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
叶苏凉拽拽青衣仙君的袖子，仰头道：“师父，我觉得刚刚那个人好奇怪啊。”
那个人一直阴沉的盯着他看，好像要用眼神杀死自己，直到走出很远，他才没有了那种感觉，顿时如释重负。
两人渐渐远离了喧嚣，拐进一条小巷。
沈知意从告别黑衣摊主的时候沉默到现在，听到弟子的话，脚步慢了下来，他嘴唇微抿，似乎有心事。
过了一会儿，他抬眼望天，怅然道：“那个人似乎是为师的故人。”
天色变得阴沉，云层越堆越重，好似翻涌的墨汁，闪电划破苍穹，吓得野猫踩瓦逃窜。
不一会儿，豆大的雨伴随雷声滴落下来，打湿了青石砖，迷蒙的雨气润湿青苔，空气中传来清新湿润的味道。
这时，他们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上面古朴牌匾上写着“杨府”二字。
叶苏凉去敲门。
不一会儿，门后脚步声匆匆响起，一个小厮探出头来，眼睛谨慎的扫过门口一大一小，愣住了。
青色长袍的那位姿态温雅，眉目如画，小的那个模样精致，眸光灵动，看的出是个美人胚子，很招人喜欢的那种。
小厮看呆了眼，直到青衣公子唤了他一声，他才如梦初醒。
“二位…郎君因何而来？容小的通报一声。”
小厮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从未见过如此脱凡之人，哪怕是梦中也没有。
沈知意温柔一笑道：“在下姓沈，为贵府闹鬼一事前来，还请你通报给你家大人。”
小厮匆匆离去，不多时，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迎了出来，衣着上好的绫罗绸缎，手上带着一枚成色极佳的玉扳指。
杨昱眼睛讨好的笑眯成一条缝，露出一点精光。
“不知仙君今日莅临寒舍，鄙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杨昱点头哈腰的把他们迎进府，身后跟了一排丫鬟小厮，几人走过一条长而曲折的回廊，沈知意留意着四周，走廊一侧是人工挖掘的池塘，池塘边有个雅致的亭子，他目光扫过池塘稀疏的荷叶，又听杨府主人滔滔不绝：
“仙君接受委托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吧？一个月前，我们名下的一个布庄闹鬼了，还是我们那儿一个丫鬟发现的，丫鬟去收晾干的布匹的时候发现一个血手印，吓的扭了脚，结果啊第二天那个丫鬟就失踪了……”
到了花厅，沈知意拒绝了主座，而是坐在了次座，叶苏凉坐在了他旁边。
丫鬟们奉上香茶，沈知意垂着眼皮透过袅袅水汽，若有所思。
“这位小仙君，可想用些糕点？”
杨昱堆笑，心思飞快转动。
这小仙君一直被沈仙君有意护在身后，一定是个重要的人，十有八九是沈仙君的徒弟。
杨昱决定讨好讨好叶小公子，让仙君看到他的诚意，将来要是有用的到的时候……他转眼间想到很多。
叶苏凉听后眼睛一亮，腹中馋虫蠢蠢欲动，他刚想说好，就被沈知意温声打断道：“我徒儿已经辟谷了。”
“哦哦…”杨昱后背冒出冷汗，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真该死，拍错了马屁，仙君怎么会吃凡人吃的食物呢？那可是会污了仙躯的！
叶苏凉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师父，什么辟谷？师父你不是让我下个月辟谷吗？
沈知意瞥他一眼，叶苏凉懂事的选择闭嘴。
“不知仙君需要鄙人准备些什么？符纸？还是黑狗血？……”
沈知意道：“不用准备什么，东西我们都有，明日开始捉鬼。”
杨昱松了一口气，又眉开眼笑道
“沈仙君，我已经命人安排好两个客房，仙君需要鄙人的地方随时可以传唤我。”
夜幕降临。
客房内。
沈知意挽袖练着字，烛光葳蕤，暖黄色光芒温柔跳动，把青衣仙君的侧脸趁的更加柔和，低垂的眼眸似乎盛满笑意，仔细看去，又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叶苏凉敲门进屋，怀里抱着几个话本。
“师父，书斋最畅销的几个话本我都买来了。喏，都在这儿了。”少年笑道。
他把话本堆在桌案上，跑到旁边托腮看沈知意练字。
沈知意写的一手好字，飘若浮云又不失精致妍美，洋洋洒洒写满一张纸。
最后一个笔画落下，沈知意放下笔，放松靠在椅背上挑拣其中一个话本慢慢翻看。
“还不错。”沈知意满意颔首。
“这样吧，这个捉鬼任务交给你了。”
叶苏凉惊喜道：“真的？夫子相信弟子吗？”
他早就想捉只鬼回去和好友们炫耀炫耀了。
此时少年的心跳的像只小鹿，恨不得立刻出去捉鬼。
“嗯，此次出门就是带你历练的，空有一身本领，却无用武之地，久而久之，也荒废掉了。”
沈知意翻了一页，莹白手指在暖光下泛起柔和光泽。
他看了眼少年，淡声：“稍安勿躁，捉鬼的事等明天，今晚好好休息。”
叶苏凉乖巧点头，转身回房。
沈知意又翻看了几页，看完了全本，“啪”的合上。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很久。
这回的话本质量尚可，讲的是一个狐族少年报恩的故事。
内容与常用套路不一样，狐族少年小时候掉入陷阱被一个路过好心人所救，他记住了恩人的模样，从此不再懈怠，奋发图强，终于在十年后化成人形，变成一个长相俊美的青年，他告别了族人，独自一人踏上了报恩之路。
狐族少年法术高超，一路做了很多不大不小的好事，终于来到了当年跟着少年来过的村子。
村子和以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恩人离开了村子，他打听到恩人参加科举中了状元，已经是个朝廷命官。
狐族少年很高兴，恩人现在过的很好，他继续赶去京城。
到了京城，发现恩人做了高官，开辟了府邸。
他制造机会与恩人相识，并且说出自己是当年那只小狐狸。
询问恩人愿望。
恩人拍了拍狐狸白净的爪子：“这样吧，你与我在一起，我们相守一世。”
谁成想，狐族少年坚定摇摇头，说自己有个青梅竹马，他报完恩要回去与青梅竹马相守一生一世。
恩人表示惋惜。
少年决定留下来，待满五年，暗中保护恩人，时间一到就离开。
恩人惹到了仇家，被刺客追杀，少年现身救走了恩人。
恩人看上了他的法术，并且让少年教自己。
少年教给他一个护身咒，并且严肃告诉他：“凡人没有灵体不可以学法术，我把我的灵力分给你一半，护你百年，切记行善积德，不然我要分担恩人一半的苦果。”
五年时间已到，狐族少年遵守承诺离开。
恩人渐渐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开始贪污，并且强抢民女，甚至还有一些俊美少年。
后来做多了错事，他被抓进大牢，此时他已经家破人亡，不得已他叫狐族少年现身，希望他分走自己一半因果。
少年答应了，于是少年头发白了一部分，恩人也被放出了大牢，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
后来他醉酒打算杀了狐妖挖出妖丹，因为他听说狐妖内丹有助于延年益寿。
少年看清了恩人早已不是当年的恩人，便手回了自己的尽力，白发变回青丝，他依然是当年仁善活泼的狐狸青年，随后他一掌打死了恩人，回归山野逍遥快活去了。
看到最后，沈知意没忍住笑的连着椅子都在颤抖，这结局真反套路，一般话本里的狐妖在一开始就以身相许了，或者结局的时候甘心挖出妖凡救恩人，看的令人窒息。
时间不早了，沈知意放出神识覆盖整个杨府，方便留意异常状况，随后他打算休息一会儿。
客房的被褥也很柔软，质量上佳，想来杨昱为了讨好仙宗也是用了心。
夜半。
沈知意睁开了眼睛，神识覆盖范围里，出现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个东西窸窸窣窣的从东边挪到了西边，东边是库房，而西边……是杨府下人居住的地方。
沈知意留意了一会儿，没有感知到杀意，便放之不管了，只要盯着这东西别伤人就好，明天交给弟子去捉。
想着想着，他开始打坐修炼。
第二天早上。
杨府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
叶苏凉翻身跳下床，来不及整理好衣袍，就奔着声音而去。
下人居处，一个丫鬟惊恐的跌坐在地上，嘴里神经质的重复“有鬼，有鬼！”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有与她相熟的丫鬟努力安抚她。
叶苏凉问道：“发生了何事？”
丫鬟小翠嗫嚅着说：“今早阿花起床发现自己的枕头上多了个血手印，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叶苏凉指尖掐诀，点向阿花额心：“定神。”
阿花停止了无休止的哭叫，逐渐安静下来。
“阿花姑娘，昨晚你可感受到什么异常？”
叶苏凉问。
阿花无神的双眼呆呆的看向叶苏凉，突然指向他头顶：“你、你头上有鬼！”
说着往后缩了缩。
此话一出，大家大惊失色，远离了叶苏凉。
叶苏凉无语，手快狠准，从头上一抓，什么都没有。
他还是相信自己筑基期的灵力的，有鬼怎么会感知不到。
众人看着少年，惊疑不定。
叶苏凉扬声道：“我身上没有鬼，阿花姑娘想必是被魇住了。”
说完，他动用灵力，施展驱魔术，阿花的眼中有丝丝黑气逃匿出来，很快消失不见。
很快，阿花晕了过去，众人把她抬下去安顿了。
过了一会儿，杨昱赶了过来，眼圈乌青，明显没有睡好。
叶苏凉轻声询问了一些事情，很快有了眉目。
当天下午，他成功揪出那只作恶的小鬼。
只见破烂的衣裳歪歪斜斜挂在干瘪的身上，这东西身子和小孩一样小，头发稀疏，眼睛蜡黄，瞪到凸出，四肢都长出长而锋利的指甲，此时，怪物在疯狂挣扎。
叶苏凉没想到这么快把这东西抓到了，谁成想它胆大包天，在下人屋子里疯狂乱窜。
叶苏凉把它收进装鬼的瓶子，然后去找沈知意。
“夫子，这东西真好抓，是不是它欺负凡人欺负多了，就得意忘形了。”
叶苏凉撇撇嘴，摇了摇装鬼的瓶子。
这只鬼太笨，拿回去都不好意思。
沈知意收起几个话本，淡然望了望天色
“走吧，和杨昱说一下，鬼抓到了，我们可以走了。”
“这么急吗？”叶苏凉歪头道。
他有些奇怪，夫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慢条斯理的性子，今儿个是怎么了。
“你师叔到了，请咱们吃饭。”
沈知意笑的很开心，又很文雅。
叶苏凉隐隐觉得，师叔又要倒霉。
十里香楼。
二楼雅间。
姜伏一脸心疼的看着沈知意点了一大桌子菜，牙齿磨的咯吱咯吱响。
隐藏在桌下的手捏紧了，似乎随时能给沈知意那俊俏小脸来上一拳。
十里香楼，是一家专门给修士开放的食楼，果树肉食用的皆是灵植灵肉，修士吃了有益于修行。
色香味俱全，同时价格也昂贵。
沈知意看着师兄铁青的脸，心虚的缩了缩。
饭桌上，只有叶苏凉没心没肺的大块朵硕。
沈知意挑了一个青莲果慢慢吃着。
姜伏看了眼叶苏凉，有点惊奇道：“这孩子倒是让你养的好，短短几个月，突破到练筑基期了。”
沈知意扔给姜伏一个青莲果，淡定道：“不是我养的好，他天资不错，稍加努力，就可以超越八成同辈。”
姜伏掏出给他带的桃花酥，推到对面。
沈知意尝了一口，入口甜香，还是当年那个味道。
他珍惜的一口一口的吃完。
姜伏没个正形的翘着腿，想起一件事
“扶光阁怎么说？”
沈知意摇头：“还是没有消息。”
姜伏恨铁不成钢道：“你啊你，多少年也闲散过来了，偏偏在这件事上死脑筋。”
沈知意给叶苏凉夹了一筷子菜，慈爱道：“乖徒儿，多吃点，下个月就吃不到了。”
叶苏凉幽怨的从碗里抬头看向他俩，都怪师叔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都快忘了下个月辟谷的可怕事实。
几人用完餐，于十里香楼下分别，姜伏回宗门闭关。
临走前，他叮嘱道：“别忘了每个月给师伯传音，他老人家一个守着雪酥峰怪寂寞孤独的。”
沈知意颔首，心中好笑，姜伏怕是被师尊威胁了吧，怎么这么会关心长辈了。
他牵着叶苏凉上剑，化作流光消失。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