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个黑暗哨兵！》椋云

6、第 6 章

　　无人的旷野被暴雨所笼罩。

　　雨水倾泻而下，彷如开闸的洪流般向着地面坠落。

　　卡车像一艘夜航的货轮，在汪洋泥泞的泽国中艰难前行。

　　容絮是被噼啪的雨声吵醒的，一看头盔面板上的时间，还不到凌晨四点。

　　戴了一整夜头盔，头皮都被压得发麻，她赶紧把头盔取下，让脑部的血液流通流通。

　　“三公里外有一处废弃的小镇，”冷队长拧着眉，似乎在和装甲车里的队员说话，“修改目的地坐标，今晚暂停行动。”

　　这样的暴雨之夜，冷队长也担心矿工们的卡车会陷在泥地里。

　　容絮揉了揉眼睛，眼眶里又干又涩，连打了几个呵欠，耷拉的眼皮才勉强湿润一些，总算能睁开了。

　　车厢里的矿工们都沉沉睡着，呼噜声打得和车外的暴雨声不相上下。

　　没过多久，车停了。

　　应该到了冷队长说的那个废弃小镇，看冷队长的意思，没有让人下车休整的打算，只是在这里暂时停留。

　　“仍…愿……”老顾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也听不清他说什么。

　　容絮偷偷笑了一下，笑容忽然僵硬在脸上。

　　老顾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眼白多过眼黑，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响。

　　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

　　他说的是：“深、渊。”

　　深渊。

　　深渊。

　　容絮头皮发麻，抓住老顾的肩膀用力晃了晃，老顾仍像一台坏掉的复读机，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来。

　　靠。

　　容絮拆掉他的头盔，啪啪两个耳光扇在老顾脸上。

　　老顾身子猛地一抖，白眼翻了回去，大吼一声，“谁、谁打老子！”

　　老顾嗓门一扯，大半个车厢的人都给吵醒了，注意到冷队长锋利如刀的目光，容絮不好意思地认怂道歉：“老顾说梦话呢，吵得很……”

　　其他矿工一听，没什么兴趣地倒头又睡。

　　老顾揪起容絮的耳朵：“小兔崽子，就为这么点破事把你爹叫起来！”

　　“哎哟，疼、疼！”容絮连连讨饶，老顾这才松开魔爪。

　　两人此时睡意全消，老顾张望了下，“咱们这车是不是停了啊？”

　　“外边雨下的大，冷队长说找个废弃小镇休息一晚。”

　　老顾点头，“也对，车轮要是陷进泥里就糟了。”

　　“老顾，”容絮用胳膊肘捅捅他，“你刚做什么梦呢，看着像梦魇了，说胡话吓死我了。”

　　老顾狠狠剜她一眼，摸摸自己还红肿着的脸，“被你这么一扇，我哪还记得……你个臭丫头手劲还不小，我说啥梦话了，下这么重的手。”

　　那两个字容絮喉咙里滚了一圈，鬼使神差地，她讪讪道：“没听清楚。”

　　老顾鱼泡眼睛一瞪，容絮连忙捂住头，“我错了，别打脑袋！”

　　被老顾收拾一顿，容絮乖乖巧巧地坐好，掏出那包司津给的水果糖往老顾手里塞，“消消气，脾气坏是因为血糖低了。”

　　“这都是你们小孩儿吃的。”老顾很傲娇地哼了一声，撕开包装纸的动作却如行云流水。

　　他十分大方地分了一半给容絮，Q弹的水果软糖一入口，容絮的眼睛就幸福地眯了起来，甜味在这里无比珍贵，穿越以来，她嘴里尝到的终于不是能量棒的腥臭味了。

　　“不好了，班组长发烧了！！”有人惊叫起来。

　　这下车厢里的矿工都醒了，把昏迷不醒的班组长围了起来。

　　班组长脸色通红，被汗水濡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她双目紧闭，眉头深锁，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

　　“围在这儿干嘛，碍手碍脚！”老顾把其他矿工往边上推搡，手里提着从物资堆里翻出的医疗箱。

　　一测班组长的体温，不得了，快41℃了！

　　难怪班组长像只被烫熟的虾子，整个人都变红了。

　　“这得赶紧送到医院去啊！”

　　“鬼天气，偏偏这时候下大雨！车也开不出去！”

　　“要不，要不让班组长坐冷队他们的装甲车先走吧……班组长平时待咱们好，咱们也不能恩将仇报！”

　　老顾已经把班组长扶了起来，倒好水先给她喂了颗退烧药，听见矿工们商量出的结果，他也没有异议。

　　十几双鱼泡眼齐刷刷看向了冷队长。

　　“不行。”冷队长生硬地说。

　　十几双鱼泡眼很快蓄满了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医生救不了她，”冷队长别开脸，“她在分化。”

　　分、化？

　　“这就是二次分化？”司津比矿工们反应更快，好奇地凑了过来，一看班组长的模样，立刻不忍地皱起脸。

　　“她看起好痛苦，能撑过去吗？”

　　冷队长淡淡道，“每个女Alpha都得过这关，看她造化了。”

　　司津“嘶”了一声，拍拍胸口，“幸好我是个返祖者。”

　　一听冷队长说是分化，这就触及到Beta矿工们的知识盲区了。

　　“冷队长、司小哥，什么是二次分化啊，班组长她没事吧？”

　　“分化那都是十几岁的时候发生的，班组长快四十了，这么大年纪还能分化吗？”

　　司津被吵得受不了，捂着耳朵道：“夏娃，你给他们解释一下。”

　　“环境信息收集中……分析已完成。”一道温和却隐约透着机械感的女声响起。

　　无数细碎的荧光在空中交织聚集，汇集成了一道微微发光的透明人影。

　　一个年轻女人凭空出现在了车厢里。

　　她穿着一身星盟军医的制服，面目姣好，脸上带着亲和的微笑。

　　矿工们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高科技，被当做通讯工具的金属小圆盘只能投映出巴掌大的全息影像，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是无数像素点形成的。

　　而夏娃简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只是和她的那双眼睛对视一下，容絮背上都起了一层白毛汗，仿佛真的在和一个久经战场的军医视线相接。

　　夏娃走到了班组长身旁，明明知道她只是一道看得见摸不着的全息投影，矿工们还是屏住呼吸让开了一条路。

　　一道湛蓝的光环从夏娃指尖飞出，环绕着班组长，将她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第九区E级公民班婕妤，性别女性Beta，年龄37岁，身份已确认。当前状态，高热。”夏娃微笑起来，“体内异变细胞活跃，二次分化中，转变成功率为86.4%，性别分化预计将在三小时内完成。”

　　“班组长真要变成Alpha了？那她还能继续当我们组长吗？”老顾惴惴不安地问。

　　夏娃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变：“每一位觉醒的Alpha都将为伊甸塔效力。”

　　“这是大好事啊，进了伊甸塔，全家都能被接到中央基地获得居住资格，是这样不？”老顾十分急切，挤到了夏娃面前，“您看看我还能分化吗，我力气不比班组长差，也不怕发热，我扛得住！”

　　“我也是！”

　　“我也想分化！”

　　夏娃平静地看着眼露狂热的矿工们，机械的目光之中似乎隐隐带着几分怜悯。

　　“抱歉，除了天生确定性别的返祖者外，只有少数Beta能够分化……”

　　这个世界出生的婴儿，性别分为男、女和同时具有男女两种性征的Beta。

　　男婴是天生的Alpha，女婴是天生的Omega，这两种返祖者一出生就被伊甸塔决定了命运，未来将会在圣所长大，成年后进入伊甸塔的学院，学习如何成为哨兵和向导。

　　对于Beta来说，幼年时没有明确的性别划分。

　　十二岁后，Beta进入分化期。

　　少数Beta会在分化期的某次睡眠中梦见一座花园，这就是分化梦。

　　由于每个少年Beta的精神状态不同，梦中的花园也会呈现出不同的模样，但无一例外，他们都知晓这座花园的名称——伊甸。

　　所有人的伊甸中央都有两棵结着果实的树木。

　　左边的是生命树，吃下果实会获得神的力量，转变为女Alpha。

　　右边的是智慧树，吃下果实会获得神的智慧，转变为男Omega。

　　只可二选其一，选择之后，另一棵树就会消失。

　　普通的Beta则没有这么玄幻的经历，和容絮那个世界的平凡少年们一样，他们的分化期等同青春期，这段时间里第二性征开始发育。

　　长喉结和胡须的是男Beta，胸部隆起的通通算作女Beta，就这么简单粗暴地划分性别，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但，也有例外。

　　有一些成年Beta在经受强烈的外部刺激后，会二次分化。

　　女Beta转化成女Alpha，男Beta转化成男Omega。

　　二次分化对于苦苦挣扎求生的Beta们来说，无异于重新投胎。

　　“二次分化发生的概率极低，从未有过群体同时进化的先例。”夏娃解释完毕，身形在流光飞舞中消散了。

　　矿工们眼睛里的火苗一双双熄灭。

　　有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摆在眼前，却如云烟般抓不住、留不住。

　　老顾像是被当头砸了一闷棍，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垮下来了，看起来起码老了十岁。

　　“就是没这个命呗……老子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