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犬和Mafia如何HE》瑞麟

18、超推理（下）

　　戴上眼镜的瞬间，无数信息浮现在乱步的脑海之中。并在毫秒的千万分之一的时间里，飞速地一一串联成线。

　　半年前，侦探社收到了一项委托。

　　委托人来自东京，名为堂岛银。是美食圣地、美食界财富的中心，“远月离宫”的主理人。

　　委托的内容是追查画作被盗案件。

　　作为案件的背景，乱步得到了八年前一桩令人唏嘘不已的灭门事件的情报——母亲海老泽理子，父亲幸村荻人，以及当时年仅八岁的女儿，海老泽甘茶。

　　这是十分杰出的一家人。

　　优秀的料理人海老泽理子，是晚堂岛银一届的学妹兼志同道合的友人。以第二席的身份毕业于远月学园以后，拒绝了恩师、也是美食魔王薙切一族，以及其他所有高级料亭的招揽，回到了横滨。
　　因为她怀抱单纯的愿望，想用美食让家乡的人民感到幸福。

　　与她一道的，是丈夫幸村荻人，声名渐起的青年画家。

　　两人一起，在横滨建立了相当规模的事业。

　　理子成为了享誉横滨的料理顾问，帮助许多本地餐馆成为了能够带动旅游业发展的名餐厅。
　　经济省财政和旅游规划局多次邀请她成为特别顾问；但理子无意从政，只是始终实践着自己的理想。在战后横滨混乱的局势里，也持续以熟悉的家乡料理、温暖的美食抚慰人心，据说甚至一度降低了犯罪率，在民间和商界都很有人望。

　　荻人作风较为低调，但他的画作也从冲突肆意的“云中时期”，进入了人称“白桦时期”浪漫主义风格——是的，逝世八年以后，幸村荻人已经是这样被人反复研究、归纳出作品风格的著名画家了。

　　所谓的“云中时期”，指的是以他被横滨市立美术馆收藏的，一幅令人感觉激烈和尖锐的、以云为主题的画作为代表作，他绘画生涯的前十年。

　　而“白桦时期”，指的是他们一家在横滨的住宅度过的时日——一座由幸村荻人亲自设计的、位于幽静山上白桦林中的童话般的宅邸。

　　白桦时期的第二年，理子和荻人拥有了心爱的女儿；第五年，名为甘茶的小女孩展露出甚至在母亲之上的料理天赋，包括堂岛银和当世最强料理人才波城一郎在内的亲友，所有人都在翘首期盼她闪耀的未来。

　　而后，在第九年，天才的幼芽夭折，童话宅邸变为了血液飞溅的惨案现场。

　　一家三口，以及宅邸内的助理与家政安保人员，共计37人全部死亡，没有幸存者。

　　凶手是嫉恨理子、认为她威胁自己前途的政府官员，勾结了觊觎他们家财产的犯罪组织作案。

　　调查翔实结果可信，犯人也都得到了惩罚，这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逝去的人终究不会回来，亲友的悲痛也是徒然。
　　并且时光流逝，曾经彗星般明亮地划过横滨夜空的两人，也逐渐被大多数人遗忘。

　　只有依旧长盛不衰的餐厅的菜单，和美术馆里陈列的画作，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所以，为他们收敛遗物的堂岛银，不想使记忆载体的画作蒙尘。
　　在原先就收藏展出荻人画作的横滨市立美术馆之外，他投资建立了一座小型的美术馆，主要用于保存和展出荻人的作品，同时也开展艺术活动。

　　被盗的就是这里的画作。

　　堂岛银工作繁忙，况且主要在东京活动，无法对一个位于横滨的美术馆亲力亲为。因此八个月前，美术馆暴露出疏漏，有馆内工作人员财迷心窍，与外人勾结盗出荻人的数幅作品。
　　来委托的不是这一次的简单事件。堂岛银、薙切家自有警卫力量，可以追查；但结果是作品已经流入地下拍卖行，被人以保密身份买走，无法追回了。堂岛银懊悔之下彻底排查了人员，重重加固了安保。

　　然而就在这样银行金库级别、固若金汤的防守之下——一夜之间，荻人的剩余全部作品，都被人盗走了。

　　一幅也没有留下。

　　堂岛银自然是震怒，几乎不敢置信，同时也极其后悔；但这件事实在离奇，因为各种渠道都找不到被盗画作的流通信息。
　　因此他郑重地亲自登门拜访侦探社，向名侦探提出委托。

　　那时是社长出面接待的堂岛——乱步旁听才知道，社长作为保镖活动的时候，与那一家人曾有渊源，给出过象征着人情承诺的名片。
　　他们一家遇害的时间，就在乱步与社长相遇后不久。如果那段时间双方有过联络，那么或许乱步能够看出围绕着这一家人的不安定因素；如果当时有人及时求助，或许福泽能够赶到，至少能尝试保全一些人的性命。

　　然而这些可能都已经不复存在。他们现在能够做的，也只有尽心尽力地追回被盗的遗物。

　　乱步去了美术馆，调查了现场。和福泽与堂岛一起，走遍了周边。也通过各种情报屋，了解了很多相关的信息。

　　但是、最后——对于【超推理】的持有者来说，结果简直是不可思议。
　　他找不到犯人！

　　对方作案的手法太过巧妙，事后的处理完美无缺，就好像是能将一切都看透并加以利用一样。

　　虽然根据案件信息他对犯人有所猜测，可是他根本没有确切的答案。

　　不过乱步找到了画作的下落。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是等着他们去找的——所有的画作，一幅不落，全都被完好地安置在白桦林大宅的地下室中。

　　地下室的角落里，有一封同样没有任何线索残留的信。
　　信上以不带个性特征的打印字体和报告性语句，详述了美术馆的安保漏洞，以及所有可能的弥补方式。

　　仔细调查信封后发现，信封里还塞进了一张很小很小的纸片，上面写着“物归原主”。

　　能推测到的，只有信件与纸片并非出自一人之手。但是，由于偷盗者对于画作的处理方式，结合之前调查中察觉到的信息，乱步对堂岛提出了他的看法。

　　“是死者一家关系亲密的相关者。”
　　因为那张纸片，他设想过这一家人之中还有人活着。但是资料中当年的死者身份都经历过谨慎的辨认，甚至堂岛银也亲自确认过一回，所以可能性很低。

　　乱步不喜欢叙述自己的推理，但这一次情况特殊。
　　他接着向堂岛说明了推测的作案过程，其中强大异能力的存在，以及不惊动任何人、对画作进行保护和运输的实力——在现在的横滨，只有港口黑手党能做到。

　　能够动用那种规模的资源，作案人显然和黑手党有着深刻的牵扯。而那个人的理念——不带利益考量，仅仅是为了发出预警和消除隐患就大动干戈，也确实像是地下世界之人略显极端的思维方式。
　　理子和荻人交游广阔，其中有那样一、二个无法释怀又身份微妙的人做下这样的事也不足为奇。因此——

　　“还要坚持调查对方的身份吗？”
　　名侦探以透彻的视线注视委托人。

　　堂岛中止了委托。

　　但乱步的心中，没有放下这件事。

　　那一家人的悲剧社长也深为叹息，而找不到犯人，这是【超推理】绝无仅有的折戟。

　　然而此刻——所有的情报、线索、推测，在那个少女出现的一瞬间，在他透过眼镜的镜片注视她的时刻，如同垂降的光线汇聚成束，如同启示般在他脑海中投映出答案。

　　她就是他等待已久的答案。

　　是那时他所认定的，可能性最低的答案。

　　而更多的疑问也由此而生——案发现场经过确认的尸体是怎么回事、八岁的脆弱女孩是如何逃脱、这些年怎样生活、为何没有音讯……

　　乱步感到混乱。与此同时又无端地感觉到某种极为陌生的、自己也难以说明的情绪。

　　这个女孩——他清楚地了解她的出身和来由，却发现自己竟然仍对她一无所知。

　　这种事从没发生过，可是好像也并不讨厌。

　　“你叫什么名字？”
　　在国木田茫然的视线里，乱步突兀发问。

　　“我吗？”
　　少女表现出几分不解，还是好脾气地答道，“闲院樱。请多指教。”

　　那双蕴藉藤花之色的眼眸望向他。
　　这颜色区别于相片中她幼时的模样，继承自父亲、鸢紫色的头发和眼睛。
　　曾经那种浓郁的色彩显得年幼的她神采熠熠，不像现在这样，雾气一样的轻飘飘。

　　乱步望着她。
　　他想起她如何度过这些年的疑问，想起画作被盗案件里港口黑手党的存在。
　　同时他看见少女身上几乎全新的军警制服，档案课课长和蔼而欣赏的态度，她身后特殊部队成员亲近的、守护式的站位。

　　之前门外曾传来这样的交谈——

　　“……市警的搜查部门对你大加赞赏……”
　　“……你们三个不是破了那个骸塞自杀案件吗？要表彰也是我们这边先来——”

　　她必定有难以说明的经历，但现在已经加入了军警。还不到十天，就已经做出了不俗的功绩。

　　然而，为什么？改变身份的原因是？

　　方才自窗外飘入的只言片语，浮现于脑海之中。

　　“笔不见了……好像是之前换衣服的时候……”
　　“不是那时。”

　　如今看来，是含带暧昧意味的对话。少女停顿的语气，青年熟悉的回应——特殊部队成员，在军警这样庞大的体系里，是普通的新人能轻易接触、拉近关系的吗？
　　带着晦暗过去的新人，进入官方的组织，没有特别的理由，会这样毫无顾忌地发挥才智吗？

　　所有这一切仿佛都指向同一个答案，那就是促使她转变的因素是感情。

　　乱步不熟悉这种情感，但他看见了足够多的相符线索，逻辑链已经成立。

　　疑问有了答案，但他却并不觉得很高兴。
　　乱步将其归咎于剩下更多的、尚未解决的问题。

　　他盯着她看的时间，沉默的时间，已经久到让周围的气氛都隐隐变得奇怪起来了。
　　连与谢野也投来了询问的视线。

　　“你……”
　　最后乱步终于开了口。他用翠绿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少女，说，“你还有亲属在找你。你知道吗？”

　　“……”
　　少女有些惊讶地笑起来，“我现在知道了。多谢您，名侦探大人。”

　　误导一下名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