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道》章纸意

1、第 1 章

　　“华哥。”由晟跨到过道另一侧，低头叫了桌上写着什么的人一声。
　　“华哥？”由晟轻轻叩了叩桌面。
　　“嗯。”傅华头不抬手不停地应，听起来就像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儿。她在演算纸上飞快地列下一串式子，最后在根号二上圈了个圈儿，写到卷子上。
　　“干吗呢？”
　　“写卷子。”傅华手中的笔转了一圈儿，左手把乱发抓到脑后。
　　由晟凑过来看了一眼，“你昨晚没做啊？”
　　“昨晚喝多了，”傅华抬头看了由晟一眼，“说事儿。”
　　“噢！事儿！”由晟摸了摸鼻子直起身来，“事儿就是，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给你捎一份？”
　　“嗯。”傅华低下头继续写。
　　“‘嗯’是要我捎的意思吗哥？”
　　“嗯，”傅华顿了一下，又说，“油条。”
　　“得嘞，不客气。”由晟答应了一声，抓了饭卡往外跑了，跑到门口时抻着脖子站住了。
　　“在！”他喊了一声，接着有人跟他说了什么，“好！”他喊了一声，转头冲着傅华喊：“华哥！老苗找你！”
　　傅华笔尖一顿，不太愉快地抬头看了由晟一眼，冲他一抬下巴，示意他奔向食堂。
　　傅华收回目光，盯着卷子上剩下的三个选择题，用眼瞄没瞄出答案来，轻轻骂了一声，大笔一挥填了三个B。她脚在桌子上一蹬，把椅子蹬开一段距离，抓起卷子站起来，把卷子拍在了讲桌上的一沓子上。
　　走到办公室门口，傅华脚下一顿，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听声音是班主任老苗、班长车蕴昊，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女孩儿。
　　啧。
　　傅华没有进去，背靠在走廊的墙上，一只脚撑地，另一只脚无意识地在墙上一下一下地蹬着。
　　她摸了一下口袋，没摸到烟，努了努嘴。
　　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拉开，傅华摸烟的手一哆嗦缩了回来。
　　老苗把车蕴昊和那个女孩儿送了出来：“我们纯文其实好追的，平时多用用功，多背诵，没有问题的噢。班长，回去安排一个空桌子给慕雪坐哦！”
　　慕雪？有点耳熟。
　　傅华一走神，没看清那个女孩子的脸，就看见那姑娘一身的小白裙儿。
　　哟。
　　“好的老师。”车蕴昊走在女孩儿的前面，路过傅华时叫了她一声，还朝着她挤了挤眼儿。
　　他又要作妖！
　　傅华的脑子里闪过这样一句话。
　　她真的很服自己班里这个班长天天正事不干，净在班里闹腾。上次傅华因为阑尾炎请了几天假，回来上课时看见教室里到处都是气球和飘带。后黑板上写了一行硕大的艺术字：欢迎傅华病愈归校；左边写：王者归来；右边写：猛虎出院。
　　全班的掌声和炸响在耳边的彩纸礼花炮给傅华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
　　傅华还没来得及思考出车大班长究竟要耍什么花活儿，就被人点了名字。
　　“傅华，”老苗半个身子探出来朝着她招手，“进来呀！”
　　傅华走进办公室：“苗老师，您找我？”
　　苗老师全名苗琳，四十几岁。听说家境比较殷实，年轻时留过几年学，至今身上那种年轻的时尚气息都能将她与那些中年丝巾爱好者区分得明明白白。
　　“对，坐。”苗琳拉过一张椅子，“看你今天来得挺早的……傅华啊，你这几天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啦？”
　　傅华虽然性格比较狂放，但在老师面前还是挺收敛的。她自打进办公室开始就一直很矜持地半低着头，此时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苗琳。
　　烦心事？
　　傅华这人在学校也大小算个风云人物，关于她的传闻可谓一挖一麻袋，首尾相接差不多能绕地球一圈。而她本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以资深冰窟、十级面瘫的设定出现在学校，整张脸看上去就是一大写的“烦”字。
　　烦心事？
　　哦上帝，她傅华每天都有烦心事。
　　傅华斟酌了一下用词，把“你觉得呢”换成了：“啊，也许吧。”
　　苗琳轻咳了一声，“你爸爸给我打电话了。”
　　傅华的眼神几乎是瞬间就冷了下来。
　　苗琳也许是注意到了，赶紧赶着说：“是不是跟爸爸闹矛盾了？傅华，人在十几二十几岁的时候总是会和父母长辈说不到一起去，都是正常的。你看，爸爸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的，只是可能方式有问题，对不对？”
　　傅华：“我跟他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
　　“那也不能不回家呀孩子！”苗琳皱皱眉，“你两天没回家，爸爸在家多担心呀。”
　　是，他担心没钱花，傅华心想，担心的快死了。
　　“那你这几天不回家，也没住宿舍，你晚上睡哪里呀？同学家么？”
　　“……宾馆。”傅华有些生硬地说。然后她一抬眼，从苗琳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一位中年妇女即将泛滥的母爱，连忙张口堵住苗琳的话头，“老师，我……我今晚就回家。”
　　“嗯，好的。跟爸爸好好谈谈好吗？……昨天晚上的数学卷子难不难？”
　　“还行，最后三道我没做。”
　　嗯，卷子挺难，苗琳心想，“没做？是不会吗？”
　　“不是不会，您要找我，时间不够。我随手写了三个B。”
　　“噢——我记得……答案好像是CAD。”
　　傅华：“……”
　　草率了。
　　“行，”苗琳看着傅华僵硬的表情满意地说，“回去吧，记得今晚要回家哦。”
　　傅华艰难地点了一下头，出了办公室回到自己班级，路过讲台，看见讲桌上没有送到办公室的卷子，好不容易才咬着牙把改答案的欲望摁死在了肚子里。
　　傅华走到两个组之间的过道口，突然发现班里的人都在注视着自己。她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座位。
　　座位边上有个人。
　　小白裙？
　　傅华把目光投向一脸奸笑的车班长，然后随手拿过一个女生桌上花里胡哨的便利贴，从塞了百十来根笔的笔筒里面抽出一支，唰唰写了几个大字，撕下那页纸，拍在了车蕴昊的桌子上。
　　班里寂静了一秒，几个好事之徒瞅了一眼那张便利贴纸，爆出一阵大笑。
　　车蕴昊睁着近视四百度的眼一看，只见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找死。
　　“找死”的“死”字后面紧跟着一只竖中指的小熊。
　　车蕴昊：……可以说表达得淋漓尽致了。
　　傅华长得高，坐在最后一排。本来她一个人占了两张桌子，往墙上一倚，腿往另一张凳子上一搭，就是一个葛优瘫。现在小白裙往那一坐，直接把她御用放腿的地方给占了。好在最后一排的空间大，她不必开口让这姑娘站起来就能进去。
　　傅华冷着脸绕到后面，长腿一跨从凳子上方迈了过去，坐好之后也没有转头，只是借着余光大致扫了一眼她的新同桌的脸。
　　长得还行，清纯款的。
　　傅华伸手往桌肚里一摸，拖出两根油条和一杯豆浆，豆浆上附了一张纸条：艳遇啊华哥。
　　傅华撕下纸条，面无表情地把它搓成一团向后一投，扔进了垃圾箱。
　　傅华低了低头叼住一根油条，手在桌子底下打开了手机。
　　旁边的女孩动了一下：“那个，同学，我叫慕雪。”
　　傅华斜眼看了她一眼，点了一下头，停了一会才拿着油条开口：“傅华。”
　　“我知道你，听说你学习可好了。”
　　傅华喝了口豆浆，这一回她干脆连眼都没斜，只是轻声“嗯”了一下。
　　苗琳走进教室，迈上讲台，扫视了一圈全班然后一掌拍在讲桌上：“都给我咽下去！”
　　傅华放下手机，头又往下低了一点。
　　苗琳往由晟的方向一指：“由晟！把你同桌唤醒！我动静这么大他都听不见吗？”
　　“课代表！把卷子发下去！”苗琳继续发话，“我跟你们说，就你们这个卷子做的，我都不用费那个劲儿去批！看看，看看，空的一片一片的。”
　　苗琳哗啦啦地翻卷子，而后又拿起最顶上的一张：“看看人家傅华的卷子，写得多满！”
　　傅华一口油条卡在了嗓子里，赶紧捞过豆浆杯想要喝一口往下顺一顺。豆浆刚进口，只听苗琳又是一句：“宁可瞎蒙，啊，也不空题！要有这种精神知道吗，万一对了呢？”
　　苗琳提起卷子，看着口含豆浆的傅华，很诚恳地说：“不过你这个蒙题的技巧得提高一下，完美避过正确答案。”
　　傅华一口豆浆呛了下去，偏过头咳了个死去活来，停下接过卷子的时候耳根儿都憋红了。
　　傅华抬头瞅了一眼讲台上的苗老师，深吸了一口气，估量了一下这节课的大概能讲到哪道题，确定讲不到最后三道题以后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这节课不听了。
　　前面的苗琳在对得意门生进行了公开处刑之后，简单铺垫了一下开始讲卷子。傅华凳子往后稍微撤了一点，耳机线从袖子筒里穿出来捂在耳朵上，把手机横卡在笔袋里，点开一部外国电影，看见一行小字：“试看05:59后结束，观看完整视频请开通VIP会员”。
　　傅华骂了个脏字，退出了网页点进微信，点开一个聊天框。
　　——会员账号密码给我用用。
　　那边很快就回复了过来。
　　——干嘛？
　　——看电影，快点。
　　那边把账号密码发了过来，又附加了一句话。
　　——你不应该在上课吗？
　　傅华复制了账号，没回消息，那边也再没有追问。傅华很舒适地叹出一口气，捂着耳机看起了电影。
　　看到雷神的大铁锤子被他姐捏碎的时候，周围突然吵了起来。傅华抬眼看了一眼，原来是苗琳给了中场讨论的时间。
　　傅华顺便听了一耳朵，有讨论王者的、讨论化妆品的，还有一小撮人十分高效地敲定了聚会的时间地点。
　　可比解数学题的效率高多了。
　　慕雪四下里看了一圈，没有找到认识的人，拿着卷子在原地愣了一会，犹犹豫豫地把头转向了傅华。
　　“傅华？你……你能帮帮我看一下这道题怎么做吗？”
　　傅华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盯着手机，好似没听见一样。
　　慕雪有些尴尬地滞在那里。
　　“华哥，华哥？”由晟隔着过道喊傅华，没收到半点回应后“嘿”了一声，“慕雪，我给你讲吧，她看电影呢，估计也没听课。”
　　我没听课也会做。
　　傅华在心里啧了两声。
　　慕雪：“哦……好的，谢谢你啊同学。”
　　傅华正在心里为由晟见美女就想表现的德行咋舌，听见周围有女生在起哄。
　　“哟——由晟干啥呢——”
　　“人家可是四楼的小公主，估计是看不上你吧？哈哈哈！”
　　“说不定人家在七班有男朋友呢！”
　　傅华顿了一下，轻轻偏了一下头又看了慕雪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姑娘是楼下七班的班花。
　　傅华学校这边新高考选课是“3+3”，她记得七班好像是个两理一文的班级。
　　不学理科了，跑上来学纯文？
　　傅华挑了一下眉毛，打算继续看她的电影，视线落到手机上时，一条新消息浮在了上方。
　　傅华看了一眼讲台的方向，伸手把手机取下来，拉下耳机。
　　向阳：【转账】请收款
　　向阳：听米丰说你昨天晚上受伤了？去医院看看，别挺。
　　向阳：伤得厉害吗？要不今晚不用来了？
　　傅华看了一眼，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人的言外之意大概是：给你点钱，有伤赶紧治，今晚你还得来。
　　傅华手指一点收了钱：一千元整。
　　她又发了一条消息回去。
　　——小伤，不要紧，谢谢阳哥。
　　向阳的消息紧接着回了过来。
　　——别整这么客气。
　　傅华又发了一句。
　　——以后还劳烦阳哥照顾。
　　向阳再没回话。
　　傅华懒洋洋地把手机收了起来，打了个呵欠，扯了扯领口，向后一靠倚在了墙上，余光扫见慕雪，女孩的耳根通红，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没理她还是周围对她的议论。
　　中午下课铃一响，高三二班的学生们好似被集体下了蛊，软哒哒地趴下去一片。而已经软哒哒地趴了一上午的傅华则十分抖擞地睁开眼，外套往肩上一搭出了门。
　　“华哥！”由晟追上来大鹅一样抻着脖子问她。
　　“回家。”
　　由晟“哎呀”一声：“那你下午不来了？”
　　傅华偏了偏脸看着他。
　　“啊，就是，晚上有个聚餐你知道吧？还想着请你一起呢！”
　　傅华偏回了头：“不去了。”
　　“华哥……哎！”由晟还想跟上去说什么，傅华却冲门卫一点下巴，头也不回地出了校门。
　　一中中午可以走读，奈何由晟没有中午离校的走读证，只好停在了门口，转身往食堂走。一边走一边愤愤不平地想傅华的目中无人，走进食堂闻了一鼻子肉香，香气顺着鼻腔渗进脑子里，让他一瞬间想开了。
　　华哥就那样，反正他也习惯了……还是肉好吃。
　　傅华在树荫下站住，打了个电话，然后把手机塞回兜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没点，她就是想让嘴里有个东西。
　　一阵车喇叭声响起，傅华抬起头来看着由远而近驶来最后一个急刹车停在自己面前的摩托车。
　　车上的那人一掀头盔，冲着傅华笑了一下：“不打算点上啊？”
　　傅华把烟塞回烟盒里，摇了摇头，跨上后座。
　　“下午不来了？”
　　“来，我自己来。”傅华低着头摆弄手机，“昨天的事你跟向阳说的？”
　　“嗯？”那人愣了一下。
　　趁车等红灯，傅华把消息页面打开，举到那人面前给他看了一眼。
　　那人“哦”了一声，说：“他问我我才说的。”
　　傅华一眯眸子，在他后背捶了一拳：“你是不是嘴欠？嫌我在他那里受关注度太低了？”
　　那人被捶了一拳以后“卧槽”一声，然后一声不吭地听傅华骂完，咂吧了一下嘴：“华哥，不管怎么样吧，听你一次性叭叭这么多也是挺运气。我下午就去买个刮刮乐。”
　　傅华听了很感动，于是又给了他一拳。
　　“哎！危险驾驶啊！一会翻了咱俩都得完。”
　　傅华在一片低矮的民房处跳下车，跺了跺脚让校裤的裤腿滑下去：“米丰同志。”
　　“哎——”
　　“管好你的小嘴儿，否则——”傅华在脖子前边用手掌比划了一下。
　　“哟，年纪轻轻的，别想不开，啥事儿不能——哎！鞋不能踩！阿西……”米丰看着白鞋上的鞋印，又抬眼瞪着傅华。
　　“滚。”傅华挥了挥手。
　　“您这道别语挺独特啊。”
　　“还没习惯吗？”傅华笑了一下，又挥了挥手，“拜拜。”
　　傅华看着米丰消失在路口拐弯处，走进逼仄的巷子里，推开一间平房的门。院子里一只很是凶神恶煞的吉娃娃咆哮着从小狗窝里冲出来，被狗窝门绊了一跤，一个跟头栽到傅华面前。吉娃娃倔强地站起来，张开血盆小口，森然欲搏人。
　　傅华一缩脚，拽着外套一甩，糊了那更年期的吉娃娃一脸，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纳闷：“磕碜玩意，来多少回了还咬！”
　　“华子啊？”屋里传来一声喊。
　　“哎！”傅华应了一声，推开小门进去，迎面而来的乳白色水汽温温乎乎的。
　　“华子，今天不上学吗？”屋里迎出一位老太太，矮矮小小的，迈着小步嚓嚓嚓地走过来，看傅华手里实在没有什么好接的，不由分说便拽来傅华的外套，捧哈达一样捧在手里。
　　“嗯，不上了。”傅华答应着，跟着老太太进了屋。
　　老太太高频摆着腿，冲到灶前，打开锅盖支在一边，用抹布包着盘沿，把一盘包子端上炕桌。又拉出汆子，掀开盖倒了满满一杯滚烫的水。
　　“来，华子，尝尝。”老太太拉着傅华，扬起脸看着她，“是不是没有吃午饭？”
　　“嗯，没吃。”傅华说。
　　老太太一下子很开心，笑得见牙不见眼：“食堂的饭没有奶奶的好吃吧？快吃快吃。”
　　傅华坐到炕边边儿上，迎着奶奶希冀的目光，拨拉了一个露馅的包子过来，吹了吹，手指捏着包子咬了一口。齁咸的包子馅让她恨不得就地痛饮三大桶水。
　　当然，滚烫的水就算了。
　　“好吃吧？”
　　傅华有亿点后悔跟老太太常提做菜要放盐，此时已经几乎要被齁出痛苦面具了。但她还是违背本能地把包子咽了下去，点点头，含泪把包子吃完了。
　　“再吃一个吧？”老太太笑着建议。
　　“不了奶奶，饱了。”傅华赶忙拒绝。
　　“怎么能！小姑娘年纪轻轻长身体呢，再吃一个好不好？”
　　傅华：“……好。”
　　老太太一脸慈爱地看着孙女吃包子：“你爸爸呢？”
　　“不知道，我这几天没回去。”傅华说。
　　“哦，没事儿，他死不了。”老太太说，“你姐呢？”
　　傅华擦了擦嘴：“估计也死不了。”她答完以后忍不住勾了一勾嘴角，这样的对话真的存在喜感。
　　傅华例行公事似的从奶奶家出来后，拐了个弯去了自己家。
　　家里没人，地上是干净的，没有恶心的呕吐物也没有睡得生死不明的男人。她爸应该不是在外面喝酒就是在外面打牌。
　　傅华想起来苗琳早上的话，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应一下爸爸的关心。于是她找来一张白纸，咬开笔盖写了几个字，用胶带贴在了桌上一瓶喝了一半的啤酒上。
　　“没钱，别打电话，不接。”
　　傅华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离开了，然后踩着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从后门走进了教室。
　　由晟忍不住冲着傅华竖了个大拇指：“社会啊华哥，诚信啊。”
　　傅华轻笑了一声，声音听起来跟“哼”差不多。她回到座位上打算收拾一下桌上的试卷，却发现平时乱七八糟摊一桌子的卷子被按照学科类别理好了，用一个小长尾夹夹着，规规矩矩地放在桌角。
　　傅华看了一眼慕雪。
　　“谢了。”
　　慕雪一张口磕巴了一下：“不……不客气。”
　　傅华取下长尾夹扔给她，把卷子夹在胳膊底下，插着兜又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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