷酷目光看着她，因此千仞雪学会的第一个表情就是漠然。
不关心，不期待。
千仞雪开始感到害怕。
她想，她一定是天生就缺少了某些部分，而这部分又至关重要，重要到它可以支撑她坦然面对比比东。
不然，现在她不至于放任困惑、惶恐、怯弱充盈胸膛，将她的心逼到角落蜷缩哭泣，而空空荡荡的躯体被苦涩的恨意驱使，让她说出来的话言不由衷：“战事不是有你那位好圣女帮忙打理么，我刚闭关出来，就急忙传唤，教皇冕下您有何贵干？”
“……我听说千道流死了。”
比比东忽略千仞雪听上去阴阳怪气的问话，沉默一阵后说起正事。
她带着长长护甲的手指轻点座椅扶手，在悦耳的敲击声中，话语不辨情绪。
比比东应该感到高兴的，因为那个老家伙手上攥着几个顶尖战力，无论话语权还是硬实力不容小觑，是她收拢整个武魂殿最大的阻碍。
比比东高傲，也确实有高傲的资本，可她本应拥有的、天之骄子的恣意青春，完全被更高一级的强权权威摧毁了。她这样的人，恨比爱长久，对千寻疾刻骨铭心的恨意与怒火，化为如同跗骨之蛆的诅咒，一路追溯到武魂殿，天使家族，甚至这片大陆，这个世界。
强权曾让她痛苦，那么她就要不断向上攀登，将那权力攫入手中，征服它，将旧日的痛苦、泪水和哀求一并从她的灵魂中祛除。
为千仞雪护道，千道流承受神降而消融在世间。
对比比东来说，她可以憎恨的人，又少了一个。
她……确实也很久很久，没有好好注视过自己的这个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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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仞雪是错误产生的孩子。
千寻疾在暴行之后，将她囚禁在武魂殿内，强迫她将孩子生下。那段时日的经历一旦浮上记忆，比比东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杀意。无可抑制的绝望，固化了她的武魂，虽然后续令她发现了罗刹神祇的传承，但如若重来一次，她宁可不要这份机缘！
千仞雪自小就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天赋，千道流将她带在身边时时照看。比比东心绪复杂之余仍存侥幸——如果她能够彻底执掌武魂殿，将千仞雪接回来，她亲自教养。
那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啊，在黑暗与痛苦中陪伴了她九个月的血肉，她怎么会因为身上流淌的另一半血液就将女儿一同仇恨？
但是，直到比比东看见千仞雪与天使家族一脉相承的特征，在武魂觉醒时。
能够消解魂力的光芒，刺目地肆意地挥洒、充盈一方空间，虚空中轰鸣的圣乐、悠扬的号角，张扬羽翼的天使化身顺着魂力延伸的方向来往飞舞。万籁驰骛，声势浩大。
如同净化邪祟一般，这阵仗摧毁了比比东心中幽暗的、自我保护的一角。
那个瞬间，她从心底泛上难以置信、恐惧、疯狂与愤恨。
……那是她的孩子！是她的！顶尖的双生武魂，任意一个也可以，为什么偏偏是天使！她已经这么努力了，到现在甚至无人敢悼念千寻疾！
武魂传承却还是不如天使……吗。
她不甘心。
这个孩子，千仞雪，就像是在提醒她的无能与软弱，是千寻疾丑恶嘴脸在世界上留下的嘲笑，让她生生吞下过高的自尊带来的苦果。
千仞雪、千仞雪……
千仞言深，雪喻人格。
她希望这个孩子独立、高洁，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助力、站在自己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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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容纯美的金发少女身上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高洁，她尚且不明白自己将要在这场决定大陆未来主导力量的战争中发挥什么作用。
比比东看着她，蓦然想起了罗刹神印的预警——幽狱哀鸣与万千恸哭在心灵之地骤然爆发，尖利的吼叫伴随着无法忽视的恐惧与怨怼。
…修罗…神……修罗神。
……修罗神……！
修罗神的力量逐渐复苏，那个继承者……尘弋……天斗帝国人，出身最早能够追溯到七宝琉璃宗，半途跟随史莱克学院一起报名参加魂师大赛，狠狠打击了同届的对手。最开始明明只是杀戮之都的新秀，在那片混乱的地界上自立为王。
比比东单知道已经疯魔的杀戮之王，在罗刹之力和杀戮之气的双重侵蚀下，唐晨的残念会自取灭亡，放着不管还能让邪魂师内部争斗、相互消耗。没想到胡列娜和焱一去历练唐晨就回归了昊天宗，还成了反抗武魂殿、牵制千道流的主心骨，更是将修罗传承让渡给天赋超绝的、更强势的新一代。
啧，真麻烦。
罗刹传承比比东已经全部掌握，神位和神印还在融合，只是需要时间。越是从神祇记忆中汲取力量，越能明白给“罗刹神”带来深重忌惮的修罗神（完全体）究竟有着何种恐怖的威能——那是比罗刹神位格更高的存在，弑杀龙神，流血千里；利刃所指，孽恶皆伏。
神战之后的清算时刻，修罗神下界审判，帮助泯灭属性龙王暗杀人神的罗刹神和协助光明属性龙神扈从逃脱神战的天使神，赫然在列。
因为人间界限制，在罗刹神的尽力逃窜下，贵为至高五大神王的修罗神也无法将罗刹神彻底根除、抓来“审判”。至于往后，修罗神神力枯竭，反而让罗刹神钻了空子、染指传承，几乎令修罗传承断绝千年。
有的时候，比比东也会想，自己是不是接手了一个“烂摊子”。
似乎从很久以前，她就在做类似的事：和玉小刚一起研究武魂理论、利用武魂殿的资源帮他完善学问、在魂师界积极推广；暗杀千寻疾，接手被权力和禁忌力量腐蚀的武魂殿、培养平民魂师；后来接受罗刹神传承，在飞升之前解决这一代的修罗神代行者。
每一次完成，比比东都会离心目中的“崇高”更进一步。
但是她感觉到累了。
一直一直，总是这样。
即使走到了万人之上的御座，她能选择的事情也并不多。
……
如果这一次，能够解决修罗神代行者……
飞升之后，她将只属于她自己。
自由的畅想令她愉悦、轻快。为了这个目标，比比东无惧任何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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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这人间界还有什么能成为修罗神的目标，那毫无疑问是罗刹神和天使神，或者说，这两个神位。神祇更迭时，记忆和力量被封印在神位上，传承完成后，新生的神祇执掌相应的权柄，同时也接受前代神祇的使命和意志。
但是，经过漫长年岁累积的、庞大的记忆-情感群落，会冲击继承者迄今为止的人生——前代神祇留下的意念会极大地影响继承者。在飞升之前，继承者必须想办法化解这些沉重的精神能量，否则会被蕴藏在神格（神位）中的情感记忆体动摇灵魂，迷失自我。
比比东完成罗刹传承后，就一刻不停地消化属于一代又一代的罗刹神的“记忆”。
她从不觉得“罗刹神”是应该被消灭的一方。
龙神开辟世界，分离出上下两界，其下几大龙王对应世界的基本属性。在衍世的过程中，龙王们膨胀的力量与初生的世界同频共振，协调出全新的能力——罗刹神的本源就是从极致黑暗与极致猛毒结合变化而来，在形成神祇原生体的时候，又吸收了人神的迷茫与怨恨。
虽然部分权柄与修罗神重合，但上溯源头能关联龙神神力，在神界创立之后，罗刹神便成为了一级神祇。
龙神陨落、上界崩陷的神战，只是选择的阵营不同便要遭胜者清算。即使龙神失控堕落，那毕竟也是曾经的创世神、己身的创造者——为祂征战有什么错，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
若不是剑神这个叛徒，将能够分断位面的力量交给人神一方，他们怎么会被那几个神王死死压制，败落之后慌不择路逃亡下界，时时担心神位被“清洗”，自身的凭依与存在一瞬湮灭。
罗刹神不甘心。
初代罗刹神在神战结束前已经身陨，但祂的意念仍然如同幽灵，在神格之中若隐若现。祂寻找满怀怨愤、渴望复仇之人，祂认同颇具野心、寻求崇高之人。
祂发现了比比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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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焱身上施加的罗刹禁制被破除，比比东同一时间便知晓了对方的来路。
在天斗战线么……
那种压制性的力量不全然来自修罗神，比比东仔细分辨时，却接收到罗刹神格“情绪高涨”的反馈，欢欣鼓舞，蠢蠢欲动。
一方面，修罗神继承者神格残缺，发挥不出修罗神原本的威能，如果想要终结仇杀与纠缠，在对方没有完成神考之前解决掉他是最好的，就算对方实力不容小觑，完全体罗刹神联手天使神，两名神祇出场就没有问题。
另一方面，罗刹神格感受到了“剑神”的力量，那是一名本该在龙神阵营大放异彩却倒戈一击，甚至动摇了战局的神祇，罗刹神格自发辨认的时候，不属于比比东的情感记忆体开始躁动。
神不是无情的。反而因为时光的分选，神的恨与爱深刻而恒久。
如是，修罗神执着地要惩处两个以人神之体、协助龙神的一级神祇；罗刹神与天使神也深切地憎恶着令龙神陨落、开启“人世时代”的修罗神及其一切党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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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使神降临，千道流为你送了最后一程。我能感受到你的成长，千仞雪。”
比比东最后说，作为罗刹神，作为现今武魂殿最高领导人，作为一名笨拙生疏的母亲。
“你可以不原谅我，雪儿，但你不能忽视你的心的诉求，天使神一定告诉了你，你即将去面对一个几乎不可能战胜的强敌。”
“这一次，你和我一起，我们得赢。”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罗刹神的觉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