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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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陆千秋深深地体会到了来自社会的险恶。
她必须在烈阳炎热下一刻不停地搬砖，甚至前面已经堆积如山的砖块会瞬间消失，而她还要继续这来来回回永无止境的工作，仿佛希腊神话中因为欺骗死神而被惩罚永远重复推石的西西弗斯一样。
并且，她无法与其他同样被困在这个异世界的同胞们进行交流，他们不仅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连正常地说话也无法做到，但明明不久前他们还能大喊大叫和哭泣。
她心想，也许就像系统只能在特定时刻来找自己那样，他们这些被迫充当NPC的人也只能在特定时间自主说话和动作。
在又一次堆积到了一定数量的砖块凭空消失之后，陆千秋认命地任由自己被无形力量操纵着去开始新一轮的搬砖。
然而就在转身过去的时候，她在炎炎烈日的烘烤下想要眯起眼睛，却无能为力地被灼目的光线刺激着，生理性难受地望见了网栏另一边又出现了一支队伍。
那些人跟上一批路过的少年们身穿同样的黑白校服，最前方也有职业装人士带队，只不过这次是一个男人。
他们也没有看向网栏这边的工地，只是直直地朝操场对面的教学楼走着，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一群身不由己的NPC。
陆千秋感觉心里阵阵刺痛，却又对此无可奈何。
系统让她不要在这个地方死去，可她怎么能保证会做到它呢？她现在连控制自己的身体都不行。而且，在亲眼见证了有人从空中摔落至死并化作光粒消失的那一幕后，她的心中早已被骇人的恐惧给包布，如若身体控制权重新转回，她一定会腿软地摔倒在地痛哭出声。
陆千秋无神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对于未来的命运茫然不已。
天黑之前，她见到了新的三轮校服少年群队先后进入了教学楼。
所以这些人也是被迫来当NPC的吗？以学生和老师的身份？
毕竟系统有提到过分班模拟考和考生这些关键词。
陆千秋想要揉揉太阳穴叹一口气，可是怀里不久之后就会就地消失的砖块在嘲笑着她的天真和愚蠢。
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对酒，工地和网栏另边的路灯突然亮了起来，连带着教学楼的各个教室也亮起了耀眼的灯光。
没想到这个异世界还挺人性化的。
陆千秋看着不远处跟自己一样在搬砖的不知名女孩，苦中作乐地想着也许十二点结工后她们还会挨到一块儿休息呢。
不过，同是工地NPC，她可不敢确保到时候大家的身体还能不能恢复自我控制。
……
……太绝望了，这种没有尽头的感觉。
当学校那边的教学楼全部熄灯之后，陆千秋忽然发现自己的身躯像是被电击了一下，随着刺痛和酥麻之感袭来，她不确定地动了动手指，手指也很给力地握紧了砖块。
“操！老子终于自由了！”有人从挖掘机上跳了下来，然后摔了个狗啃泥。
但他非但没有呼痛，反而在地上打滚大笑，一副彻底疯狂的模样。
周围的人们纷纷甩开了工活儿，有个男的甚至喜极而泣地抱住了另一个男的在他脸上虎式猛亲。
“难道十二点了吗？”
“十二点后我们才能自己活动？”
“妈的到底为什么啊……”
陆千秋回过神来，赶紧把怀里重得要死的砖块扔到一边，她摸了摸脸和眼角，果然有泪水伴随着湿润和凉意流淌下来。
“妈的。”她看着在微弱的路灯之下重新变回正常人的NPC同胞们，嘴里喃喃道，“到底为什么……”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吗？”
她转眸，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好像在跟自己说话的女孩就是那个同样工作为搬砖的……
“你好。”陆千秋揉了揉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当场暴风雨哭泣，“我叫陆千秋，你呢？”
女孩的眼眶红红的，显然也是想哭：“我叫李诗琪，我真的这辈子都不想再搬砖了。”
接着女孩便情绪崩溃地哭了出来。
陆千秋扑了上去，抱着名叫李诗琪的女孩大哭出声。
等她们终于平稳了情绪之后，不远处有几个人大力地拍了拍手掌，大声地招呼所有人都围过去。
“……我们必须得想个办法摆脱这个该死的地方！”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手牵着手跟其他同胞一起朝那几个人走去。
所有人都围坐成了一圈，开始各种讨论。
“什么鬼玩意儿，我就不信我们都穿越异时空了还要当孙子！”
“我们有二十几个人，我就不信还制服不了那个傻叉工头佬了！”
“笨蛋，你没看到他能凭空消失吗？”
“臣建议直接溜之大吉。”
“可是，我刚刚试过，根本出不去这个工地……”
这时，有个人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来。
大家都看了过去。
“要不然我们也凭空消失？”
“滚！”
结果到最后还是没讨论出个啥来，所有人都对这匪夷所思的境遇感到震惊和害怕，仿佛下一刻就会死于非命。
为了调整氛围，一个女孩子提议可以先大家互相之间认识一下交流感情，至少能让心情好受点。
“我叫徐思思，准高三毕业生。”女孩子率先自我介绍，“我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家里是奶奶在带我，如果能考上大学的话我们家是打算去海南省旅游的……”
女孩子讲了很多，小到童年跟青梅竹马爬树掏鸟窝，大到初中时因为被毒蚊叮咬差点截肢。最后，她以自己梦想被海南省大录取、未来成为一名人民医生结尾，脸上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众人一片沉默，直到有人鼓起掌来。
“好巧，我叫张智，同准高三毕业生，也想当医生。”另一人开口了，“不过我是单亲家庭，老妈早年因病去世了，老爸开了家饭店……”
随着大家踊跃加入话题，原本压抑的气氛逐渐转至轻松。
至少表面如此。
轮到陆千秋自我介绍时，她回想起自己前十几年的人生，本就沉重的心情更加坠入谷底。
“我叫陆千秋，也是准高三毕业生，父母离婚了，我归爸爸抚养，不过妈妈有经常跟我联系带我出去玩。”陆千秋望着周围跟自己同样青春稚嫩的少年，真心话再次脱口而出：“我小时候很内向，特别喜欢看小说和漫画，成绩也一般，中考那会儿过马路还差点被车创飞，是一个高中的姐姐救了我。说来也挺有意思，我在来到这个鬼地方之前也被车创了。”
只是这回，再也没有人会救她了。
“抱歉。”陆千秋苦笑道，“我好像说得有点过了。”
明明大家都在努力把气氛搞好，她却没有眼力见地又提及了不该提的东西。
旁边的李诗琪握紧了她的手，在面色各异的众人注目中接了话：“大家好，我叫李诗琪，从小就幸运值Z，走个路都能踩到狗屎被鸟粪砸，高考前还忘了带准考证，百里加急护送我取证的民警叔叔还说我真是个百年一遇的人才。”
有人被逗乐了。
“……总之，虽然我一穷二白啥也不会，但我还是想去国外留学，俄罗斯圣彼得堡艺术学院。”李诗琪又是握紧了身旁的陆千秋的手，笑了笑，“要不等到时候回去了各位哥哥姐姐资助我去实现梦想呗？”
“去你的！这都不忘搞众筹！”
“哈哈哈哈那我资助你一毛钱～”
“好家伙你是学艺术的吗？难怪长得这么可爱。”
李诗琪耸了耸肩：“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日均百封情书罢了。”
“嘿，还越说越来了哦……”
气氛又拉回来了。
陆千秋侧眸凝视着李诗琪，对方察觉到了，偏头朝她眨了眨眼睛。
她低下头来，目光所及之处便是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这场讨论结束后，大家的心情都变得轻快了一点，并得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算作是重要线索的结论。
——在场的各位NPC，都是准高三毕业生。
所有人各怀心事地在工地各处安顿好，暂时放下一切准备沉入梦乡。
“明天起床后干飞死包工头！”在挖掘机里安窝的某男生大吼道。
因为没有抢到好位置而就地躺下的陆千秋转过身来，与李诗琪面对着面对视了一会儿。
李诗琪没再握她的手。
“晚安。”
“晚安。”
在李诗琪闭眼后，陆千秋也闭上了眼睛，但却没有立即睡去。
她在心里呼唤着系统，想要跟它再像白天里那样交流一番，可它也早就提到过无法时时刻刻与她保持联系，因此这个时候得不到任何回应。
算了。
她叹息一声，边想着明天会遇到什么，边慢慢进入梦乡。
……
……
……
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声响。
陆千秋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却看到躺在对面的李诗琪正满脸惊恐地望着她的后方，身体还在不停地发抖。
她想要出声询问的嘴巴立马闭住，心里一沉，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回头看去。
李诗琪颤颤抖抖地摸向了她放在胸前的手，又与她紧紧地交握起来。
怪物。
李诗琪用口型这样说着，然后似乎望见了别的什么可怕的东西，飞快地闭上眼睛。
见状，陆千秋连忙闭眸，连呼吸都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她胸腔内的心脏极速怦跳着，无限放大的惊悚倾覆而来。
因为怪物。
怪物，就在这里。
在失去视觉的时刻，一切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
啪嗒，啪嗒。
清脆的、越来越大的响声，正在由远而近地传来。
陆千秋哆嗦着嘴唇，十分确信有听到啃咬和咀嚼的声音。
就好像是，就好像是……
陆千秋不敢再细想下去，她并不确定其他人有没有醒来，又或者是跟她们一样在心神混乱地装睡。
在此时此刻，她只是在默默虔诚祈祷和自我安慰着。
——老天保佑，希望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第二天。
陆千秋从梦中转醒，毫不意外而失望地发现自己又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她被无形力量操纵着从地上站起身来，与眼神中流露出恐惧的李诗琪共同开始了新一天的搬砖生活。
在异时空不会肚子饿和内急，这大概是目前为止唯一能感到高兴的事情了。
今天没有看到‘学生’和‘老师’，但是抽烟的烦人包工头还在，不过他跟昨天一样在天黑前开溜了，以凭空消失的形式。
十二点后，自由时间重归。
“罗浩和刘媛不见了！”
很好，哪壶不开提哪壶，看来昨晚的猜测基本能对上了。
陆千秋面无表情地确认了那两个不见的同胞绝对是被怪物给吃掉了，连渣都不剩的那种。
李诗琪发着抖抱住陆千秋。
“姐、姐妹，你怎么也在抖？”
“我我我我我就不该过那条马路。”
讨论大会时，她们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在座各位，果不其然引起了新一轮的恐慌。
但那又如何呢，他们没有自由也无法离开这里，只能顺其自然。
今晚也会有怪物出现吗？
因为惧怕怪物，大家都早早地睡下，祈求着能一觉睡到天亮，那样就不会见到可怕的东西。
他们寄希望于看起来并不会有怪物现身的白日。
可是，如果每晚都会死人的话，那大家迟早也会遭遇不测的吧？
不能多想，只能赶快入眠。
怪物不要找上我。
陆千秋与李诗琪两手交握地躺在地上，她们今晚依然没能如愿找到好位置睡觉，唯一能感到慰藉的是她们还有彼此。
系统，你在吗？
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第三天。
又消失了两个人。
而且这回，他们直到夜晚十二点也没能重新拿回身体控制权，依旧在一刻不停地干着各自的活儿。
更加奇怪的是，包工头也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去。
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烟味。
“那群学生崽子们考完试了。”包工头脱下头盔露出血肉模糊的脑壳上方，他的头顶似乎被削去了一截，“真不错，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他望着远方，又点了一支烟。
陆千秋已经不知道该去想什么了，她在堆积如山的旧砖消失后又转身去搬新的一批，然后对上了正好也转过身来的李诗琪的眼神。
恐惧，迷茫，麻木。
它们在侵蚀着不知未来如何的他们。
也许是今夜特殊的缘故，怪物并没有出现。
天亮之后，所有人都听到了网栏另一边学校传来的铃响。
足有十秒的，清脆而又刺耳的铃响。
陆千秋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在不久之后，她望见有人影从那里缓缓走来。
是两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女性穿着教师职业装，苍白如死人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而走在后面的那人……
陆千秋搬起几块新砖，在抬起头来的刹那间看到那两人像是身理无视障碍物一般直接穿过网栏，来到了包工头的身边。
“选一个吧。”女教师冰冷而又机械化地说道。
由于自身在无法自控地干活儿，陆千秋没能仔细去看穿着黑白校服的少女。
陆千秋不知道少女的长相，也不知道少女的名字。
可在她放好砖块就要走回来继续搬砖的那一刻，她听到了一道细柔温和的声音。
“那位。”
陆千秋看见少女伸手指向自己。
女教师点了点头。
于是陆千秋便看见少女朝自己缓缓走来。
真奇怪，她怎么不再继续搬砖了？
“每一个小人物都应该被尊重珍视，因为他们支撑着整个国家与社会。”
她站定在她的面前，向她伸出了右手。
“成为我的搭档，我们一起通关吧。”
少女微微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眸弯成月牙状，动人至极。
“什么……”陆千秋突然发现自己又能重新说话了，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
陆千秋颤抖着眼睫扔掉怀里的砖块。
然后，握住了少女的手。
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成为她的搭档一起通关？
还没等陆千秋询问出声，女教师就转身朝网栏和校园走去，而少女也牵着陆千秋的手带着她跟了上去。
包工头吐了个烟圈，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
陆千秋莫名后背发寒：“等、等等！”
女教师侧头看来，目光冷若冰霜。
可说话的却是少女：“请务必保持安静。”
陆千秋生怕会惹出什么麻烦，只得惊慌又不甘地闭上嘴，咬紧了下唇。
真奇怪，她跟她们一样直接穿过了网栏，甚至没有任何对此的不适感。
她想要回头朝逐渐远离的工地望去那里还有李诗琪，还有那些同胞们。
然而耳畔再度传来少女的声音。
“不要回望过去。”听起来真的很温柔，“我叫申暖，来自三班。”
“我叫陆千秋……”陆千秋望着少女从短发下露出的一小截后脖颈，白嫩的皮肤看不见一点毛孔。
“好的，陆同学。因为分班考成绩优异，我被允许可以按照自我意愿挑选一位新同学加入我们，将班级人数凑整。”
“现在，欢迎你加入我们三班。”申暖回过头来，再次对陆千秋绽露微笑，“顺便一提，是文科班哦。”
陆千秋的心情愈加复杂了。
很好，不用系统帮忙了。
她现在也成考生了。
等、等一下，忽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他们呢？”陆千秋问道，“就是刚刚跟我一起干活儿的那些人。”
她们正走在操场跑道上，就快要抵达通往教学楼大厅的长长楼梯台阶前。
申暖无言了一会儿。
“很抱歉，我也不清楚。”申暖温声说道，“但是，请忘记那些同学吧，我们以后不会再遇见他们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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