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B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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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大姑八大姨又热心到让人牙根痒痒地给黎原安排了一场相亲——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啊大婶们，他看着那些眼睛里写着“如果你有钱我死也要嫁给你”的女人，胃口倒得半死不活，别说结婚生子，连和她们说句话都会想刷牙，而且一想到五六十年以后那些女人就会返祖到媒婆志愿者，就恨不得跳进咖啡杯里自溺。
所以啦，大婶们，不要搞得好像他找不到女朋友啊，他是想等缘分自己上门好不好！
——虽然这听上去比较欠缺可行性，但是黎原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几乎是怀着要忍受一场视觉和心理双重强奸的心情，等到了相亲的那一天。那天黎原甚至故意穿得很放浪（其实被公司的同事形容为很放荡），开着他的奔驰自行车到了那家连名字都俗气地叫做“缘来就是你”的没品咖啡屋。
但是！
但是但是但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预定的座位上坐着一只男性和一位女性（不应该是两位女性吗）？如果据观察女性是他黎原的某位姑婆，那么那位基本应该是个男性的不明生物是何方神圣？不要告诉他他的姑婆开放到（或者是对他失望到）给他相了一个男媳妇啊！虽然学生时代是有偶尔本着“我恶心我快乐”的原则和哥们来一段剧场版禁断之恋啦，但是，那不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不会遭报应了吧？
正如此不着边际地想着，疑似男性笑眯眯开了口，声音居然还挺动听（黎原立刻就唾弃了这种想法）：“你好，你是黎原吧，我是小澄的哥哥，小澄病了，事情来的比较突然，我就替妹妹来和你们道声抱歉。”
黎原立刻挂起笑脸开始寒暄，心里开始根据眼前的男性勾勒那位“小澄”妹妹——如果是女性的话，眉毛应该会柔和一点，嘴唇也会红润起来，恩，皮肤会更白吧，眼睛也应该更温柔才对。
综上，如果“小澄”同志其母在怀孕时没有上网下田导致基因突变的话，应该是个大美女！
这个惊世骇俗的结论刚一在黎原的脑海里成型，梨原就立刻对“小澄哥哥”这种生物的存在有了莫名的极度好感，因此这场咖啡会晤就在和谐民主的氛围中结束了。
皆大欢喜。
可惜，福无双至，乐极生悲，回家的时候黎原就被他彪悍的老娘举着锅铲追打得满屋逃窜，场面那叫一个壮烈！视野之内只见伟大的中国母亲发挥出人类跑步的最大潜能和维也纳金色大厅都要跪下来膜拜的最高音阶嗓门，誓把不肖子打回原形。
于是为了生存计，梨原被迫成为全能超人，跨栏、跳高、越野障碍，轮番使出，并且，当事人心
里正在无比委屈各种委屈清一色委屈！
根本就是污蔑诽谤和陷害啊——谁信口雌黄居然说他没去？What？就是今天在咖啡店里笑得满脸菊花开的姑婆？！简直是世界第八大奇迹，七姑婆不会是第二次更年期吧？！
黎原想得大脑缺氧都想不出个所以然，一张帅脸拉成个丝瓜，乌烟瘴气地捱到第二天，郁闷得差点请病假，蔫巴巴地骑着宝马到公司上班了。同事小周捻酸带醋地蹭过来打听相亲结果，刚笑嘻嘻说了句“昨天相得怎么样了啊，见到美女了没？”，就被黎原一句“见到个鬼”噎得午饭都省了，只得悻悻作罢，嘀咕着“恐龙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摇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黎原头上三尺处顶着黑压压一圈浓烟，继续沉浸在对自己精神方面问题的深刻怀疑中，废寝忘食。
一晃下午，人事科的张姐过来发福利，给了黎原三张人民大剧院戏票，说是院国家级戏班之类，黎原瞅了瞅戏票，花花绿绿金光闪闪，倒也养眼，有“昆剧《牡丹亭—游园惊梦》”字样，黎原盯着票面照片上杜丽娘扮相的演员愣了，心脏好像心律不齐一样漏跳了一拍，回过神来的时候脑袋里晕晕乎乎的，觉得浑身骨头没有四两重，云里雾里。
我靠，这几天邪了门了，黎原甩甩头，拿起桌上的水杯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立刻弯下腰——那水凉得真是无比透彻，不仅大脑，五脏六腑七经八脉九窍都十分清醒啊！
黎原捂着肚子深入体验活着的感觉，体验得龇牙咧嘴——活着的感觉，疼死了。
* * *
三天后，黎原拈着戏票出现在人民大剧院的大厅，感慨了一下时光像白马仔蹦跶过小门缝（小时候一到六一儿童节就在这里十分虚伪地“和全市的小朋友共庆节日”，被迫看一个多小时的节目，那种感觉回想起来就像现在相亲一样），然后黎原就挺起胸，走进了一号戏厅，然后又退了出来——走错了。
等黎原终于达到正确目的地以后，戏已经开场了，杜丽娘点着云步上了台，满头的假钗环闪得黎原无比想念他那副戴起来像蝙蝠侠的墨镜，黎原眯着眼睛想，如果杜丽娘手里那把金笔牡丹的折扇换成他夏天赶蚊子用的大蒲扇会不会比较有观赏价值。
有这种想法其实实在不该怪小黎同志没品味，作为一个积极活泼的好青年，囿于从小的教育偏差，他对于中国古典戏曲的欣赏能力一直停留在只能分清男女的水平上，坚守阵地数十年，与任何戏曲都井水不犯河水，其精神令人叹为观止。之所以今天来，完全是那天抽风给戏票邪门到，男子汉大丈夫的信条唆使他明知山有虎偏向山里走，大不了到时候再溜嘛！
于是黎原耐着性子听杜丽娘咿咿呀呀唱，那拖得老长老长的调子就像扯也扯不完的线，黎原听得头脑发胀，感觉倒像被念了咒。
台上明晃晃的灯光里，杜丽娘一甩水袖，摆个造型，唱到：“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柱尽沉烟，抛残绣线，恁进春关情似去年。”
黎原心里突然奇异地浮起一种感觉，好像突然听到数年前流行的老歌，遥远熟悉感一下子席卷全身，但是悲凉的感觉更甚。
杜丽娘打开了折扇，委身斜立着唱：“你道翠生出落的裙衫而茜，艳晶晶花簪八宝钿，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
记忆最深的地方慢慢浮现出来，时光回溯，黎原不知身在何时何地，后台里，他卸了秾艳妆容，铜镜里出现另一个人的脸，戴着白玉冠，笑如三春斜阳，慢慢走近，手搭上他的肩。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他是几曾何时，拾了树木细枝在地上一遍一遍写另一个人的名字？直写得落下泪来，和着淅沥的雨打乱地上生硬的笔画？
“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吧领口扣儿松，衣带宽，袖稍儿搵这儿牙儿沾也。”
伏夏天里，恹恹地靠在榻上，那人端了冰镇雪梨一口一口地喂，用袖口擦去他嘴角的汁水。
场景轮换：那人为了他与兄弟反目，勾结党羽，心狠手辣，最终被逼入囹圄。他被人囚在华丽的房屋里，百般羞辱，使尽手段才与那人相见，泪如雨，心如死，紧握着手约下来世。
此时黎原已经听不见台上缱绻的唱词，眼中数重景象忽闪而过，时光如流云漫卷，一晃千年。而那人的脸，在记忆里一直都看不真切。
当黎原再睁开眼，四周是医院的白色墙壁，母亲松了一口气的疲惫笑脸映入眼帘。
黎原恍惚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从和说起。
母亲一下子红了眼圈，扯着袖子抹脸蛋：“小原，妈那天不该追着你，害你磕在桌角上晕了过去。医生说你脑淤血，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现在手术刚完，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黎原茫然地摇摇头，记忆重叠交错，他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但他不记得昏迷的时候都做了什么梦。
病房外，如果有人的话一定会惊讶得尖叫起来：一个老姑婆样的女人渐渐变幻成黑脸判官样，对身边一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道：“人你也见了，该和我回去了吧？”那判官看着那男人的目光穿过房门，仿佛长在黎原身上，又加了句，“你该不会想实现你上辈子和他的誓言吧？”
那男人道：“你且放心，我自知血债深重，必和你回地府消孽。只是……你容我再留几日吧。”
几天后，黎原出院，回家休养。边走还边吹，好像比金刚还壮，愣是不让他老娘扶，娘俩好了伤疤忘了疼，一路吵嘴：
“妈，你别扶我，被自己老娘追着打已经很丢人了，居然磕到桌角晕过去就更丢人了，现在居然还要你扶，你还让我做人吗？”
“啥？你小子好了几天又不老实？你生都是我生的，这人都是我给的，现在居然嫌弃我啦？”
正吵得不亦乐乎，黎原的眼角瞟到马路对面熙攘的人流里一个穿西装的身影，正怔怔地望向这里，一眨眼，又不见了。
黎原老妈见不肖儿子突然不吱声了，正欲再骂，黎原却开口了：“妈，我总觉得我我脑子撞出毛病了，好像选择性失意了哎！你说，”黎原很认真地瞅着他老妈，“我以前是不是有过一段特别轰轰烈烈的爱情？”
黎原的老娘起手给他一巴掌：“死小子，我还以为你真撞出什么毛病了，原来拿我寻开心，欠揍吧你？”
黎原嘻嘻笑了几声，过了会，又期期艾艾开口了：“可是，我刚才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个陌生人，觉得很难受，比我大学那会儿和女朋友分手还难过好几百倍，奇了怪了……”
他老娘想了想，装模做样掐指，做高深状：“可能……因为今天是七夕，单身汉都思春。你明天相亲去好了。”
-END-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B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