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雨了》杭今雨

20、掉马*2

　　暮色降临，夕阳余晖模糊城镇间的边际，仿佛相互隔绝的两处地方终于被串联起来。
　　与剧场不过一街之隔的画室正在紧锣密鼓地施工。
　　施工队的师傅们因着雇主要在年前收尾的死命令而不敢停歇，当然更多也是为着多赚点钱回家过年。

　　裴岭一身墨绿色工装，早已被溅起的油漆混着腻子沾出斑点狗的效果来，但却不显滑稽，反倒是中和了他严肃的神情。
　　也正是如此，边上的师傅才敢上前搭话。

　　他干笑着，试探道：“裴总，您要是有急事可以先去办。剩下这点活，我们几个今天就能搞定。”
　　裴岭手上动作放慢，眼珠微动，似乎在思考。
　　片刻后，他终于是放下刷子，略欠身道：“那就辛苦各位了。”

　　“不辛苦，分内的事。”领头的师傅笑眯了眼，目送裴岭匆匆离去后，他长舒了口气，转头对同伴说：“唉，一小时瞅他看手机不下二十次，也不晓得是什么急事。”

　　裴岭行色匆匆，回到小区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对面敲门。
　　发的消息、拨出的电话均石沉大海，显然屋内也没有人在，回应他的只有几声微弱的猫叫。

　　他心中焦急，转身下楼，准备去市场找人。
　　刚走出单元楼没两步，刚巧饭后散步回来的老刘夫妇撞个正着。

　　裴岭尚未开口。
　　倒是老刘媳妇先诧异地问他：“小姜不是说带饭去店里给你吗？怎么这会儿回来啦？”
　　他眼神一亮，追问：“她有没有说别的？要去哪，或者有什么事。”

　　“除去找你就是去市场吧。”
　　她想着，点头笃定道：“别的再没有了。”

　　天渐渐黑下来，裴岭把该找的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
　　却怎么都不见姜酌的人影……
　　他咬着牙克制即将破门而出的情绪激浪，小臂上青筋凸起，像是准备好了随时爆发。

　　伴着焦灼感直线上升，脑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
　　裴岭火速解开锁屏，从容登上画室的工作号，在列表中找到了姜酌的头像。
　　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她接到猫那天。

　　这号他其实不常看。
　　没想到那个雨天的傍晚，她还给自己发过消息。
　　管不了那么多，裴岭飞快编辑好一条信息，点击发送。

　　【现在有时间么？我想看看猫咪的近况。】

　　约三五分钟后，顶端备注的名称转变为“正在输入中”——
　　姜酌：【正在回家路上。】
　　姜酌：【晚些拍。】

　　裴岭闭上眼，高悬在心上的利刃终于消失。

　　还好，还好。
　　她没事。

　　回过神后，心中又不免泛起酸涩，她明明看到了……却什么没有理自己。
　　究竟是有什么事，让姜酌一而再再而三推开他。
　　重重疑惑就像笼罩在他童年久久不散的阴云，也如当年一般，在姜酌出现后消失不见踪影。

　　当她披着单薄的外套出现在路旁——
　　裴岭别无他想，只顾着把外套解下来给她披上。

　　姜酌也不躲，老老实实站在那儿。
　　带着体温的衣服披到身上，确实暖和不少，但她仍旧神色淡淡，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正上方的路灯照下来，睫毛长长的影子在脸颊上像只扑闪的蝴蝶正要往不知名的远方飞去。

　　裴岭低声道：“衣服有点脏。”
　　像是安抚。

　　她回以淡淡的微笑，“不要紧，很暖和。”
　　叫他安心。

　　沉默伴随着他们一路回到单元楼中。
　　姜酌没说，裴岭也不问。

　　开门前，她忽然放下已经插进锁眼的钥匙，转身喊了一声“裴岭”。

　　是急切的。
　　仿佛呼吸过度后试图调节未果而迫切想要氧气的……

　　他眸中惊讶胜过惊喜，“嗯？”

　　“糖醋里脊，抱歉。”她道。

　　裴岭抿唇，轻轻笑起来，没关系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对方打断。

　　她眼角弯弯，情绪仿佛起死回生，“明天吧。明天中午吃。”
　　“怎么样？”

　　裴岭欲言又止，
　　最后当然还是答应的。

　　随后他补充道：“明天我早起去店里，早饭你自己好好吃，不用管我。”

　　姜酌点头，接着回身握着钥匙，开锁进门。
　　又毫不犹豫地关上门。

　　只留裴岭在原地，若有所思。

　　而在他也回到家中的瞬间，还没来得及退出的微信工作号收到了来自对门的消息。

　　姜酌发来一段视频。
　　猫咪抱着她的手指撒娇打滚，玩得不亦乐乎。
　　后头附加文字：【我准备给它起个新名字，正在想，希望明天有答案。】

　　裴岭失笑。
　　怎么有一种在点他的错觉。

　　不过他确实该想想给猫起名这件事了，下午到现在一通折腾还没来得及思考。

　　夜半。
　　他刚洗完澡，从雾气腾腾的浴室中出来。
　　瞧见躺在床上的手机正亮着屏幕，显然是有人给他发了消息过来。

　　微信已经登回私人号。
　　这个时间谁会给自己发消息？

　　出乎意料，竟然是姜酌。
　　她发了三条信息：

　　【给猫起名的事别忘记了。】
　　【你明天要在店里忙到几点？】
　　【如果来不及，我去剧院的时候可以帮你带过去。】

　　思考片刻，裴岭回说：【中午我到剧院食堂找你。】

　　对面显然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回复。
　　“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反复跳了好几次，最后裴岭便收到一个ok的表情。
　　可见她有多纠结。

　　【嗯，早点休息吧。】
　　【晚安。】

　　发送后，他并未即刻躺下，反而是去桌前将电脑打开。
　　在网页上搜索着什么。

　　而姜酌这边，收到晚安后她没有再回复，只是默默把点开另一个对话框。

　　看着对方回过来的那句：【起名是件重要的事。慢慢想，不用着急。】

　　她眼角弯弯，掌心贴在小猫柔软的肚皮上轻揉，轻声自语：“你看，他养了你那么久，起个名字还拖延呢。”

　　姜酌洗漱完已是凌晨。
　　她以为发生白天的插曲过后，今夜大约会像过去一样失眠，亦或者是做整宿的噩梦。

　　于是，她从锁好的抽屉里拿出那瓶熟悉的药。
　　却迟迟没有吞服。

　　-

　　第二日，上午。

　　今天的排演格外顺利，结束的也稍早些。看在临近选角日的份上，杨叔大手一挥批了所有人半天假。

　　许愿兴高采烈地挽着姜酌的胳膊往外走，嘴里还嘀咕着累坏了今天必得让严以文请客吃顿好的。

　　“我去不了。”姜酌直言道。

　　“为啥呀？你有事？”许愿问。

　　“嗯。”看着对方满脸的好奇，她无奈补充道：“有点私事。”

　　岂料许愿听到私事二字好奇心再加一重：“你还是我的姜姜宝贝吗？！来苍溪这么久，咱们都形影不离的，现在你居然背着我有私事！”

　　她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扒拉着姜酌，又作出那副哭唧唧的戏精模样。

　　“如实招来！是不是跟黑衣帅哥有约会？”

　　姜酌正愁不知如何解释。
　　下一秒，她便无需再多说什么。

　　因为裴岭正骑着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小毛驴缓缓出现在剧院正面前的空地上。

　　姜酌：“……”
　　许愿：“……”
　　许愿：“果然你就是他那个正在追的初恋，啧！”

　　她沉默不语。
　　该怎么解释，当年追人的其实是自己呢。

　　“我先……”后半句话生生被许愿堵了回去。
　　她故作怅然，朝姜酌挥挥手，念叨着：“走吧走吧，女儿长大了都是要恋爱的。”

　　姜酌被演得哑口无言，伸手揉了揉许愿的脑袋，“走啦，明天见。”
　　许愿：“哦。祝你约会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